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過往
冬。
“下雪了欸。”
穿着白色長衣長褲的女孩仰着頭看窗外的風景:“十三,明天去堆雪人嗎?”
被她喊作十三的男生坐在像是病床的床上,手裏拿着一本沒有封皮的書,聞言稍稍抬眼,眉眼溫和,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脾氣超好的鄰家哥哥:“太冷了,我昨天注射了藥劑,會感冒。”
屋內是有暖氣供應的。
他穿的衣服和女孩差不多,都是統一的白色長衣長褲。
被喊作十三的男生看上去大概十四五歲,瘦且高,但並不像竹竿,反而是很勻稱的身體線條。
他現在在抽條,所以練不出肌肉,但他掰手腕已經能掰贏實驗室里所有的大人了。
注射的藥劑是一種據說可以讓人變得更強的東西,其他的實驗體不知道,但十三知道那是什麼。
他垂眼摩挲着書本里那句“人類即地獄”,面上沒有起任何的波瀾,還是那副溫和穩重的模樣。
那是直接作用在神經上的藥劑,可以壓抑住人類的“感情”。
簡單來說就是,這個實驗室的人認為,人之所以弱小,是因為擁有感情。
有了感情,就有了軟肋。
他們會心軟,會猶豫,會建立聯繫和感情,然後會失控,失去理智。
沒有理智,就沒有一顆清醒的頭腦做出完美的決策,沒有辦法在面臨任務和危險時給出最優解。
女孩聽到十三這麼說,皺了皺眉:“你這周是第三次注射藥劑了吧?他們想弄死你嗎?”
十三輕笑:“放心吧,我的身體比你想像得要堅強。”
注射藥劑會有副作用,嚴重的,有人會直接腦死亡,差一點也是變成植物人。
很少有人可以扛得下來。
實驗室換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只留下來了十三和六號——這並不是他們進來的前後順序,而是日期。
十三是在一月十三號來的,所以他就叫十三。
六號是在十三來了后的第三年的六月六號來的,所以她就叫六號。
雖然六號也能抗住藥劑,但是她一個月只能注射一次,她的身體需要半個月才能消化完藥劑,然後需要半個月才能恢復到可以接受下一次藥劑的狀態。
但十三不一樣,他最開始注射藥劑時,也很痛苦,他差點就死了。
可是在隔了半年後第二次注射藥劑時,他的身體排異性就弱了很多,除了痛,也沒有別的。
於是他們把一年兩次縮減到了一年四次,在三個月後再給他注射了第三次。
痛還是會痛的,但十□□應越來越好……
直至現在,他已經可以三天就接受下一次藥劑了。
他身體的耐受度,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六號是來得遲,但比對一下十三從前的戰績,還是不如十三的。
“你這樣下去,他們以後就每小時給你打一次,你不能瞞一下嗎?”
“瞞不過的。”
十三隨意道。
六號卻不信:“以你的腦子,有什麼做不到的,你就是不想而已。”
十三莞爾:“你也太相信我了吧?”
六號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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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六號猜得沒錯。
十三確實有辦法瞞過那些機器。
比如六號其實可以半個月一次了,是他改了電腦數據。
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難事。
人類太依賴機器,機器總會有漏洞和破綻。
當然,人類也有,可人類會補救會發現,但機器不會。
至於為什麼不改自己的,因為十三也挺好奇這個實
驗到底能不能成功。
再說,他改不改也無所謂。
因為十三有點想不明白。
比如說,人類反正總會死掉的,為什麼要那麼積極地活着呢?
因為有自己在意的事物嗎?
那他沒有,是不是可以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十三不在意自己的命。
他是一個孤兒。
實驗室的人說,公司是在一次任務中意外撿到他的。
老實說,十三的腦袋真的很聰明,他猜到了公司可能不是撿到他的,而是出任務的時候殺了他父母,然後因為他還小沒有記憶,就帶走了他,又或者是別的什麼,但反正無論怎麼樣,十三都有點不在意。
他沒有想過要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因為沒有意義。
他沒有他們的記憶,他們大概也不會想要一個他這麼古怪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他如果真的找了,那給他們帶來的,就是死亡。
.
公司想組一個編號系列,一共十二個人,正好對應十二個月份。
十三聽說的時候,正好打完藥劑留在房間裏觀察。
他坐在無菌病房裏,聽研究員笑着跟他說:“這支隊伍是奔着組成最強去的,你應該會被挑中去做隊長。”
“嗯?”
十三看她:“會離開研究所嗎?”
“是啊。”
“那應該不會是我。”
研究員一愣。
公司是想從他們這兒選個人去的,無論是六號,還是十三,都很強。
尤其是十三,他看着真的人畜無害,是那種讓人不知不覺就放鬆、信任,但卻強得驚人。
而六號……她是個很奇怪的小孩。
這是研究所所有人對她的評價。
她有股瘋勁在身上,研究室會配合公司那邊訓練,偶爾拿家禽那些來給他們做一些特殊的實驗。
這些確實和殺人不同,但畢竟他們只是做實驗而已。
有時候是在一個圈子裏,要他們找到並殺死其中一個,十三隻會殺死那一個,而六號不同。
其實比起三天就能注射一次藥劑的十三,他們總是更加覺得,六號才更像那個成功品。
因為才十歲的六號在進行第一次實驗時,選擇的就是將那些東西全部弄死。
可六號對十三表現出來了很明顯的依賴性。
心理行為學研究者認為,六號是把十三當作了“家人”和“同類”。
所以她還是擁有感情的,但是十三……
除非必要,十三從沒找過任何一個人。
他不需要跟誰聊天,也不需要跟誰遊戲,一個人的時候他就看書,有什麼看什麼,不給他書他也不在意,就找別的事做。
非要把他關在一個什麼事都找不到的,他就閉上眼睛睡覺。
不在意、無所謂、不好奇…這才是他們理想的“成功品”。
研究員:“你為什麼覺得不是你啊?”
十三稍稍彎眼:“編號系列是想組建成家庭模樣,彼此有羈絆聯繫吧?”
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是公司最強卻也是最容易操縱的一把刀。
人類擁有感情,就會擁有軟肋。
抓住了一個,就會像是扯住了葡萄藤,用力一拽,可能整個架子都會轟塌。
十三語氣隨意,眉眼明明還是帶着笑的,卻莫名讓人遍體生寒:“我去的話…除非公司是想讓我在他們失控的時候殺了他們,不然就沒意義。”
——研究室的所有人都知道,不要小瞧十三。
他看着溫和,跟你說話時會露出輕柔的笑,無論對男對女對
老對少,說話都十分體貼。
他像是沒有脾氣的人,就算是開玩笑,距離和分寸感也拿捏得完美。
把他放出去,他大概會成為一個完美的形象。
可研究室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些都是十三照着模板學的。
眉眼要怎麼彎、嘴角要揚多深。
他永遠都是這副表情。
研究員把十三這話告訴了來這兒做最後調查的人。
那時候他們並不知道,十三就站在門口不遠處,聽着他們說——
“他確實不太適合。”
“編號系列聰明人不少,十三還不完全成熟,他的演技還有破綻。”
“而且比起讓他真正加入編號系列,上面有別的更好的安排。”
“你們看一下,差不多到時候了就給他加大藥劑,然後停葯,看他的感情波動值有多少。”
“差不多到時候了他就可以出來了。”
……
所以六號被挑走了。
六號走的那天,她特別不高興地跑到了十三的屋子裏:“我要走了。”
十三手裏看的是研究員塞給他的一本小說的下冊,沒有上。
這些人就是故意的,想看他會不會主動問上冊——畢竟沒有上冊,看下冊就是雲裏霧裏。
但十三從不會問。
十三聽到這話,抬起頭,沖六號說:“恭喜。”
六號:“……你就不能表現得不捨得一點嗎?!”
十三想了想:“我會想你的。”
六號不高興了。
於是十三又補了句:“等我出去我會找你的。”
六號:“……敷衍。”
她瞪了十三一眼,又跑走了。
而在遠處監控的人,看着十三沒什麼感情地垂下腦袋繼續看書打發時間,有點滿意:“好像快完成了啊。六號也算是陪他很久了,他連一句關心的話和叮囑的話都沒有…也真是敷衍。”
他嘲弄:“我們居然真的養出了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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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號離開后,十三的生活依舊在繼續,他就好像沒有受到影響一樣。
不關注、無所謂、不好奇。
直至研究所的人決定可以進行一次最終測試。
他們先暫停了一個月的藥劑,確認十三的身體裏沒有含那種抑製劑后,當著十三的面,殘忍殺害了那隻他們讓十三從進來開始就一直喂的狗。
完事後,十三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以為實驗失敗了,十三還是有感情波動了。
但盯着儀器的研究員說十三的心跳很平穩。
於是有人問:“十三?”
十三抬眼看他,依舊那樣稍稍彎眼:“看完了嗎?”
啊。
原來是因為他們說要認真看,所以十三才一直在看沒有說話。
他是沒有感情去理解這個行為,所以才沒有反應。
這些大人互相對視一眼,在血腥中歡聲鼓掌,笑着說,十三啊,你成功了。
你可以出去了。
而十三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只是哦了聲。
他們告訴十三在外面他要偽裝得像正常人,就像他上過的那些社會行為課、人類行為學、人類心理學那些一樣。
十三點點頭。
其實他們覺得他的演技還是有點青澀的,但公司還是把十三接走了。
之後是封閉訓練…十三展現了驚人的天賦。
公司也在訓練結束后,把他交給了不出意外會是下一任“父親”的人。
他叫宋響。
一個聽說要接受他,有點忐忑局促,還要
帶他回家、尚且青澀的人。
十三勾勾唇。
他站在宋響的家裏,笑得溫柔,還帶着點像是不想被人察覺的脆弱。
他告訴宋響,他之前都是住在實驗室里。
用最不經意的語氣,讓宋響跟他說:“沒關係,這裏目前就我們兩個住,不會有人每天纏着你問你的身體狀況的。”
十三笑:“其實我不在意。”
那時候的十三,還沒抽條完,身形放在人群里是ok的,但比起宋響來說,就有點單薄了,所以剛好有個兒子的宋響,就對十三心軟了那麼一點點。
而被他教得很好的宋昰,對十三更是無比同情——那個時候宋昰還小,覺得打針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十三還天天打,一定很痛苦。
宋響自己沒察覺到,可十三在那天晚上送到他手裏的牛奶中察覺到了。
研究所的人說十三的演技青澀,可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一個套娃。
他從六歲被送進實驗室,弄清楚實驗室是要做什麼研究開始,就在演了。
一個很可笑的演法。
一個情感缺失在演正常人被抑制感情后再演正常人。
十三很強,強得讓公司都感覺他們打造出來的編號系列還是不夠強。
他們認為這是十三抑制了感情后的結果,所以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繼續投入更多的實驗體。
失敗率高又怎麼樣?
一個“十三”就可以頂不知道多少個賞金獵人。
只是在實驗室重啟不到一周的時間,一場由內部起的大火,將整個實驗室都燒毀。
為了躲避國家,所有數據都沒有上傳雲端備份,也沒有用古老的辦法U盤拷貝。
這場毫無人性的實驗,才終於真正被叫停。
要問有什麼遺憾的?
無非就是十三有點遺憾。
遺憾沒人知道這場火是他做的,所以也沒有人問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如果有,那麼他一定會笑吟吟地告訴對方:“因為他們太依賴機器。”
實驗室里全是機器,到處都是。
人一個個殺或許會暴露,會留下痕迹,但是一場大火加上一場爆炸,可以毀掉機器所有的痕迹。
機器看似是金屬制的,宛若銅牆鐵壁一般堅固,但其實只要一根牙籤,一組齒輪就會沒有辦法運轉。
機器就是這麼的脆弱。
畢竟現在讓一棟樓全黑只需要拉下總電閘,而如果放在古代要讓一棟樓全黑,那得刮一陣邪乎到絕對會被察覺的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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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出了事,十三的地位就更加高了。
畢竟他可是唯一的成品。
所以那天,他被派去執行了一個很奇怪的任務。
他們的任務目標是一個深居簡出、一個人獨居的有錢人。
別墅建在偏遠的大山,據負責偵查的賞金獵人說,家裏就他一個人。
那可真奇怪。
一個人,派他?
不僅派了他,還追加了好幾個隊友。
大家見面都是會做偽裝的,但十三看人認骨相,所以知道他們都是公司除編號系列以外頂尖的存在了。
因為出發時宋響替公司傳話說一定要小心,有任何不對勁都直接撤退。
——這時候公司對十三,還是以十三的安全為主的。
所以十三以為對方是什麼很強的人。
他們坐上了有點老舊的麵包車,想要偽裝迷路的露營人,求對方收留,以此進去。
畢竟萬一人在門上裝了什麼紅外感應報警器,那可就麻煩了。
但進去比十三他們想像的都要輕鬆,甚至任務完成得也很
輕鬆。
唯一要說哪裏詭異,無非就是那個男人在喪失意識的最後一秒,似乎是想要點開手機的什麼軟件——不是撥打報警電話。
因為電話軟件在下面,他的手指是往上面走的。
動手的不是十三,十三是負責堵男人,免得發生什麼變故。
因為太順利了,幾個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開始搜尋這棟豪華的別墅。
十三並不參與,而是回到麵包車上等他們。
然後有個隊友在男人的卧室里發現了一個神龕,神龕上供奉着一個盒子。
因為好奇,那個隊友把盒子帶出來了,還給十三看——因為十三是他在這裏面感覺最舒服的人。
隊友把盒子打開了,他們看見了裏面的東西,都愣了一下。
因為那是一根漆黑的樹枝。
十三卻不知怎麼的,脊背瞬間炸寒。
他見到隊友要去用手碰那根樹枝,毫不猶豫地就攔了下來。
然後他的指尖,蹭到了那根樹枝。
他在那一剎那,聽見了很奇怪的聲音。
“@#¥%&*……”
那是極其晦澀複雜的語言,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語種,畢竟十三可是無論多麼生冷偏僻的語種都會的。
但他卻莫名其妙地聽懂了。
那個聲音的意思是:如果你向我祈禱,我會滿足你的一切願望。
……什麼?
“那個、方?”
隊友的聲音讓十三瞬間回神。
十三把盒子蓋上,面不改色地編了個故事,騙得隊友不敢再碰,同時他也是企圖將其燒毀但失敗了。
十三不知道要拿這東西怎麼辦才好。
因為他總覺得他不能隨便處理,隨便處理,會出事。
所以他選擇匿名寄給了國家組織。
(那時候的異常事件管理局還沒有成立,只有異常事件調查組,他也是在一次任務中意外發現的。)
而那時候的十三,也並不知道,這個就是原情進入遊戲世界的原因。
之後二十歲的十三,接到了一個特殊的任務。
他要作為監管者加入編號系列,任務就是監視他們。
因為公司的人覺得他們有點異動。
加入他們之前,十三還得先文個身,而且加上他本身還有個別的追蹤任務在身上,他要先做完那個任務。
於是十三沒有想到,自己是在公司里和編號系列的隊長8號見面的。
8號躲開了監控,但在資料室被他抓到了。
十三玩着手裏的門禁卡,笑吟吟地看着臉色冷沉的8號,悠悠道:“秋隊,又見面了。”
8號也叫八月,公司是沒給他們取名字的,但他們要在社會上生活,總需要一個名字。
所以他們給自己取了名字。
之前十三和秋厲見過一面,在公司的訓練基地里,和秋厲一塊兒長大、被十二歲的秋厲撿回來的小孩,很喜歡十三。
他把十三當做自己的偶像,而那個小孩也已經長大,現在是編號系列的7號,書小小。
秋厲沒有說話,但手已經摸到了自己腰間藏着的小刀上。
“秋隊,我就說感覺最近公司進了小老鼠,原來不是外面來的,而是我們內部出了個小老鼠啊。”
十三笑:“別那麼緊張,畢竟下周我就正式加入你們了。”
秋厲臉色更冷。
可那天,十三並沒有彙報給公司。
這點讓秋厲沉默了很久,所以在十三來到他們的駐點時,東璃兒氣得要不顧公司跟十三打一架,被秋厲攔下了。
他沒有說那件事——因為這事越少人知
道,對他和十三都安全。
而對於十三的加入,每個人的心情也是不一樣的。
聰明的都知道十三的加入意味着什麼,畢竟他的傳說他們都聽過。
十六歲就開始執行公司任務,從沒失敗,是公司不分年齡段最強的賞金獵人。
之前公司就試探過他們一次,他們混過去了,可公司一旦懷疑你,就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你。
但也有不知道的,在為十三的到來高興。
比如書小小,他就特別激動。因為他把十三當做自己的偶像,甚至想跟十三學刀——十三玩刀特別好。
比如六號,她聽說十三要來,又高興又生氣。
因為……
“喂!你說你出來就找我的!”
她站在十三面前,成為了第一個打破沉默和僵局的人:“你個騙子!”
十三聳聳肩,六號卻已經習慣了他這態度,還是很開心地跟他說:“我現在叫鍾邙,你也可以給自己取個名字。”
“不用了。”他彎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文質彬彬的調查員:“沒意義。”
十三真是很懂一句話如何拉滿仇恨。
第一次見面,十二個人里有三分之二對他印象很差。
十三當天晚上就入住了別墅,六號,也就是鍾邙,就像是以前那樣,跑來他的房間找他。
只是,她沒有跟他說他們想要逃離公司的事。
看樣子他給六號選的這個歸宿不錯啊。
他們也不是時時有任務的,所以十三在這兒一住就是半個月。
在他來到這的第三天,大家到底還是打了一架。
因為十三真的太能拉仇恨了。
打完,他們又不得不服。
他真的很強,強得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
知鶇說:“我們贏不了他。”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被十三掄在地上后沾到的灰:“當我們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在腦內模擬了所有可能的招式並想到了所有的解法。”
焚仇震驚:“怎麼可能有人能夠做到?這就是一瞬間的事啊!”
鍾邙哼了哼:“我都跟你們說了十三的腦子特別好。”
她稍頓,看着微笑着問書小小要不要跟他學刀,在書小小開口前皺着眉讓十三離書小小遠點的秋厲,還有眼巴巴地拽着秋厲的衣擺說自己想學的書小小。
鍾邙輕聲跟他們說:“而且我覺得他猜到了。”
聽到這話,1號韓筱輕嘶了聲:“那怎麼辦?”
她靠着2號隋雨說:“我們悄悄做掉?正好他好像跟我們雨哥撞人設了。”
隋雨無奈地扶正她的身體:“怎麼做掉?打得過嗎?”
韓筱:“……”
今折坐在屋子裏用耳機跟他們說:“我創建模型算過了,除非他自己願意,不然沒人能殺了他。”
他想了想,補充道:“不過他要是一個人跟幾百個人打,對方還有槍的話,他大概也打不過。”
今折身體不好,平時都不會離開屋子,所以十三和他到現在還沒見過,他也沒有見過十三——這傢伙太會躲攝像頭了,很煩。
“…廢話。”
姜雙雙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算點有用的。”
今折瞪她:“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暴力?!我這腦袋可值錢了!敲壞了怎麼辦?!”
小滿翻白眼:“又沒他的值錢,你能在人家出手的一秒鐘內就把所有的行動軌跡都算出來嗎?”
“……”
“喂你們怎麼回事啊?前天不還討厭他嗎?!怎麼今天就不對味了?”
“討厭有什麼用?打得過人家嗎?”
“……”
“別、別吵。”
明卿卿躲在角落裏,弱弱道:“別吵架。”
就這樣,他們迎來了第一次合作任務。
秋厲雖然是隊長,但是任務說明了指揮權是十三的。
於是本來他們對十三好了那麼點——畢竟十三總是溫溫柔柔地笑着,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對書小小他們也確實不錯,還教書小小用刀——好了那麼點的好感度,就下去了。
十三也不在意,這次任務是要炸毀國家一個實驗室,今折留在駐地技術支援。
大家都戴上了特製的無線耳機,今折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們說話。
負責開車的是焚仇和東璃兒,兩個麵包車。
十三坐在最後面,身邊是不愛說話的明卿卿和他從前很熟的鐘邙。
他閉着眼,聽今折扯淡了很久,最後在快到目的地時,悠悠開口:“說重點。”
眾人一愣,就聽十三懶散道:“這個實驗室研究的是什麼?”
今折沉默了會兒,最終鼓起勇氣,打破了他們和十三之間的微妙:“一種藥劑,研究出來后可代替公司之前名下藥企開發的抗癌藥,會便宜很多很多,作用也會比公司的葯更好…現在實驗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基本上可以說是成功了。”
十三頷首:“那數據那邊我負責。”
公司在任務中附明了要摧毀一切數據,包括雲端、備份。
“……你負責摧毀數據嗎?”
他們之前想的是如果十三不插手這一塊,他們還可以想想辦法將其保留下來,哪怕只保留一點。
但如果十三插手……
眾人心裏發沉。
就聽十三說:“摧毀之前我需要十分鐘空白時間將所有數據拷貝到u盤保存。”
他平靜卻又直白地戳穿了這底下的暗潮湧動:“你們能做到嗎?”
眾人一愣。
正好車子也行駛到了目的地,東璃兒踩下剎車,不確定地看向他:“你什麼意思?”
十三還是那副溫柔的模樣:“你們的意思。”
於是那天,不用再多言語,無形的默契讓他們做了一次最完美的任務。
十三把那一盒子的u盤秘密寄了出去,在今折的掩護下,成功地再次寄給了異常事件調查組。
那天晚上,鍾邙又跑過來找十三,她說:“原來我們還是一邊的,真好。”
十三還是翻着一本書,看似柔和,實際沒有任何感情:“是啊。”
鍾邙坐到他對面:“你都不問我為什麼嗎?”
不問她為什麼想要反叛公司嗎?
十三一副尊重人的模樣:“你有你的理由。”
鍾邙:“……我覺得有一天我死的話一定是被你氣死的。”
她嘀咕:“你肯定猜到了。”
“其實我也沒有多想逃離公司啦,就是覺得這樣沒意思。反叛公司就有意思了,這可是件大事,要是成功了,我和他們還是家人,要是失敗了,我們就死在一起!”
鍾邙骨子裏確實有股瘋勁,她嘻嘻笑道:“十三,大家要死一起死呀。”
十三隨意應聲:“好啊。”
“……敷衍。”
鍾邙起身:“你總是這樣敷衍。”
十三稍稍彎眼。
之後他們的關係真的近了很多,尤其是在發現書小小和秋厲互相暗戀時,十三就總喜歡逗他們。
十三好像成為了他們的家人,和他們融入在了一起。
可知鶇覺得,沒有。
哪怕十三會在他們面前流露出一些像人的習慣,比如說不知道怎麼選的時候就拋硬幣,比如說喜歡惡作劇,比如說會對足夠聰明的明卿
卿多點照顧,還喜歡跟明卿卿下棋。
但那些,都只是十三展露給他們看的東西。
他沒有跟他們交過心,可詭異的是,所有人都不知不覺地接納了他並莫名依賴他。
這其中以明卿卿最甚。
明卿卿喊十三都是喊哥哥了。
再後來……
十三接到了一個任務。
一個讓秋厲直接拎起了他的衣領質問他的任務。
那時十三悠悠道:“秋隊,你是他們的隊長,不是我的隊長,你沒資格管我接任務吧?我不需要你們輔助就是不需要你們輔助,我喜歡一個人出任務。”
“十三!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一百多號人物!對方手裏還有槍!你一個人接,你瘋了嗎?!”
現在這裏只有十三和秋厲,還有一個鍾邙。
鍾邙不可思議地看着十三:“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不信你不知道,這個任務就是想讓我們去死,想將我們打亂……”
她走過來,抱住十三的手臂:“十三,別去…你答應過我的,我們是家人啊,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十三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然後放在鍾邙腦袋上摸了摸,認真道:“放心吧,我死不了。”
哪怕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鐘邙,至今也不了解十三,她抬頭看向他:“真的?”
“嗯。”
十三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鍾邙回憶了一下,記憶里,十三確實沒有真正騙過她。
他說他會來找她,哪怕是遲了這麼久,也還是來了。
所以鍾邙認真地看着他:“十三,如果你騙了我,我會殺了你的。”
她眼裏寫滿偏執:“大家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不能背叛我們。”
她說的“背叛”,不是指出賣。
而是指十三不能離開。
十三說好,又把鍾邙哄走了。
徒留秋厲與十三對望,最終十三說:“秋隊,你別忘了,我們不是朋友。我和你們,是我監管你們的關係。”
那是十三對秋厲說過的最後兩句話。
因為……
十三是故意的。
他躺在血泊中,因為肺部被子彈打穿,已經無法呼吸。
他腦海里最後一個念頭,不是那些把他當做了家人的人們,而是——
嘖。
真討厭啊,熱武器。
好疼。
……
方銹知道自己可以選擇從頭再來,他可以回到記憶初始,或許他可以改變一切,改變自己記憶里的一切,然後沉溺在“家”的溫馨中。
哪怕是虛假的。
但他沒有這麼選擇。
“…好像知道解行水為什麼那麼擔心了呢。”
畢竟從這些記憶看來,他是為了救秋厲他們,才打報告申請說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公司又不是蠢貨,當然看得出是他是想要救秋厲他們,並且是明牌告訴他們了。
這意味着他有了感情,公司太憤怒了,所以他們同意了他的申請。
他如願以償地死在了一次任務中。
可他真的是為了他們嗎?
不是啊。
方銹睜開眼睛,對上解行水微怔的眼眸。
他低笑:“你還真是…不了解我啊。”
方銹勾住解行水的脖子,將神拉下來與他接吻。
他告訴了祂兩個秘密。
第一個。
“我當時,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不想活了。”
他覺得沒意思。
就像解行水覺得所有的世界、人類很沒意思一樣。
他覺得那樣的生活很沒意思。
他找不到意義。
第二個。
方銹在神的耳邊漫不經心道:“我確實沒輸,我並沒有喜歡上你。”
解行水停住,十幾根藤蔓不受控制地從祂的身體中出來,緊緊地纏繞住了方銹的身體,甚至還有一根纏上了方銹的脖頸,像是要將愚弄神明的人類絞殺,卻又近乎痴狂,顫抖着摩挲着方銹的肌膚。
解行水將方銹拉開一點,對上他含笑的眉眼,聽他用惡作劇得逞了的語氣笑着說:“因為我愛你。”
“解行水,雖然沒有以後了,但我還是想說。”
他無奈:“別打那種賭啊。”
他真的很不想輸的。
解行水的回答是抵着方銹的唇,像是懇求一般:“方銹,再說一遍。”
“沒有了。”
“哦。”
然後下一秒,空間裏就開始回蕩方銹的聲音——
“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
方銹:“……”
他毫不猶豫地掐住了解行水的藤蔓,將神摁在了地上:“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考慮一下弒神這件事的。”
解行水低笑,一根變得只有手指粗細的藤蔓蹭上了方銹的耳垂,惹得方銹瞬間緊繃。
“你害羞了,方銹。”
藤蔓發出聲音,如同解行水在他耳邊低聲道:“你耳朵好燙。”
方銹……
方銹再一次認知到了這些藤蔓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