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瘋長的思念

第54章 瘋長的思念

“六國盟會?”

聽到這個詞時,我還愣了一下。

看得艾略特有點納悶,“是我今天看起來很嚇人嗎?你這什麼糟糕的臉色?”

我失笑,搖搖頭說,“沒有,殿下英俊如故。”

是我自己的原因。

沒想到我會能活到這個原本跟我壓根不相關的劇情點。

在“書”的劇情里,六國盟會已經是在“我”退場之後才被提及的一個事件。

直到“書”的結局,艾爾跟希恩舉行婚禮,正式結為夫婦。六國盟會都沒有正式開始。

“書”的後半段為了描寫艾爾忙碌而充實的騎士團生活,特意提到六國盟會將在第二年春天舉行,所以騎士團早早籌備起王城的安保工作。

最後經歷一系列有驚無險的事件,艾爾獲得了皇后帶頭釋放的善意認可,在貴族們的掌聲里與希恩擁抱。

有情人終成眷屬。

結局在教堂、婚紗、白鴿的美好場景里落幕。

有一個我很在意的地方。

書里描寫的“斷罪”劇情與我做夢“看見”的有些許出入。我記得很清楚,書中的希恩並沒有說出我夢見的那一句:

——“你出賣尊嚴,與敵國勾結。”

恕我直言,書里的“我”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柔弱偏執的千金小姐。人生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希恩這個未來丈夫身上。

一個人際關係止步於王都附近三公里的深閨千金,滿腦子都是如何當好丈夫的賢妻,怎麼會有機會出賣母國,勾結敵國?

這個敵國也意味不明,莫非說的是亞特蘭公國?

先前王都一直有說著外國語的人在活動。結合劇情來看,原作的“我”走投無路與這些亡命之徒合作倒是大有可能。

但現在冷靜下來想想突然發現書里的“我”跟我本人的性格也有些出入。

如果換做是我本人,在被希恩退婚的那一刻,即便是沒有作弊的前世記憶,第一反應也是咬死不退婚,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暫緩。

只要能拖下去,就一定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一個不傷筋動骨也能讓卡里金家和伊爾蘭家解綁的方法。

加之,我不屑於使用栽贓陷害和收買地痞綁匪的手段。哪怕是從世人眼中來看,一個貴族小姐對付一個平民姑娘還用親自動手嗎?

我如果真的瘋到失去理智,就算難以對卡里金家下手,為什麼不強制命令商會停止對艾爾故鄉所在地的全部貿易?

不允許任何商品流入,不再從當地人手裏收取貨品。

路上的強盜、劫匪、盜馬賊以及層層盤剝的徵稅關卡,還有唯利是圖的黑心商販足夠艾爾的養父母和同鄉們品嘗什麼是世態炎涼。這些人自然會反過來倒逼艾爾。

即便退一萬步,如果真的無法請艾爾從我們之間消失,我很可能會同意名存實亡的婚姻關係。

我們可以不是夫妻,但卡里金和伊爾蘭必須是姻親家族。

除非,有人連這種退讓都不願意看見。

我產生了一個想法。

會不會書里的那個伊莉絲,跟我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我陷入自己的世界太久,以至於艾略特不得不再次叫醒我。

“伊莉絲,你在聽嗎?你今天怎麼回事?”

他看了一眼堆在書桌邊角的空水晶瓶,以及我眼下的青黑,和難看的臉色。

還有那一堆壘得高高的文書卷宗,都是來自各個行政部的信函。這些書函每天會源源不斷地送到艾略特的寢宮,然後由書記員抄寫一式兩份。

一份呈給他麾下那些文官幕僚,一份送到他的書房,也就是我們所處的房間來。

書房的主人被驅趕到旁邊的軟榻上,我堂而皇之地霸佔了他的書桌與座椅。還有他的鴿籠文件箱與羽毛筆。

“我聽侍女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他委婉地又用目光指了一下那堆空掉的精力藥水瓶子,“你萬能的醫生不是說,你不能喝精力藥水嗎?”

“他只是說我不適合,並不是禁止。你這隻羽毛筆不好寫,明天我會帶一些書寫更流暢的筆來。”我低着頭繼續在那些書函上劃出重要的部分,再將分類存放,“行商會最注重細節,我們的筆和紙永遠都是最好的。”

“皇宮的東西總是華而不實。伊莉絲,你在聽我說話嗎?”

“如果你沒有打斷我,我在天黑前就能完成這些東西。”我瞪了他一眼。

他身體前傾,好奇又納罕,“你到底在整理些什麼?”

“數字。我們商人最敏感的就是數字了,不是嗎?”我自嘲般說道,“文字可以矯飾,數字是不會說謊的。”

對比各部門送來的文函,一個經驗老道的商人立刻就能發現被藏起來的那些差額。

艾略特哂笑,“文官們的數字可最擅長說謊了,我的小姐。”

“可他們的謊言永不會達成一致。”我笑了笑,“這就是數字的魔法,等着瞧吧,殿下。”

他又躺回去,像煎蛋一樣把自己翻了個面,又忍不住坐起來長吁短嘆。

“伊莉絲,我覺得有些東西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對嗎?”

“殿下,活總是要有人乾的。躺在那兒看着天花板發獃於事無補,不是嗎?你現在明面上是皇帝器重栽培的皇長子了,總該拿出點樣子來。”我沒好氣道。

他摸了摸鼻子。

“好吧,我只是關心下我新任秘書官的健康。可別在父皇正式召見你之前就累垮下來,我的小姐。”

“這些事情告一段落後,我會好好休息一天。”我眉都懶得抬,“繼續說回六國盟會吧。日期敲定下來了嗎?”

艾略特:“…伊莉絲,我們倆的位置是不是顛——”

“定下來了嗎?”

艾略特:“定了定了!”

“在四月?”

“對。”

我沉吟片刻,隨便撿起一張紙寫上幾個國家的名字,有的甚至不算是國家,而是翡翠海的城邦合眾國。

名頭叫做六國盟會好聽些罷了。其實這次各國使者前來會晤,商議的重頭戲是如何瓜分亞特蘭公國為議和而割讓的土地與港口。

弗萊明想吃肉,總要給別人留點肉湯。

真正的危險在戰後。

一不留神就會爆發佔領區起義、本地飢荒、還有沒能妥善處理的退伍士兵結成強大的盜賊團伙到處肆虐。

我遞給艾略特,“名單對嗎?”

他眼神奇異,“我都要懷疑我父皇送出去的信被你偷看過了……要不是送信人全是直屬於皇室的騎兵隊。”

“這很容易猜出來。現在不是一百年前了,佔領土地后不是放一把火就能解決後患。”我丟下羽毛筆,倚在靠背上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再有別忘了行商會的腳步遍佈四海八方,只有親自走過才知道當地虛實。把那張紙連同這張墊在下面的紙一起燒了,殿下。”

沒等我說完他就已經起身,把紙丟進壁爐燃燒的火焰里。我們一起默然盯着紙張在火焰里蜷縮、發黑,燒成灰燼。

“我以為在皇宮裏生活的人才會這麼謹慎。”艾略特說。

“只是吃過太多次虧得出的教訓罷了。”我頓了頓,才說,“以前行商會裏發生過燒掉原件后,消息依舊泄露的事件。幕後主謀買通了一個夥計,將剩餘的白紙偷走,依靠筆跡印痕還原出文字。”

他默然半晌,才說:“你真是位奇妙的小姐。”

我突然想起方才心中糾結之事,索性把問題拋給他,看看換個人的視角,能否得出點啟發。

“殿下。”我說,“如果我至今還不願意與希恩退婚。你還會邀請我成為你的秘書官嗎?”

問完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堂堂皇子怎麼會去邀請一個婚約還在跟重臣家族糾纏不清的女人當秘書官?這種相當於左右手的心腹職位。

除非他真的活膩了。

艾略特撐着下頜,斜倚在軟塌上看着我,長長的睫毛忽閃,這個角度看起來他的眉眼線條格外清晰。

“會啊。”他說,“為什麼不呢,我的小姐?”

“……”

這下說不出話的人輪到我了。

“您的品味很、別具一格。”我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

他輕笑一聲,“你遠比你想像得更值得珍視。”

艾略特起身朝我走過來,按住我手上的羽毛筆,將我別住長發的髮夾摘下來,髮絲隨即垂攏過肩膀。

“別忘了有人會為你擔憂心痛。”他用柔和卻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好小姐,放下筆,去睡一會。我會看着這間書房,沒有人能傷害你。”

他的話語隱隱透露出他知道曾經在我身上發生過什麼。

“我已經合理分配完今天的任務了。這些、這些我會做完,那一堆帶走交給我的小助手們。”我磨磨蹭蹭不肯離開書桌,“現在處理完,我回家一樣可以倒頭就睡。”

“你會再喝兩瓶精力藥水,然後把白天整理出來的情報全部背下來。就像個酒鬼懺悔后再灌下兩瓶烈酒。”他扯了扯嘴角。

他說的沒錯,我無言以對。

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做的。

一天只有24小時。

一小時只有60分鐘。

人不可能同時做兩件事。

做了一件事,就不能做另一件事。

那麼,就只能從別的地方去挪用時間。

總是學不會禮儀的話,就不需要下午茶的休息時間。

那些背誦不完的知識、在舌尖就會打結跌倒的外語,無法在原本規定的課程時間裏學會。

那麼,就挪來睡眠的時間吧。

連休息的時間都被一點一點地壓榨,我拚命地學習知識和禮儀。

連在書房裏發燒都不知曉。

額頭磕在桌角上,驚慌失措地爬起來,險些帶倒桌上的燈盞。

不知對着書頁上已經開始旋轉的文字嘔吐過多少回。

“好吧。”我說,“就看在為我擔心的人面子上,我睡一刻鐘。”

我確實怕父親孤苦無依。

他浮現滿意的笑。

我一邊起身一邊說,“天黑前我一定會離開皇宮——”

艾略特接上,“你絕不會留宿,我知道。”

我沒有去軟塌,我怕那裏太柔軟舒適,我會睡過頭。我只需要小小地打個盹恢復精神即可。

於是我在房間隨便找了個把寬敞的椅子蜷縮上去,心裏塞着各種焦慮的雜事,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

因為我嗅到了晚香玉的芬芳。

自從那夜之後,我再也沒有聞到過這種曾經無比喜愛的花香。我拒絕它出現在生命里,每一次偶遇,都是在提醒我痛徹心扉的往事。

我夢見自己站在一條開滿鮮花的小徑上。這條小路很眼熟,我似乎來過,只是那些盛放的花朵不復活潑抖擻,蔫蔫地垂下腦袋。

我聽見了呼喚的聲音。

風從松樹林裏吹過來,帶來濃郁的晚香玉芬芳。隨之而來的,是如海潮般撲涌過來的白花枝條,鋪天蓋地、密密匝匝。

綠梗花苞抽枝的噼啪聲交錯作響,宛如人的骨骼發出脆響。

晚香玉的花海眨眼間席捲一地,淹沒我的腳背,將我撲倒在地。濃密的花朵絨毯將我整個包裹起來。

那些是瘋狂滋長的思念。

當我掙扎着從數不清的花朵里坐起來,一望無垠的視野里全是晚香玉的白花,再無其他顏色。

就好像操控這個夢境的人徹底捨棄了所有的理性,只留下無藥可救的思念。

那些思念的情感隨着花香,落進我的血管。

我也落下淚來。

“我好想你。”我哽咽着說,“我好想你啊。”

地平線盡頭出現一座古怪陰森的城堡。城牆覆蓋著青苔、樹藤,無數的白花垂掛下來,遮掩住一扇小小的木門。

我受到吸引似的,起身朝那扇半掩的門走去。

還剩一點距離時,那門內突然傳來一個緊張的聲音,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

“等等!”

我依言停下腳步。

“我不能靠近嗎?”我擦着眼淚,抽抽搭搭地問。

木門沒有關上,卻也沒有推開。那門后的黑暗裏人沉默了一會,才低落地說:“…我現在很難看,會嚇到你。你不會喜歡我。”

我的淚落得更凶了。

木門后沒有再說話。但是滿地的花都在發抖,前仆後繼地朝我涌過來,爭先恐後地攀上我的腳腕,想順着小腿往上爬,勒裹住我的腰肢。

可是滿地的花枝都像活過來的蛇似的,互相撕咬衝撞,一條爬上來沒幾寸就被剩下地花藤圍攻落敗下來。

我的淚水劃過下頜,滴答砸在枝葉上。它們才猛地一頓,偃旗息鼓地消停下來,如潮水般退去。

那木門后的聲音幾乎都變了調,“你別哭。”

一道長長的黑影猛地竄出木門,隨即我腰上一緊,快得我幾乎看不清,眼一花就落入門內那人之手。

木門砰地一聲合上。

整個世界頓時陷入無盡的漆黑。

寂靜里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藉著微弱的光,我看見自己的腰上緊緊纏着一條爬行類動物似的細長尾巴,覆蓋著烏黑如墨玉的鱗片。

細細的尾巴末梢緊張地扣死在腰側,就差打個死結,徹底將我囚禁起來。

而能讓我在這片漆黑里能藉助的、唯一的光源——我抬頭,對上一雙散發著赤金色光芒的豎瞳。

那雙眼瞳里,彷彿有高溫的熔岩在緩緩流淌。

他朝我俯身壓下來,覆蓋、包裹住我。

我猛地醒過來。

這才發現不知誰在房間裏放了一盆水養的晚香玉。

潔白的花朵隱藏在蔥綠的葉梗間,宛如穿着白裙的小仙子,散發著幽深的甜香。

我恍惚地想,我似乎是做了個夢,夢見什麼卻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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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役千金被情敵求婚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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