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此時此刻

第70章 此時此刻

“克拉麗絲,你不懂。”艾爾臉色發白,難掩擔憂痛苦之色,“希恩他、他與我——”

希恩與她是結成標記的哨向伴侶。但她說不出口的是,他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未能親近,就連擁抱都點到即止。

長時間沒有嚮導疏導的哨兵隨時都有受到一丁點刺激就爆炸的可能性。

可她說不出口。

她只能跟着克拉麗絲,跟着這些竊竊私語、飛短流長之外什麼都做不了的長舌婦女眷們一起,圍觀這場令她擔憂痛苦的對決。

克拉麗絲看出她不對勁,連忙囑咐她別再把心情放在臉上。

“現在這麼多雙眼睛都在看着呢,艾爾小姐。”克拉麗絲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哪怕是為了你身後那些如我一樣依附着卡里金家的小貴族們,你也要表現得胸有成竹。你必須相信希恩大人會贏。艾爾小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當家的女主人在丈夫出征起要扛起所有的責任,包括坐鎮後方穩定軍心。”

克拉麗絲就像一個耐性的長姐般安慰她,又哄着她露出笑容來。艾爾不忍拂了她的意,強擠出微笑來。

可艾爾的心臟仍舊惴惴不安。她的目光追隨着場上的那個身影,從未如此刻一般,感受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如隔天涯。

艾爾與克拉麗絲神色凝重,一眨不眨地盯着場內焦灼的局勢。

瓦羅娜夫人卻奇怪地出了神,盯着相同的方向,眼神飄忽,腦中不知在想什麼。

皇后收回隔空遙望這一邊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旁邊坐着我與艾略特的位置,低聲笑着對皇帝說道:

“陛下,您瞧。今日今時,恰如彼時彼刻。多麼相似啊——”

“沐浴着眾人愛.欲之火不堪被追逐而焦頭爛額的美麗千金。”

“挺身而出的、解救她於水火的英勇騎士。”

“還有這些一成不變的、圍觀者眾人。這多年不變的,腐朽的王都舊習。真叫人舒心又作嘔啊。”

皇后低低笑了兩聲,垂下的眼眸滿溢着多年來壓抑住瘋狂。

“一模一樣,不是嗎?陛下。”

“就像當年葛羅瑞雅剛剛回到王都那時——”

希恩解下肩上的紅色披風,交給侍從。他單手按住劍柄,在場上站定。

“希恩·卡里金。”他報上姓名。

希黎刻子爵的手腕一轉,黃銅劍在空中挽過一個劍花,劍尖朝下。

“希黎刻。”子爵道,“謝雅爾·希黎刻。”

“我看出你慣用刀而非劍。”希恩說,“更換武器吧。我不想勝之不武。”

一聲短促的笑從希黎刻子爵的喉間擠出來,近乎氣音。他仰起下頜,輪廓線條在燈光勾勒下清晰無比。

“不必。”他說,“我用雙手刀。”

他將右手的黃銅劍丟向左手,握住劍柄,朝前俯下身來。

希恩拔出劍,“得罪了。”

我低聲詢問安利亞,“卡里金與這個希黎刻相比,如何?”

安利亞神情凝重,“不好說。”

細看了一會,他又說:“王宮內設有封魔結界,在這裏他們都無法使用魔法,只能單純依靠劍技與經驗。力量、爆發力,還有持久力,以及心思縝密,甚至運氣都是決定性因素。”

“這麼說。”一直做壁上觀的艾略特聞言若有所思,“謝…希黎刻子爵不佔優勢?畢竟他先前已經連戰三場。”

他朝我眨眨眼,故作俏皮地說:“聽起來你的前未婚夫要贏啦,伊莉絲,開心嗎?你不用跟不認識的外國人跳舞了。”

我藉著裙擺的掩蓋,悄悄抬起腳尖,壓在他的腳面上,沖他微微一笑。

艾略特立刻給我表演了一個安靜

如雞。

“不。”安利亞望着場內交戰的兩人,面色越來越凝肅,“很可能正相反。伊莉絲小姐,你聽說過南方沙漠的新月之民嗎?”

準確來說新月之民居住在大陸的東南方向,那裏類似於熱帶氣候,有成片的荒漠與草原。晝夜極大的溫差,與連年不斷的風沙哺育出了與山地平原文化截然不同的文明。

但要說新月之民最出名的兩個特產,非行商與強盜莫屬。這兩者通常還可以自由切換身份。

“他們也崇拜着火焰與太陽,但他們崇拜的是另一個太陽。”安利亞說,“我們的教宗冕下一直不承認新月之民的信仰正統,將其稱之為異端。可他們最廣為流傳的不是分支信仰,而是雙刀刺客。”

“你看。”安利亞指出希黎刻子爵的一個斜劈動作,“這是從新月之民的刀術里流傳過來的招數變體。擅長用彎刀的南民們也喜歡這種刀術。通常他們會穿上寬大的衣袍,足夠遮掩出招時的手腕動作。這樣敵人完全無法預測他們會在何時發難,刀又從哪個角度揮砍過來。”

說著說著,他的面上竟然還浮現一絲滿意之色。

“這位希黎刻子爵刻意輕裝上陣,應該是考慮到這一點,主動削弱刀術的影響。他是個令人欽佩的刀術大師。”

他又看向希恩。

“卡里金小伯爵亦然,他也不願勝之不武。他應當一早就看出了對手的左右手靈活度相當,並不存在哪個偏長的慣用手。換句話來說,他用哪只手都很適宜。這才是阿爾伯特和約書亞無法攻破他招式的緣故。劍隨時會從任何方位刺過來,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如何躲避?揮劍的速度又追不上對手,自然只有落敗一途。最重要的是,對方善用的是刀,而非劍。不過,卡里金家一脈相傳的戰術是劍技與魔法結合,才能發揮最強大的力量。這一戰,他也算是自斷一臂,以求公平了。”

我的手指不自覺間攥緊了金屬扶手,隨着局勢變化,呼吸不禁艱難起來。

一交上手,希恩立刻知道久經沙場考驗的阿爾伯特與他親自訓練出來的約書亞敗在何處。

黃銅劍身死死壓在他的劍身上,如沉重的山嶽。而阻擋對方密不透風的攻擊就已經很困難,更不要提在罅隙里尋找反攻的機會了。

對方的身形靈敏,力氣還大得不可思議。那雙手臂的骨骼密度、關節彎折的角度……完全不像是人類!

簡直就像是一個可以自由操縱自己骨骼與關節扣鎖的傀儡,隨着出招的方式與角度自由變幻關節弧度。

好在希恩沉得住氣,他天性沉着冷靜,越是危急時刻,越是能沉靜下來,一心找出對手的破綻。

兩人且戰且退間,希黎刻子爵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誘到一個廊柱的死角。

希恩冷淡的面容上,終於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抓住了。

是破綻。

隨着一聲圍觀者的驚呼,希恩右臂一攬,劍刃在空中劃過一個飽滿的弧線,直逼向希黎刻子爵的面門。

坎貝爾侯爵摸着自己翹起的白鬍子,面露滿意之色,暗暗點頭。這場面子終究還是要希恩親自出馬才能找回來。怎麼能容忍一個外國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在宴上撒野?

克拉麗絲握住艾爾的手,迫不及待地歡呼起來。

但是緊接着,她們的笑容就跟未曾出聲的歡呼一起枯萎下去。

希黎刻呵的一聲低笑,不閃不避,一腳踹在廊柱上,整個人騰空而出。他的衣衫獵獵,襯衫如蝴蝶羽翼般鼓起震震。

希恩根本來不及收住攻勢,面色一變,直衝向前。可一轉頭,希黎刻子爵已經輕巧地落在地上。

他一劍刺出,希恩身形一晃躲避,險之又險。這一劍還是擊碎了桌上的酒瓶,酒香味頓時四溢

開來。

伴隨着細頸大肚長瓶粉身碎骨,酒液嘩啦啦迸濺噴涌而出。希黎刻子爵抽回的劍刃上沾滿透明的酒液,在燈光下折射出漣漪般的光芒。

人群里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有女士暈倒了。其他人紛紛接住她,將她抬到更開闊通風的地方,拿出嗅鹽在讓她嗅聞。

而那邊的對決還在持續。

他手腕一轉,劍刃以一個奇詭的角度穿過燭火。

長桌上的一排蠟燭火焰被劍刃直接了當從正中間穿過,直逼向猝不及防的希恩。

當第一粒火星落在劍上,彷彿淬火一般,整個劍身頓時燃起明亮刺眼的焰光。

燃着火的劍停留在希恩的喉結前方,只差一寸,火焰的溫度甚至已經在燒灼他脖頸上的皮膚。

“我贏了。”

希黎刻子爵道。

全場寂靜。

掌聲,清寂孤單的掌聲率先從我身邊傳來。

艾略特彷彿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般笑吟吟地看着場內,鼓起掌來。人們被他的掌聲驚動,如夢初醒般跟着鼓掌。在這潮水一般的掌聲里,艾爾茫然無措地看着四周鼓掌喝彩的人群,感到孤立無援。每個人她好像都不認識似的。她掉進了一場噩夢裏。

她該為對手的勝利而鼓掌嗎?

若是她也跟着拍手,是不是會泄露她唯恐希恩與伊莉絲重逢的真實心思?

希黎刻子爵鬆手一拋,凌空反握住劍柄,將灼燒的劍刃斜.插.進裝滿冰塊的銀製冰桶。劍身滋滋冒起白煙,火焰熄滅。

高座上的皇帝面色微沉,身邊的皇后噙着笑,眼神卻晦澀。帝后兩人的心情陰晴不定輻射向周邊,驚嘆與議論的聲音也漸漸小下去。

坎貝爾侯爵愕然的神情還留在臉上。希恩卻先他一步反應過來,反手將劍插.入.劍鞘,對着希黎刻子爵欠身一躬。

“恭賀您。”希恩冷藍色的眼瞳盯着地面,“閣下技高一籌。我甘拜下風。”

站在我身後的安利亞一語道破,“剛才那一劍,如果不是宮內的封魔大陣……如果劍刃上纏繞着火焰魔法,小卡里金大人已經深受重創!”

只是這下是真鬧得不好收場了。本來大家原本推測的走向是這個神鬼莫測的希黎刻子爵連勝三人,最後必定敗於希恩劍下。既彰顯了帝王廣闊的胸襟,又宣揚了弗萊明帝國威嚴。

現在連希恩都敗於劍下,立威變成了打臉。各國使者們都在小聲議論着這場比試。亞特蘭公國派來的那個聲色犬馬之徒摟着女人,就差哈哈大笑起來。

無論最後如何收場,一個紅顏禍水的名頭我是跑脫不了的。說不準還要被遷怒。

安利亞有些為難又同情地看着我,俯身下來道:“伊莉絲小姐,如果您不願意,可以身體不適先行退——”

安利亞的聲音戛然而止,止於我豎起的手掌。

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這時才鬆開不知何時攥緊扶欄的手指。一個眼色召來侍從,對他低語兩句。

侍從點點頭,飛快地端回來銀子托盤,與我要的三杯酒。

“一個美人掀起的狂瀾,還需要美人親自去平息。”艾略特絲毫不見緊張的神態,老神在在地架起雙腿,單手托腮,笑眯眯朝我揮手,“去吧,我傾國傾城的美人。你可是【女神的眼眸】啊。”

我已站起身,裙角翩躚,昂首走向場中央的兩人。侍從端着銀托盤緊跟在我身後,托盤上正是我命令其準備的三杯烈酒。

——“世界都該在你的那雙綠眸注視下傾倒翻覆。”

艾略特深深地注視我的背影,含笑無聲說道。

啪、啪啪。我邊走邊拍起手掌來,清脆的掌聲,不疾不徐,隨着我一路走過去,如鈴鐺聲般牽扯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光希黎刻、坎貝爾、希恩看向我,其他人也都看向我。

希恩聽見我的聲音,猛地抬起頭來,冷藍色的眼瞳寫滿不可置信。

“這可真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對決。真叫人大開眼界。”我站定下來,“能在此得見兩位絕頂高手的比試,實乃我平生之幸福。請恕我自作主張,感念於此——”

我抬起右臂,展示出身後端着酒的侍從。一瞬間所有視線匯聚在侍者身上,他的額頭都冒出汗來。

“我略備薄酒三杯,想與兩位英豪共飲。”我笑吟吟道,“不知兩位,可願賞光?”

說完,我便牽起裙擺,彎下腰肢,曲起膝蓋——還沒拜下去,就被一股力道攥住小臂,硬生生將我行禮的動作扼在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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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役千金被情敵求婚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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