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徐初陽是第二天中午回來的。

那個時候林琅還在客廳趕稿,她有點近視,長時間對着電腦畫稿導致。

昨天那頓酒將她本來就所剩不多的時間給耽誤了一半,只能利用睡覺時間來彌補。

聽到開門聲,她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將視線移向玄關。

林琅的作息一直都是日夜顛倒,大約是怕吵醒她睡覺,所以徐初陽刻意放輕了動作。

沒想到會在開門后,和她對上視線。

林琅想,自己現在一定很憔悴,不然徐初陽在不會在看到她之後,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心疼,又帶了點對她不聽話的固執感到的無奈。

“又一晚上沒睡?”他換了鞋子進來,輕聲問。

林琅搖了搖頭:“稿子後天就要交了。”

“那也不能不睡覺。”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她。

他總是這樣,對待林琅就像對待一個小孩一樣。

明明比她大不了幾歲。

“安眠藥最近還在繼續吃嗎?”徐初陽拿起沙發上的薄毯走過來,在她身旁彎下腰,然後將那薄毯蓋在她身上。仔仔細細,每一個角都顧慮到了,生怕漏了一點寒氣進去。

“沒吃了,最近的劑量太大,醫生讓我不要繼續吃了,所以在嘗試着慢慢戒掉。”

沉默片刻后,徐初陽抬起左手,指腹心疼的在她因為熬夜,而泛起淡淡烏青的眼下撫摸:“還是招個助理吧,總這樣,你的身體也吃不消。”

他剛從外面進來,身上還帶着寒氣。

但他的手永遠都是溫熱的。

包括此刻,輕撫過她眼下的指腹。

林琅說不要。

“我畫漫畫才賺幾個錢,再招個助理不還得往裏倒貼?”

徐初陽說:“費用方面你不用擔心,我來負責。”

長時間盯着一處,難免會出現眼花頭暈的癥狀來。

林琅只有在工作的時間才會戴眼鏡。

她摘下眼鏡,揉了揉被鏡框壓到有些酸痛的山根:“那還不如把招助理的錢直接給我。”

一句玩笑話,卻被徐初陽當了真。

他不止一次和她說過。

她專註學業就行,他會養她。

他甚至還給了她一張卡,那張卡里是沒有限額的,她哪怕是用那張卡去買地買別墅,都可以。

可林琅覺得沒必要,她有手有腳,不需要別人去養。

搞藝術的氣性都高,骨子裏還帶點不值錢的傲氣。

林琅兩樣都不沾,她純粹就是性子怪。

她不要徐初陽的錢,也不要徐初陽養她。

她覺得,一旦被他養,他們所處的位置就會發生變化。

不再平等。

關於徐初陽的顯赫背景,哪怕他平日裏再低調,但她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可她並不在意這些,她和他在一起,不是因為他是誰的兒子,更加不是因為,他是什麼企業的繼承人。

她和徐初陽在一起,僅僅只是因為。

他是徐初陽。

是被她愛着的徐初陽。

這個話題最後在林琅的拒絕下結束。

回回如此。

徐初陽只剩一聲嘆息,不再多說。

他再了解不過她的脾氣,固執到可怕的地步,一旦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那就是咬死了也不會鬆口。

愛一個人是如此,恨一個人,也是如此。

林琅收好畫板,狀似無意的問了句,他昨天那麼著急,是要去哪。

為什麼今天才回來。

徐初陽的神色有片刻異樣。

窗戶大概沒關嚴實,甚至能聽見灌進來的風聲,如同蟲鳥嘶鳴。

長久的寂靜之後,徐初陽移開視線,答非所問。

他讓林琅再等等。

再稍微等一等。

至於等什麼,林琅也不再去問。

-

蔣杳在北城沒有親人了,她父親判了十年有期徒刑,以前住的老宅也被法院收走拿去拍賣抵債。

她當然難過,畢竟是從小長大的地方。

很多東西都是有感情的,哪怕是院子裏再普通不過的葡萄架。

但那也是她親手種的。

昨天她的前夫回了國,拿着那部錄了她視頻的手機威脅她,讓她和自己復婚。

蔣杳只覺得心寒,他們從年少到現在,她以為他們是在相愛。

卻不知道對方是另有所圖。

還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錄下了那麼私密的視頻。

在國外的日子裏,她遭受過幾次家暴,最終還是心灰意冷提了離婚。

沒曾想,這人竟然這麼偏激,還追回國內。

蔣杳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唯一的親人在監獄裏。

這種事情,也不好去和那些舊日好友開口。

她是天之驕女,從小便被人仰望。

她也開不了這個口。

最後,她只想到了徐初陽。

他雖然年紀比她小,卻好像一直充當著她的騎士。從小到大,他都會站在她這邊,不問對錯。

於是她給他發了消息。

前後不到半個小時,從他過來,到事情解決。

只用了半個小時而已。

徐初陽注意到她不住顫抖的手,知道她在害怕。

他一言不發,給了她一顆糖。

然後將她護在了自己身後。

那顆糖是她最喜歡的牌子,最喜歡的味道。

小的時候難過了,只要吃到這個糖,她就不再難過。

但那都是小時候了。

可如今,她看着這顆糖,眼角突然開始濕潤。

她看着將自己擋了個嚴實的寬闊肩背,這些年不見,他長高了不少,骨骼也隨着年齡而增長。

是有多久沒有體會到了,這種有人替自己撐腰的感覺。

江粵要錢,徐初陽就給了他錢。

前提是,他以後不許再來騷擾蔣杳。

“地球上每天都會有人死去,但願你不會成為其中之一。”

徐初陽語氣平淡的,扔下了這句話。

他好說話,但也只在他好好說話的時候。

擺在明面上的威脅,江粵不可能聽不出來。

年少時本來就挨過徐初陽好幾次揍,對他心生忌憚,眼下更加不敢多說什麼。

收了錢,正要離開。

徐初陽叫住他:“等一下。”

江粵後背一涼,開始冒冷汗:“還......還有事嗎?”

他伸手,面無表情:“手機。”

江粵回過神來,掏出手機,放在他掌心。

蔣杳神色微變,剛要開口,卻見徐初陽並沒有點開那些視頻,而是直接將手機格式化。

“如果他再來找你,你就打這個電話。”

他放下手機,又遞給她一張名片,蔣杳沒有伸手去接。

因為她腿軟了,往下落的時候,徐初陽及時扶住了她。

她說:“謝謝你。”

徐初陽沉默了很久。

最終還是搖頭。

他其實一直很好奇,當初她為什麼執意要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他分明不止一次提醒過她,那個人不好。

蔣杳只是沖他笑,她說:“可是我愛他呀。”

徐初陽不再說話。

他那個時候還太小,正是讀高中的年紀。

性格內向安靜,但是性情還過於稚嫩。

嫉妒一旦生了根,便像野火燎原。

他找人揍過江粵,也親自動過手。斯文內向的少年,為數不多的幾次打架都是為了替蔣杳出氣。

甚至有一次,裴清術也在。

他是過去阻止徐初陽的,在面對蔣杳的事情,徐初陽總是沒辦法冷靜。

那個時候,是蔣杳第一次撞見江粵劈腿,對方是他同校的學妹。

她哭了很久,不吃不喝,還因此住進了醫院。

看着躺在病床上憔悴虛弱的蔣杳,一向沉穩內向的徐初陽,罕見沒了理智。

他把江粵拖進巷子裏,紅着一雙眼,狠厲到如同一隻回歸原始的野獸,拳拳到肉,將江粵揍到痛哭求饒。

如果不是裴清術過去攔着,恐怕最後還會鬧出人命。

裴清術向來都是溫吞和善的性子,對誰都一樣。

他給了江粵一些錢,又打電話叫來司機送他去醫院。

他溫聲開口,帶着關懷:“去看看醫生吧,胳膊脫臼不及時接回來的話,會留下後遺症的。”

裴清術和徐初陽很像,但又不那麼像。

徐初陽為數不多的幾次失去理智,全是因為蔣杳。

可裴清術的情緒始終穩定。

他對誰都足夠溫和足夠寬容,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溫和寬容的人。

江粵後來報了警,苦於那條巷子是監控死角,什麼都沒拍到。

沒有證據就沒辦法證明是徐初陽動的手,江粵說有目擊者,當時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場。

於是,裴清術做為目擊證人,也去了警察局。

在警察審訊他的時候,他搖了搖頭,語氣輕慢。

只說:“我當時,不在現場。”

不在現場,就什麼都沒看到,也做不了這個證。

他身上有種乾淨到了極致的氣質,衣不染塵。經驗老道的警察對他沒有一點懷疑,全然信了他的話。

裴清術討厭撒謊,他也從不撒謊。

在他的信仰里,撒謊是不可原諒的。

可徐初陽是他唯一的朋友。

所以,他會為他破一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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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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