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一個人到陌生環境,總歸是不適應的。
只是雲盞不覺得周祈年會應付不過來樓底下嘈雜喧囂的環境,他這種人,像是隨便扔在一個地方都能左右逢源的。而且有周聽瀾在,大家也不會為難周祈年。
思來想去,最後只剩下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懶的說話。
雲盞穿着弔帶和牛仔短褲,褲子上有個口袋,她把奶糖塞進褲兜里。轉頭問周祈年,“你抽煙嗎?”
周祈年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拿着手機,他邊走邊低頭看手機,聽到這話,偏頭看向雲盞。
雲盞解釋:“剛剛你站在陽台吃棒棒糖,我以為你在抽煙。”
周祈年悠悠瞥她一眼:“抽煙還能不冒煙的?”
雲盞:“結果我發現你是在吃棒棒糖。”
哪怕是離開房間,周祈年都沒關房門。他收起手機,腳踩着樓梯一階階下去,心不在焉地說,“管挺寬的啊,連我抽不抽煙都管?”
隨隨便便一句話都透着千絲萬縷的曖昧。
雲盞本來只有一個問題的,現在又冒出來一個,還不等那個問題得到答覆,她又問,“你是不是談過很多女朋友?”
“嗯,幾百個。”態度敷衍,張口就來。
雲盞是不信的,但見對方不太想回答,於是她重新回到第一個問題,“你抽煙嗎?”
周祈年發現她還挺犟的,“這個問題很重要?”
怕他又冒出曖昧連篇的話語,雲盞解釋,“周大哥,就是你哥——他聞到煙草味鼻子會不舒服,如果你抽煙的話,就別在家裏抽。”
周祈年也有了問題,“你該不會是他女朋友吧?”
雲盞莫名,第一時間撇清關係:“不是。”
周祈年憋着一股壞勁兒:“你喜歡他?”
雲盞打小愛跟在周聽瀾身邊,周圍大人小孩兒們都調侃她是周聽瀾的童養媳。雲盞不懂童養媳是什麼,於是問比自己大三歲的周聽瀾,“哥哥,他們說我是你的童養媳,童養媳是什麼?”
周聽瀾懂事的早,他拿着顆糖喂進雲盞的嘴裏,捏了捏雲盞的臉,沒解釋什麼是童養媳,只是說:“你不是我的童養媳,你是我最喜歡的妹妹,我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保准每個男孩子看到你都喜歡你。”
雲盞眉頭皺着,冥思苦想后問:“什麼是喜歡?”
“喜歡就是我一個禮拜有十塊錢零花錢,我每天都會花兩塊錢買糖給她吃,這樣一個禮拜里,我有五天能和她見面了。和她見面的時候我會開心,看到她吃糖的時候我也會開心,剩下的兩天,我會在想她喜歡吃什麼糖,下次見面給她買,這兩天我活在期待里,也很開心。”
“可是哥哥,”雲盞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你一個禮拜只給我買兩顆糖,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換來周聽瀾放聲大笑,他揉揉她的小腦袋瓜,說,“哥哥喜歡雲朵,但是哥哥只把你當妹妹,雲朵呢,在雲朵眼裏,哥哥是什麼?”
“哥哥是哥哥。”雲盞舔着糖,脆生生回答,“雲朵永遠喜歡聽瀾哥哥。”
……
……
雲盞當然喜歡周聽瀾,但那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
周祈年說話的腔調和姿態,顯然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雲盞懶得搭理這個話題,“是我問你問題,不是你問我。”
得不到回答他也無所謂,勾了勾唇角,繼而才繞回最初,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在你哥面前抽煙的,因為我壓根不會抽煙。”
雲盞露出驚訝:“你不會抽煙?”
周祈年應該不是第一次被人誤以為自己會抽煙,扭頭看了她一眼,眼風冷淡,“沒錢,買不起煙,所以不抽。”
旁人說自己窮時身上難免會透露些自卑或局促的情緒,可周祈年沒有。他坦蕩又無畏地站在月光下,清冷弦月映照在他身上的光,格外的皎潔又敞亮。好像對他而言,窮只是他身上一個微不足道的缺點罷了。
窮是缺點,是和挑食、脾氣差、永遠不會做數學試卷最後一道大題……這些缺點並駕齊驅。缺點又不是污點,沒必要自卑,也沒必要提到它的時候害臊。人有缺點不可怕,可怕的是毫無長進,任由缺點一直都是缺點,沒有任何改善的想法。
院子裏蟬鳴聲瘋狂叫囂,烤肉香氣四溢。
周祈年的登場並沒引起太多的注意。他挑了個角落位置坐,位置邊放了一箱豆奶,他彎腰抽了一瓶,拿牙齒一咬,瓶蓋掀開,他放了跟吸管進去,叼着吸管喝。
雲盞經過他時,被他伸出來的腿攔住。
“幹嘛?”
“坐我邊上。”周祈年示意她。
雲盞想拒絕,但又想到自己剛才半逼着和他做了交易,所幸沒忸怩,坐他邊上空位了。
和周圍澆離吵鬧不一樣,他們兩個異常安靜。雲盞該問的問題已經問了,對他沒進一步了解的興趣,也不是不想了解,但他骨子裏好像就是蔫兒壞的,就算不說話,朝你看過來的那個眼神都像是在和你放電。
發消息的不是別人,是終於意識到雲盞不見了的孟小棠。
大魚小棠:【你不是去扔垃圾的嗎,怎麼扔了那麼久?垃圾桶炸了嗎?】
雲朵:【……】
雲朵:【我坐在後門這邊。】
大魚小棠:【你不要告訴我背對着我們坐在那裏,看着跟小情侶一樣的一男一女裏面的那個女的是你。】
雲朵:【我確實和男的坐在一起,但我倆中間還能坐一個人,應該沒有情侶會這麼坐。】
大魚小棠:【男的是誰?是哪條狗把你勾搭走了!!!】
雲朵:【……周祈年,我叫他下來吃燒烤。】
大魚小棠:【可是你倆不像是來燒烤的,像是背着我們偷偷談戀愛的。】
雲朵:【。】
雲盞不想說話,周祈年則是懶得說話,嘴裏咬着吸管,心不在焉地喝着豆奶。喝完一瓶,又彎腰拿起一瓶,這回不是用牙齒撬開,而是瓶口對着椅子一邊,一壓一抬,瓶蓋撬開。
面前多了瓶豆奶,雲盞從手機里挪開視線,“給我的嗎?”
周祈年:“嗯。”
雲盞沒看到他開瓶蓋的過程,若有所思:“你用牙開的嗎?”
周祈年張口就來:“不是,我用頭髮絲開的。”
雲盞從善如流地點頭,放下手機,彎腰湊到那箱豆奶邊上,拎起一瓶,放在周祈年面前,煞有介事又期待滿滿地看着他,“你能再開一遍嗎?我想看。”
周祈年:“……”
說話的間隙,孟小棠已經走過來了,手裏還端着兩盤燒烤。一盤葷的,一盤素的。院子裏統共兩張簡易桌,都在人堆里,他們這邊像是雜物堆,放了幾箱豆奶,幾箱啤酒,四條椅子。
還是周祈年眼尖,抓了條椅子,示意她把燒烤放椅子上。
昨天離得遠,沒看清,這會兒就隔了一兩米的距離,孟小棠打量着周祈年。有的人只能看背影,有的人只能遠觀,周祈年二者都不是。就像是一張帶有年代感的照片,五官模糊,隱約可以看出是個帥哥,結果經過電腦修復后發現,這哪兒是帥哥,這簡直是超級大帥逼。
孟小棠覺得就周祈年這臉,比她認識的那堆考去電影學院的同學還經得起細究。
“你好,昨晚沒來得及介紹,我叫孟小棠。”孟小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祈年,卻發現對方就禮貌性地瞥了她一眼,隨即將視線落在雲盞身上,“你朋友?”
雲盞沒想到他們兩個說話都能扯到她身上來,她正目不斜視地盯着周祈年的頭髮,最長的一根恐怕都沒有一厘米。怎麼可能用頭髮開瓶蓋?
這人嘴裏就沒一句真話。
“她住你家隔壁,”雲盞順勢收回視線,指着自己身體左邊這棟樓,“以後也會是你朋友。”
“男的和女的只能做一種朋友。”
周祈年自詡半個情場高手,為什麼是半個?因為他沒談過戀愛,但是被表白的次數不勝枚舉。他太清楚了,任何一段戀愛關係的開始,都是從朋友做起的。所以他覺得男女之間還是不要做朋友比較好,橋歸橋路歸路,沒有人會差一個無足輕重的朋友。
說出來的內容是無情拒絕的,可他眼裏是帶着笑的,神色認真,下一秒說,“我應該比你大,叫我一聲‘哥’就行。”
陳啟雋隔着老遠就看到了周祈年,身邊坐着雲盞,對面也坐了個女的,看背影是他表妹。
他斷了盤烤雞翅走過去,快走到時,就聽到他那從沒叫過他一聲“哥”的妹妹,中氣十足地喊了聲:“祈年哥!”
給陳啟雋氣的:“——孟小棠,你丫的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孟小棠不識好歹又一臉嫌棄,“沒辦法,他長得太帥了,帥的人說什麼都是對的。”話音一頓,她眼神誠懇,“你能去整容嗎?”
陳啟雋瞪着她,十分冷漠:“你說呢?”
感受到他的低氣壓,孟小棠搬着椅子默默挨蹭到雲盞邊上,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量和雲盞咬耳朵:“他脾氣好差啊。”
雲盞處若不驚:“男人每個月可能也有那麼幾天,你包容一下。”
陳啟雋幾乎是又氣又笑。
孟小棠已經是笑瘋。
身旁的周祈年正彎腰拿第三瓶豆奶,瓶口對準椅子邊沿,往下壓的時候聽到雲盞這麼一句話,動作停住,轉頭看向雲盞,對方一臉淡定從容。
他眼底沉着的困意徹底消散,多情的桃花眼裏裝滿了喧囂夏風,笑得不行,“男人每個月也有那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