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二選一
肉繭們發出短促的尖叫。好像一隻又一隻被吹響的短笛。它們之間瀰漫起驚慌的情緒,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出現了。
我還竭力抬起頭朝上眺望,只見狂風之中,四周陡然暗下來。有什麼體型龐大的生物硬是堵住聖堂的穹頂,堵得嚴嚴實實,連一絲縫隙也不漏。
它沉重的體型把月光遮住,一絲光都不透出來。
肉繭們驚慌地四散逃跑。驚慌的樣子讓人一時將這些怪異的身影與邪物聯繫在一起,錯眼一恍惚,還以為是無助的少女們在危險逼近的宮殿裏四散奔逃。
“公、主來了!你逃!”繭中少女說。
離我最近的繭中少女還試圖用觸鬚捲住我的手腳,帶着我一起逃跑。可是緊接着,就從頭頂傳來第二聲尖利的笛音。
那聲音又尖銳,又短促,像極了一個氣焰滔天的暴君在盛怒下申斥她的臣民們不忠。
這一聲后,肉繭們全都不敢擅自動彈。它們匍匐在地,大半個身軀都浸泡在血水裏,發出嚶嚶小兒哭泣似的聲音。渾圓的身軀竟然還恐懼地顫抖着。
又是一聲急促的笛音,只是這一次音域更為寬廣,在夜空裏蔓延出去好遠,恐怕整個王宮都能聽見。
這一次的音波攻擊下,連繭中少女也鬆開了捲住我的觸鬚,搖搖晃晃地想逃跑。
然而就在我下意識伸手想攙扶她的前一刻,她那顆人類腦袋突然在我面前爆炸開來。
就像是一隻熟透了瓜果,猛地爆開來。一陣血霧騰起,隨後紅白相間的渾濁膿液順着破碎的顱骨嘩啦啦流淌下來。
我愣在當場。
那黏稠腥臭的液體濺了我一頭一臉,還噴洒了大半身。我茫然地摸了摸臉頰,看着手指揩下來的一點混着碎肉的血污,再看看胸前乃至裙擺上大面積的深褐色痕迹。
繭中少女那還能稱之為人類的上半身隨着腦顱炸開,一寸寸地坍縮下去,最後融化成一攤血肉。從她下半身肉繭里長出的觸鬚痛苦地抽搐着,無助地摸索撿拾掉落在地上的碎骨、耳朵、還有其他器官。
一隻淡藍色的眼球就躺在我腳邊,靜靜地浸泡在血水裏。
方才還有一半算是人的存在,頃刻間變成了一攤碎肉。
明明只剩下半個肉繭身軀,我卻像是能感受到對方在無聲哭泣一般。甚至想彎下腰把那隻眼球撿起來還給它。
然而就在這時,我忽然感覺頭頂濕漉漉的。
起初我還以為是方才爆炸開來的飛沫濺到了頭髮上,但是很快,頭頂又傳來被滴水砸中的觸感。
我下意識一摸頭頂,沒有想像中那般摸到滿手的血,是一片透明黏稠的液體裹住了我的手指,散發著一股難以想像的惡臭。
我仰頭望去。
這些液體應該是從上方滴落下來的。
隨即,我就對上了一片漆黑……不對!那分明是一張怪物大張的巨口,整個口腔都佈滿一圈又一圈細密的尖齒!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頭頂那東西的……口水?
我頓時毛骨悚然。
它想吃我!
穹頂外那怪物就像一隻趴在管道里扒拉的野貓,氣惱但執着地想從狹窄的管道口裏捉出藏進去的老鼠飽餐一頓。
這個認知差點讓我昏過去。我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勉強站穩。
此時,穹頂外的怪物也意識到自己過於龐大的身軀實在鑽不進來。於是它動了。
伴隨着怪物的身軀移動,露出縫隙。一絲絲月光越過罅隙,再次灑下來,照進聖堂。
那令人牙齒髮麻的摩擦聲音從頭頂一刻不停地傳來。顯然就是那怪物焦急地繞着穹頂天窗那小小的圓形缺口打轉,時不時試圖再次把嘴
塞進來。
肉繭們對這個未見全貌的怪物很是懼怕。它們趴在血水裏瑟瑟發抖,只會嚶嚶叫着哀鳴。原本被它們的觸鬚包裹起來的威爾笛福子爵趁勢掙脫出來,重獲自由。
子爵搖搖晃晃從滿是黏液的地上爬起來。他嫌惡地抹去不慎沾上的污血,拍打着弄髒的衣衫,陰鷙的目光看向我。
他迅速掃了一眼發抖的肉繭們和躺在血泊里的魔法師屍骸,又仰頭看了一眼怪物棲息的穹頂,隨即咧開滿是惡意的笑容。
“啊哈。”威爾笛福子爵說,“老天爺對你可真是壞心眼呢。”
“頂上那東西跟你是一夥的?”我直截了當問他。
可能是覺得我很快就要命喪黃泉,他的態度從容隨意下來。還有閑心整理衣領,撣撣肩上不存在的灰塵。做完一套好無意義的儀容整理,他才慢悠悠地回答道:“當然。”
“那是什麼怪物?”
“恐懼、復仇、憎恨。”威爾笛福子爵說,“你可以用任何一個與黑暗相關的字眼來稱呼它。它就是帶來絕望的使者。”
說完,他看了一眼穹頂,皺眉暗罵一聲,“這蠢貨,受餐后連大腦都一起蒸發了嗎?怎麼不知道從大門進來?”
到了這一刻,我的心情竟然出奇平靜。可能我的理智也在一連串匪夷所思的驚變里蒸發殆盡。
我還有閑心問他一句,“你打算怎麼處理我?”
他打量我一眼,驚詫於我泰然平靜的態度,回答道:“別以為哀求我,我就會放過你。我會把你餵給頂上那個東西。”
怪物那笛音般尖銳的叫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怎麼聽笛音狂瀾里都多了幾分氣急敗壞。
怪物拖着沉重的身軀在屋頂上爬行,腹部與混泥土表面摩擦的聲音不斷傳來。應該是怪物氣惱地繞着屋頂打轉,卻怎麼都找不到足夠鑽進來的縫隙。
就像是一隻野貓氣惱地抓撓着老鼠的洞口,卻怎麼也抓不住藏匿在深處的美味。
子爵幸災樂禍地說:“聽到了嗎?那傢伙餓得慌,勢要把你撕成碎片呢!它會一點一點把你吃個乾淨。”
他看了死不瞑目的宮廷魔法師一眼。
“比進食上一道菜肴認真得多。”他殘忍地說道。
“哦?”我笑了一下,“你確定就這麼直接把我餵給怪物嗎?茉朵爾的聖器碎片不是在我的心臟里嗎?”
他的臉色刷的陰沉下來。
我繼續說:“你們內部根本沒有達成一致吧?這些肉繭,她們只服從於茉朵爾或者說拿着聖器的人,以及能在武力上讓她們屈服的存在,比如頭頂那隻怪物。她們不聽從你的命令,你不想改變嗎?”
我頓了一下,多費口舌有點體力,於是我乾脆在聖餐桌上坐下來。還有閑心整理了下我的衣袖,袖口的褶皺蕾絲被褐色的血污浸透,散發出一股甜腥的臭味。
“這些肉繭甚至會違抗你的命令,反過來制服你。”我歪了歪頭,“而你被困住過了這麼久,頂上的怪物才飛過來解圍。啊,好像它也不是特地為了救你才來,更主要的目的是來吃我吧?”
“如何?你要不要跟我合作?”我說,“畢竟我們都有想殺的人——起碼暗殺名單上至少有一位重合。”
說完我就坐在桌邊坦然看着他,全身透露出一股“我就擺爛了看你拿我怎麼辦”的氣場。
如果連寸步不離守衛在皇帝身邊的宮廷魔法師都罹難,那證明現在整個王宮都陷入殺戮的狂潮。恐怕連皇帝都凶多吉少……
聖堂被這些異教怪物堂而皇之闖入如此之久還沒有一個守衛發現。可能衛兵們不是不想來,而是來不了。
說不定現在這個被各種怪物包圍的聖堂才是整座王宮最安全的地方。
威爾笛福子爵盯着我
,一抹冷笑浮現在他嘴邊。
“你說得很對,小姑娘。”子爵說,“但我還可以殺了你,挖出心臟,取出碎片。”
他立刻厲聲下令:“抓住她!”
伴隨着頭頂龐大黑影那極具穿透力的笛音尖嘯,伏地顫抖的肉繭們狼狽地哀嚎着、撲倒在血水裏。觸鬚比它們肉山似的本體更快反應過來,一條條血紅色的觸鬚升騰起來,如一片詭異之地生出的荊棘。
藤蔓似的觸鬚朝我衝過來。
我心一驚。然而就在我拔腿想跑的時候才猛地發現腳上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量,我根本跑不動!
低頭一看,那些血紅的觸鬚不知何時已經纏卷上我的腳腕,密密麻麻將我的雙腳都纏滿,死死拉拽着我,不肯放我離開。
我頓時心涼了半截。
見我由平靜轉為驚慌,威爾笛福子爵不由得浮現得意之色。
“這些碎肉不怎麼聽我的命令,卻很聽頭頂上那東西的命令啊。”子爵陰惻惻地盯着我笑了,“你以為自己很聰明?愚蠢!這些肉堆不過是頂上那東西的狩獵犬,只要一聲令下,就會把獵物拖回來,喂到它嘴邊!”
血紅的觸鬚已經攀爬上我的小腿,向著腰肢、上身還有雙臂進發。觸鬚如最結實的繩索,緊緊勒住我的腰肢。
我掙扎不動,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些觸鬚一條又一條,逐漸把我整個包圍起來。
視野最後的罅隙里,是子爵用憐憫又輕蔑的表情在看着我。他的背後,是一隻又一隻匍匐在血水裏緩慢朝我們爬來的肉繭。
“雖然不知道誓約之槍的碎片為什麼會落在你的身體裏,但你終究不過是個區區容器罷了。”子爵說,“容器別妄想能發揮那把聖槍真正的力量了!將聖槍歸還給我!”
伴隨他的話音落下,最後一根觸鬚填補上空隙,徹底蒙住我的臉。蠕動的觸鬚們把我整個裹起來,裹成一個人形血繭。
觸鬚上似乎有神經性毒素。方才肉繭們在繭中少女的帶領下,將我當做了同伴,從而未對我釋放。現在立場逆轉,我淪落為俘虜,它們的手段自然不再客氣。
隨着毒素作用的發揮,我的神經漸漸遲鈍下來,意識在毒素的侵蝕下昏昏沉沉。
耳畔的聲音一會近、一會遠。
似乎是威爾笛福子爵在跟什麼人說話,又或是陷入癲狂的自言自語。
“……把她……帶……”
“取……不就行了……”
“那就切開她的心臟!”
“可惡……不是活着……無法……取不出來……”
“去…上……去上面……”
意識恍惚間,我似乎被什麼東西或是抬起來,或是背起來,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攀爬到了一個很高的地方。
我被搬運到的新地方顯然異常寒冷。厚厚的一層觸鬚把我緊裹在內,反而起到了防寒作用,阻擋了外界刺骨的寒風侵襲。
我還聽到了清晰的拍打翅膀的巨大聲響,盤桓在高處的氣流被攪動的動靜。以及音域寬廣的如同笛音一般的聲音。
隨後,我被放下來,躺在一塊可稱平整的地面上。
裹住我腦袋的觸鬚紛紛散開,留給我呼吸的空間。我貪婪地大口吸着凜冽寒冷的空氣,還險些因為冷風嗆進肺部而咳嗽起來。
我才發現自己被捆綁着地上,一束冷白的月光照在我的臉上。我只要一抬頭,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看見聖堂那永遠不會合攏的圓形穹頂。寒風就從那裏灌進來,在穹頂之下徘徊回蕩。
這裏是聖堂內殿的最高處,所有高大立柱的頂端。可以落腳的地方寥寥無幾,地勢狹窄險峻。
恐慌剎那間攫住了我的神經,可是緊接着觸鬚注入的毒素又令我臉上的神情恍惚起來。我的唇顫
動着,所有操縱語音系統的精密肌肉都喪失了控制,連聲帶的震動都變成奢望。
觸鬚的毒素令我只能發出啊、嗚一類的簡單音節,破碎的發音無法構成表達語言的單詞。如果我再繼續堅持試圖說話,連涎水都會從唇邊流下來。
當子爵的身影出現在月光下時,我那被驚懼強制喚醒的神經與毒素的麻痹作用不斷搏鬥着,視線一會清晰、一會恍惚。
我想質問他為什麼還沒將我餵食給頭頂上那個正磨牙吮血的怪物。難道他膽怯猶豫了嗎?
可是威爾笛福子爵並沒有理睬蘇醒過來的我。他看向我們的頭頂上方,那個阻擋了怪物進入內殿的洞口,那個被譽為建築奇迹的圓形穹頂。
“阿蓮莫蓮!你這蠢貨!”威爾笛福子爵粗聲高吼,“從下面進來!”
尖銳的笛音在他的一聲吼叫后戛然而止,隨即是不斷拍打翅膀遠離的聲音。緊接着,從聖堂內殿下方,大致是進入的大門位置,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沉重高大的門扉被外來的怪物撞得粉身碎骨。長蛇狀的怪物橫掃過整個聖堂的內殿,將那些長椅、聖餐桌、燈柱都砸得稀巴爛。
月光一霎時照在它令人作嘔的蠕蟲身軀上,這才讓人發現,它竟還生了一對寬大的皮翼,像是蝙蝠的翅膀。
它就是所有咸澀腥臭的源頭。
威爾笛福子爵喘息着,雙眼佈滿血絲。他陰鷙地盯着下方在內殿裏肆虐的怪物,發出了一陣低沉恐怖的笑聲。
我以數次咬到舌頭的代價重新拽回一點說話的能力,磕磕絆絆地說道:“你、帶它、怪進……”
威爾笛福子爵面上狡猾的神情就像是一隻在逗弄老鼠的貓。他好整以暇蹲下來,對着被包裹在觸鬚里的我,輕佻地說道:“親愛的,你想留下什麼遺言?”
我閉上眼不看他那張在陰影里扭曲的臉,集中精神去操控不聽話的發聲器官。
“你、帶怪物、進來。”我緩慢地說道,像個初學說話的低能兒,“用少女。”
他發出一連串肆意的笑聲。
“你說對了。”威爾笛福子爵說,“我用這些傻瓜把偉大眷屬們帶進弗萊明的王宮,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尤其是太陽神教會的那些傻瓜。沒有一個人發現,你瞧瞧,多麼輕易。”
難怪王宮的封魔結界沒有發揮作用。因為確實沒有邪物試圖進入王宮或是攻擊王宮。這些邪物全部都完好無損地躲在結界之內肆虐!
這些表面上看起來人畜無害,如籠中鳥般嬌弱美麗的少女們才是真正的特洛伊木馬。她們每一個人的身體裏都藏着寄宿的怪物,由此瞞天過海,將怪物偷渡進王宮結界。
“阿蓮、莫蓮,是、下面?”我又問。
威爾笛福子爵說:“沒錯。你該起來好好看看,我那愚蠢的妹妹此刻美妙的身姿。這是她一輩子我見過最順眼的姿態。”
我睜開眼,筆直地凝視他,“你、不怕、地獄?”
他哈哈大笑起來,輕佻地拍了拍我的臉頰。
“小姑娘,你太天真了。”威爾笛福子爵說,“到了我這個年紀,你才會明白什麼叫活着就是地獄——你說對吧,小卡里金伯爵?”
我一驚。
他為什麼突然提到了希恩的名字?
威爾笛福子爵不慌不忙地站起來。而此時呈現對稱性的高大立柱另一邊也有一個挺拔的身影步出陰影,半身是血,一手握劍。
月光將他銀色的髮絲鍍染得更加白,將他冷藍色的眼眸蒙上一層寒霜。殺氣與血腥縈繞在身邊,令他比平常更多幾分肅殺。
“歡迎光臨我的劇場。”威爾笛福子爵單臂橫在身前,彬彬有禮地鞠躬,“晚上好,先生。”
我想說什麼,然而觸鬚卻先一步加大
了毒素的劑量。我還沒張開口,話語就被迫滑落回喉嚨。這一回,我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消失殆盡。
希恩在這裏,證明皇帝沒有致命的危險?我迷迷糊糊地想道,所以他才可以將皇帝的安危交給近衛,自己來解決這起邪物暴動的幕後策劃者……否則以他的性格,現在肯定寸步不離守衛在皇帝身邊。
但是很快,我就了解了希恩出現在這裏的另一個原因。
我感覺到觸鬚正在挪動我的身軀。我被它們慢慢拎着提起,得以“站立”起來,與對面的希恩平視。
這一刻也許從他的視角看來,我就像是一枚被吊在樹枝上的蠶繭。
“歡迎歡迎,小卡里金伯爵,大名鼎鼎的白銀騎士。”子爵以抑揚頓挫的誇張聲調高喊道,“我們亞特蘭,可是蒙受你諸多照顧啊!”
隨後,他放下高舉起的雙手,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隻手,搭在另一個血繭的身上——等等?!怎麼還有一個繭?
下一秒,威爾笛福子爵就貼心地讓我看見了那個繭里的人——那人身形嬌小,同樣被包裹在蠕動的觸鬚血繭里。她低垂着腦袋,散亂着棕色的短髮,昏昏沉沉。
一股不詳的預感擊中了我。
“這裏有你的新歡和舊愛。”子爵說,“兩位都是各有千秋的美人,銀騎士,你的艷福不淺啊。”
高樓之上的風,呼嘯凜冽。
希恩沒有回應他一連串想激怒自己的奚落,沉默地握緊了劍柄。他身上的那身禮服已經被鮮血浸透大半,不光是敵人的血液。
如果不是一股怒火與責任驅使他追逐至此,他早已倒下。他每走過來的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血腳印。這些是我們所看不到,而被威爾笛福子爵從漫天的風聲里捕捉到的致命細節。
彷彿為了回應威爾笛福子爵一般,耷拉着腦袋的人影猝然驚醒過來,四處張望,陷入未知的恐慌。
“這是什麼地方?”那人顫抖着清脆的聲音,惶恐地問道,“為什麼我會在這裏?你對我做了什麼?”
月光照在她凌亂髮絲覆下的面容,小巧的五官眉眼,是艾爾。
她在張皇失措里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喜極而泣,喊道:“希恩,希恩!我在、唔唔唔!唔!”
還沒等她說完,嫌棄她聒噪的威爾笛福子爵就讓一條觸鬚牢牢封住了她的嘴。
艾爾只能不斷掙扎,試圖衝破桎梏,可惜沒一會兒,神經毒素的注入就令她偃旗息鼓。
“我在來弗萊明王都的一路上,聽了不少故事,還特意去皇家劇院看了一場當紅的戲劇。有趣的是,你猜怎麼著?這些故事都說得言之鑿鑿,各個都宣稱你和你的新歡舊愛們就是它們的原型。”子爵說,“這給了我很大的啟發,尤其是其中一個情節,你知道的,我們亞特蘭人最好學了。不如,我們來做個遊戲吧?”
威爾笛福的子爵俯下身來,大半個身軀重量都壓在我和艾爾肩上,興奮得像頭見血的野獸。
子爵的語氣曖昧:“這個情節我記憶猶新,非常喜歡。這個故事的惡役抓走了男主角的妻子與情人,強迫男主角要在兩個女人之間做出抉擇。他會把被放棄的那個女人丟下城門,摔成肉泥。”
他一邊一個捏起我和艾爾的下頜,將我們的臉龐抬起來,暴露在月光下。
威爾笛福子爵滿懷惡意地問道:“偉大的銀之貴公子,新歡,和舊愛,你選哪一個?”
……害人終害己。
我面無表情地閉上眼。
我就不該摻和什麼寫小說劇本,亂改情節天打雷劈!下輩子再也不搞什麼狗血火葬場跳城門二選一的天雷劇情。馬上我自己就要“被跳城門了”。
艾爾當即響亮地叫了一聲希恩,那聲音混雜驚喜、希冀。她當然滿
懷希冀,因為希恩必定會選擇她作為活下來的那一個人。
我只能深吸一口氣,腦內仔細回想那隻匕首被我踢飛到何處,仔細思考我是否有可能藉著那隻匕首與下面那頭怪物周旋。就在這時,我聽見希恩的聲音在稀薄寒冷的月光下響起:
——“放了伊莉絲。”
我錯愕地睜開眼
艾爾正不可置信地望着希恩。
“希、希恩……你在說什麼?”
銀髮冰瞳的青年死死盯着我們,一字不錯地道:
“放了伊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