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前世(10)
“……你說什麼?”
“我說……對不住……”虞秋藏在柱子后,露出半邊臉扯謊,“我在與你道歉。”
她說的話太大逆不道了,不僅暴露了能使新帝顏面掃地的喜好,還把他與浮影配對做龍陽。這話若是讓人聽見,浮影不殺了她,雲珩也饒不了她。
而且太無禮了,怎麼可以這樣說別人呢。
光線很暗,即便浮影看不見她的神色,虞秋也儘可能的真誠道:“你那……嗯,我接受不了的,我就是個平凡姑娘……我不是說你那樣不好,是太嚇人了……”
虞秋覺得自己越描越亂,聲音漸低,盯着自己攀着亭柱的手指尖,細聲保證:“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一定守口如瓶,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雲珩一雙寒星目迫視着恨不得融進亭柱里的虞秋,好久好久,他抑制住心火,重重吐出一口鬱氣。
今日虞秋向他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虞秋不但能把他氣死,還能把他氣活過來。
那句“你倆才是最般配的”入耳,雲珩真就要對虞秋動手了,但凡他的理智再遲來一刻,但凡要珍重地對待虞秋的念想再弱化一些……
這簡單的幾個字,才是雲珩這輩子遭受到的最大的侮辱。與這句話相比,之前被虞秋撒嬌一樣拍打俱成了泡影,不值一提。
他該發作起來管教虞秋一頓的。
是兇狠一些,讓虞秋以後再也不敢惦念“浮影”,還是緩和一些,讓她羞愧難當就足夠了?
“你不信嗎?”雲珩舉棋不定,虞秋以為他是不信自己會保密,鼻子一皺,不甘願地喪氣道,“那我也告訴你一個我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以。”雲珩道。這比恐嚇她好多了。
虞秋扶着亭柱走出來,兩手拘泥地背在身後攥緊,磨蹭道:“就是,我有點厚顏無恥……也可能是腦袋糊塗了,昨晚上我不清醒……不知道怎麼的,竟然夢到了……”
這事真的很難說出口,一句話快要了虞秋的命。
“……夢到了太子,不是,是陛下……”
好不容易,虞秋終於把這話說出口,隨即快速擺手否認,“只是夢見他一回,說了幾句話,沒有別的。你別告訴陛下可以嗎?我夢裏也沒有不敬的……”
籠罩在昏暗下的雲珩緩緩抬起手掌捂住了心口,心頭那株幼苗灌了仙霖似的突地拔高,眨眼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的心情撥雲見日,轉瞬晴朗,嘴角一彎,問:“夢裏都說了什麼?”
他忘了現在是浮影的身份,向前走了一步。虞秋退後,又縮回亭柱后。於是雲珩停下來。
虞秋心中是有他的。否則怎麼會無端夢見他,而非“浮影”。
虞秋左顧右盼不回答,雲珩急着聽她夢見了什麼,聲音一肅,佯裝不悅道:“這算哪門子秘密?京中會夢見雲珩的閨秀多了。”
“你可真會為他說話……”虞秋凝噎,但也承認這事。誰讓雲珩長得英姿挺拔呢,確實很會擾亂姑娘家的心。
“我與你說了,你可別說出去。”虞秋央求了他一句,待他點了頭,垂首竊聲道,“夢見我指着他的鼻子罵……”
雲珩:……
很好,參天大樹瞬間枯萎。
“浮影”的沉默使虞秋嘆息,“哎,你不會懂的。”
那是一個噩夢,夢裏的她膽子很大,屈膝坐在金紗軟褥的床榻上,身着龍袍的雲珩伏跪在她面前,被她用手指頭一下一下點着鼻尖罵。
罵了許多句,厚臉皮、不知羞、你還是不是個人啦?知道錯了嗎?明日罰你給我做小丫鬟……諸如此類,多不勝數。
虞秋沒膽量說出來,死氣沉沉道:“你只要知道我不該做這個夢就好了。”
“夢裏罵他。”雲珩呵呵一笑,“行,虞秋。”
虞秋以為他是答應了交換這個秘密,心中輕快一些,把話題拉回最初,篤摯道:“現在我也有秘密在你手裏了,你可以放心了吧?我是守信諾的人,不會向任何人透漏你的喜好的,你放心。”
雲珩冷嗤一聲,拂袖離開了。
這一場婚事無疾而終,虞秋不知道“浮影”會怎麼與雲珩說,不敢去見雲珩。幸好雲珩連續數日歇在宮中,對她與浮影的事情,一直沒有開口詢問。
不問就代表着他知道了,沒有責罰也就是說他沒有生氣。
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虞秋安心過了幾日,轉眼到了上元節。京城兵將已退,氣氛恢復至往常。帝王更換對於尋常百姓來說不是什麼要緊事,可惜礙於皇帝駕崩,百姓不敢張燈結綵,這個上元節平淡無味,與尋常日子沒什麼不同。
這幾日雲珩不出現,只來回差人傳話,時而讓虞秋採摘幾束梅花送入宮中,時而催她練練膽子,又問她是否有按時試藥,要虞秋親手寫張帖子回述。
虞秋正寫着,侍女尋來,說蕭青凝來見她了。
虞秋好怕雲珩盯上蕭青凝,特意拉了侍女作陪,以證明她絕對沒有把雲珩的秘密透漏出去。
蕭青凝先是觀察了她的臉,再看了她給雲珩寫的回述,挑眉道:“治你臉上傷疤的藥膏?”
“是,陛下要我幫他試藥,已經試了十多日。太醫的葯當真好用,我今早照鏡子覺得疤痕已淺了些。”
蕭青凝眉心一攏,眸色加深,凝目看向虞秋,在她臉上看見了與同胞弟弟身上如出一轍的傻氣。
“我也為你尋了葯,不知是不是與陛下讓你試的是同一種。好像忘在馬車上了……”蕭青凝轉向作陪的侍女,問道,“姑娘可否幫我去問隨行丫頭取一下?”
侍女應聲退去。
虞秋急了,想把人留下,被蕭青凝扯了扯袖子。“我有事與你說,很重要的事。”
屋中僅余姐妹一人,蕭青凝提防地將虞秋往裏間拉,隱在簾帳后,抓住她雙臂,慎重道:“他喜歡你。”
虞秋懵懂:“誰喜歡誰?”
純真無暇的黑眸讓蕭青凝默然,她理了理思路,決定從頭說起。
“我爹早早收到了回京的調令,按理說,最遲年後三五日就該抵達京城的,可實際上,直到今日依舊未到。你可知為何?”
“不是被先皇駕崩的事耽誤了嗎?”
“不是,我派人查過了,是被當地官員特意阻攔的。”
虞秋驚訝,“誰會這麼做?”
“是啊,相州知府膽小怕事,與我爹娘無冤無仇,沒道理這麼做,應當是受人指使的。阻攔我爹娘入京,卻又不傷害他們,目的是什麼呢?”
虞秋被問得愁眉苦臉,蕭青凝嘆氣,耐心引導:“你想一想,他們入京后,受影響最大的是誰?”
“是……你和我?”
“我已出嫁,國公府被我死死捏在手中,爹娘回京與否對我來說影響不大。”
虞秋隨着她的思路想去,雙目漸漸睜大,驚疑着:“那就是沖我來的?”
按原本的計劃,蕭家姨母回京后,虞秋會去投奔他們。他們入不了京城,虞秋就只能繼續待在太子府中。
“有人想讓我繼續留在這裏?”
蕭青凝給予她肯定的眼神,再問:“你留在這裏與誰接觸的最多?誰又有能耐命令相州知府把奉旨回京的官員扣留住?”
虞秋被問得瞠目,雙唇抖動,不可置信。
“我想了好幾日方才想通,趁着上元節特意過來,想問問你,陛下可是對你有別樣的心思。不過現在不用問了。”蕭青凝手指在虞秋右頰的傷疤下輕輕一觸,道,“你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虞秋窘迫地解釋:“這是、是替陛下試藥……”
“你再仔細想想,陛下用藥的前提是什麼?”
虞秋腦子亂了,雙腿虛軟的在床邊坐下,扶着額頭細想。對於試藥這事,她本就覺得不合理。雲珩用藥的前提……是她臉上的疤痕被消掉,恢復如初了。
雲珩想治好她的臉,讓她試藥是借口。
虞秋因心中猜測震驚,這怎麼可能?
蕭青凝再要開口,虞秋緊蹙娥眉按下她,哀求道:“等等,讓我想想……”
雲珩怎麼可能對她動心呢。
她什麼都沒了,容貌都未必能恢復,而雲珩登上高位,姿容絕色的美人享之不盡,犯得着為她一個一無所有的落難孤女動心嗎?
可不是這樣的話,雲珩何必費工夫把她救回來,何必阻攔蕭家姨母回京?
他大權在握,真想得到她這個人的話,可以挾恩讓她回報,或者威逼利誘,甚至強行掠奪。
虞秋想得入神,沒發覺侍女已經回來了。
蕭青凝與侍女客套着,推諉是她記錯了,今日忘記帶葯過來。將人應付過去后,她看虞秋短時間內無法回神,與她告辭,留她一人慢慢琢磨。
臨走前,蕭青凝附耳道:“不必妄自菲薄,倘若沒有三皇子的惡行,以你的身份,配他並非不可。”
虞秋彷徨地看她,眼神空洞無神。
蕭青凝再道:“不知道要怎麼辦了?那就按兵不動。他不說,你就不知道,且看他要如何。”
虞秋因蕭青凝帶來的消息暈暈沉沉,在她走後,顫抖着手把一盞冷茶送入口中,苦澀冰冷的茶水下肚,可算是讓她恢復了穩當。
她借口身子不適獨自待在屋中,蒙頭不理窗外事,專心回憶與雲珩相識至今的種種事迹。
她好像睡著了,又好像醒着,彷彿回到剛被雲珩從鬼門關拉回來的那幾日,渾渾噩噩,浮在雲端一樣。
房門被推動時,虞秋驚醒,拉下寢被向外看了一眼,發現不知何時天已黑了。
紗簾外有穩健的腳步聲。
她想坐起來問是什麼人闖入她房中,未及出聲,聽見了侍女的請罪聲。
“午前姑娘與國公府的蕭夫人見了一面,午後在窗前坐着發了會兒呆,說身子不適就歇下了,奴婢要請大夫,姑娘說不必……”
虞秋知道進來的是誰了,心慌意亂,匆忙閉眼,蜷着手腳窩回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