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在集團內部議論紛紛猜疑不斷的時候,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已經悄無聲息的離開梧州,駛入林城。
這一趟是輕裝簡行,只有薛特助陪同前往,莫說是集團內部無人知曉,就連目的地準備接車的公司都不知道,他們要接待的是一位怎樣的大人物。
薛特助正在開車,他掛斷了電話,對後座上閉目養神的男人彙報:“家主,如您所料,這段時間二少、三少和五少為了乘州島的開發權,都沒少搞小動作。”
他將庄闕唆使藺榆喬在拍賣會上爭風吃醋的事情說了一遍,“不過即便鬧成這樣,三少都沒捨得將人打發走,別是動了真心吧。”
後座的男人眼眸微闔似在假寐,面容沒入陰影處看不清晰,修長的大手上纏着一串青金石佛珠,伴隨着他屈指敲擊扶手的動作而慢慢晃動。
庄攬洲淡聲道:“一個小情人罷了,大事上的利弊得失都分不清。老三的性情就是如此,他想得到的太多,卻又什麼都不肯失去,缺少掌舵的氣魄,難堪大用。”
薛特助試探問:“他那小情人看來也不是個善茬,為了避免影響到聯姻,要不要我將人打發走了?”
男人黑沉的目光掃過來,不見喜怒,卻讓薛特助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不由得頓了頓,驟然噤聲。
庄攬洲摩攃着手裏的佛珠,語氣平靜:“讓老三自己處理,他若不能想清楚,那莊家也不需要這種為了什麼情情愛愛做事拎不清的廢物。”
林城的環境的確很惡劣,但這種惡劣從另一種角度來解讀時未嘗不是一種特色。
“家主,到了。”薛特助看了一眼四周,目光觸及到坑坑窪窪的街道地面時忍不住鎖眉,來之前就知道林城落後,但沒想到連城區都如此蕭條。
“知道了。”薛特助連忙應下,不敢再言。作為跟在庄攬洲身邊多年的心腹,他立刻就聽出來,這是家主對三少的考驗。
他惋惜道:“若非環境惡劣、當地勢力魚龍混雜,林城也不會一直拖到現在都是塊燙手山芋。”
寫字樓的負責人李經理一邊打電話一邊下樓,隨口應付着電話那頭的上司:“您放心,我已經到了,疏散人群別打擾到客戶對吧,您放心沒問題。”他走到路邊,掛斷電話,不耐煩的罵了一句:“看個房子還這麼多講究,疏散無關的人?怎麼的,皇帝出巡怕被衝撞啊!”
莊家是名門望族,而庄攬洲更是標準的大家族族長性格,他永遠是頭腦理智從容沉着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冷血涼薄,他的所作所為從來都是以家族利益至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可以被捨棄。
庄攬洲抬了抬手,淡淡的問:“有人先我一步上樓了?”
薛緒看向庄攬洲,後者淡笑道:“罷了,也是緣分,那便一起吧。”說著抬步走了上去。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路邊,李經理看的眼前一亮,對着駕駛席下來的人招呼道:“你好你好,是薛緒先生對吧,咱們現在就可以上去看……”伴隨着轎車後座走下來的人,他剛到嘴邊的話瞬間失了聲。
若庄時鈞真的不能通過考驗,他毫不懷疑,家主會直接將沒有價值的廢物流放出去。
林城在梧州邊界,地屬偏僻,面積不如一個主城區大,經濟發展宛若落後一個世紀。城中的街道一片破敗,兩側的建築高低不平,一側是荒廢的寫字樓,另一側是斑駁的平房。
薛先生似乎只是個馬前卒,被他請下車的男人一身西裝身形頎長,濃顏重墨容貌極盛,白皙的手腕上纏着一串金藍色的佛珠,更顯氣場雍貴,那人只掃過來一眼,便讓他心頭升起無限的壓迫感。
據說是有一位梧州來的客戶有心買下荒廢的大樓,也沒有說是哪家公司下來的,李經理琢磨着,估計也就是個普通的小公司老闆,想必是梧州開銷太大就想將公司開在林城這個小地方。
不過林城這地方魚龍混雜看樓的多成交的少,他可不耐煩這麼伺候,反正今天已經有人上去看樓了,誰最後能拍板定下來誰才是大爺。
“這……”李經理哪裏想到小小的林城竟會迎來如此矜貴的客人,原本準備好的敷衍詞到了嘴邊卻不敢說出口,一時語塞。
*
寫字樓的頂層上有落地窗,大片大片的陽光被吸收進來襯的地面一塵不染,裴錯玉席地而坐,素描本搭在腿上,鉛筆在素白的指尖悠閑地轉動,望向窗外顏色暗淡的湖泊若有所思。
薛緒的臉色立刻沉下來:“李經理!”他們本就是低調出行來林城考察一番,家主有心接下林城這塊燙手山芋的事還不到讓其他人知道的時候,現在若是傳出去肯定要惹來不小的麻煩。
薛緒看了一眼大開的玻璃門,問道:“李經理,寫字樓里的人員都驅散了,沒有多餘的人吧?”
他不敢再提庄時鈞,正巧這時候轎車駛過一個路口,抵達目的地。
“是……”被對方一問,李經理下意識的低頭含胸,完全無法抵抗那股強勢的氣場,將一切和盤托出:“在您二位來之前,還有一位客人臨時起意想看樓,現在就在樓上……”
庄攬洲淡淡道:“走吧,去看看這塊燙手山芋值不值握在手裏。”
樓下有腳步聲在陸陸續續的靠近,他充耳不聞。
鉛筆在素描本上流暢的滑動,反覆的結構線在他的手中卻像是喝水一般簡單,遠方的電視塔,近處的湖泊,眼前的小高樓形成三點一線躍於紙上,一股獨特的意境悄然展開。
陽光被高大的陰影所覆蓋,緊接着是一道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距離錯了,要更靠右側一些。”纏着青金石佛珠的大手落下來,在畫本小樓的建築上向一側微微一劃,精準定位正確的方向和距離。
裴錯玉的目光落在那雙修長大手的尾指上時,不由得一怔,笑道:“方向沒錯,此樓非彼樓,我想將整個寫字樓推翻重建,位置就要更靠左一些,這個方位最便於觀景。”
李經理跟了上來,連忙介紹道:“庄先生,這位就是先來看樓的客人……”他本想將功補過的將這位裴先生請走,免得引起那位矜貴客人的不滿,可考慮到萬一這位裴姓客人也是位大人物,為了避免二次得罪人,他還是沒有擅做主張。
而最重要的是,這位氣度矜貴的客人看起來對裴先生還頗感興趣,不需要他枉做小人。
“原來如此,”庄攬洲淡笑道:“你好,幸會。”
裴錯玉轉過頭,不矜不盈:“庄先生你好,我姓裴,是一名畫家。”青年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含着笑意,眼角挑過時轉盼流光,帶着一股多情的風流氣息,令人移不開視線。
【宿主!宿主,這個人就是文里的大boss,一直在拆散你和渣攻的封建大家長庄攬洲啊,你要小心他啊!!!】系統顯得異常激動。
裴錯玉卻是面不改色,置若罔聞。
“能和裴先生看上同一棟樓,是我的榮幸。”庄攬洲的視線在他那雙招人的眼眸中略一停頓,隨後轉向青年手中的素描本,問道:“不知,裴先生想將整棟樓重建成什麼樣子呢?”
透過落地窗望向遠處的電視塔,這是最佳的觀景角度,裴錯玉轉過頭對着男人笑道:“如果是我,我會將這裏做成林城最高的藝術建築,每一個走到林城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看到它。”
庄攬洲神色不變,只是眉梢略有些上挑,顯然青年給出的答案和他準備要做的方案並不相符,甚至是背道而馳。
對此裴錯玉並不慌,他朝男人伸出手做出邀請的姿勢:“庄先生有沒有興趣詳細聽一聽我的想法?”
薛緒站在一側,聞言皺起眉頭,上前喊了一聲:“先生……”似是想提醒什麼。
庄攬洲抬手制止了他的動作,男人摩攃着手中的佛珠,深深的注視着裴錯玉自信從容的模樣,良久后頜首道:“願聞其詳。”
見家主對裴錯玉的興緻很濃,薛緒只能知情識趣的將李經理叫走,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落地窗前的沙發椅上,裴錯玉與新認識的庄先生相對而坐,他戴上了一副工作狀態下的無框眼鏡,大膽的直視着那位位高權重的莊家主,問:“庄先生知道,林城最缺的是什麼嗎?”
還沒開始講解自己的構思,便先想要賣關子考驗他了?對此,庄攬洲只是淡笑:“肅清風氣,建設資金,但最終要的還是下一代的教育問題。”
裴錯玉點頭,“我想做的第一步,就是在這裏建一棟圖書館。”他展開手中的畫本,旋轉蜿蜒的建築圖映入眼帘。
這棟圖書館的外部結構宛若旋轉樓梯層層疊疊,越往上,銀灰色便越明顯,當你站在頂層向下看時,宛若親眼目睹銀河傾瀉的美景,何其絢爛。
庄攬洲對這張設計圖很感興趣,他接過畫本,向後又翻開一頁,是圖書館的內部結構。設計者將書籍的難度做出了等級劃分,最底層的書適合普羅大眾閱讀,越往上,書籍的難度越高越晦澀,同時你能得到的知識也就更加重要。
這一點,和傳統的圖書館劃分方式完全不同,看起來有些天真,卻又帶着些藝術家的浪漫。
裴錯玉似乎看透了男人的評語,他推了推眼鏡中間的支架,從容不迫道:“或許這種劃分方式會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卻是我最喜歡的一種方式。庄先生,你要知道,對於出身貧寒的底層人民而言,學習就是他們唯一可以往上爬的機會。”
他站在男人的身後,微微彎腰,手指落在設計圖上引導着對方的視線,“當你站在建築外,每走上一層台階,就會距離銀河越近一步;當你走進建築,每走上一層台階,就意味着你得到的機會越多,而當你走上頂層的時候……”
庄攬洲鮮少與人如此親近,男人的眼底暗沉一片,淡淡的目光掃過裴錯玉,卻沒有嚇退這個膽大包天的藝術家,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無暇顧及其他,敘述着自己的構思時,明亮的雙眼如桃花瀲灧,極為惑人。
他客觀的評價:“構思確實不錯,裴先生請坐。”
“這還不是全部。”
裴錯玉握住了庄攬洲的手,與他一起掀開畫本的最後一頁,一個巨大的、璀璨的銀河吊燈映入眼帘,他低笑着,在對方耳邊低喃:“surprise,你的存在,就像這盞燈一樣耀眼,深深吸引着我。”
他像是在說那個走上最頂層的學生,又像是在對眼前的美人傾心表白,多情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對方,在一瞬間讓人有種被當做珍稀寶物對待的錯覺。只要是個人都很難抵抗這種被珍視的感覺,尤其這樣對你的人還是一位容顏絕色天性浪漫的藝術家。
但並不包括庄攬洲這種理智凌駕於情感之上的“資本家”,他反手扣住青年的手腕,指腹擦過青年腕上結痂的血痕,強勢而冷靜的將人壓在沙發上。
他黑沉的雙眸帶着穿透人心的銳利,淡聲道:“裴先生,我很欣賞你的藝術天賦,如果你有合作意願可以再來找我,但不包括一些私下的過界交往,尤其你弄錯了一點,我不是你平時可以招惹的那些小男孩,再繼續下去的話……”
庄攬洲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被困在沙發上滿臉無害的青年,抬手摘下了裴錯玉的眼鏡,修長的大手滑過那雙桃花瀲灧的雙眸重重一暗,裴錯玉只覺得眼前一黑,緊接着是男人低沉冷冽的聲音,帶着濃濃的警告氣息:“你會很危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