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皇室婚約

第49章 皇室婚約

我出來后才發現,艾略特竟然沒有先行離開。那輛馬車還沉默地站在風雪裏,就像一輛等候屍體的深色靈車。

這想法讓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現在車裏只剩下我們兩人相對而坐,尷尬的沉默籠罩在頭頂。一時間,只聽見隆隆車聲。

艾略特倚靠在車壁上,支起下頜,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朦朧的遠山輪廓。

風雪還在呼嘯。道路的泥濘越來越嚴重,我們必須在天黑前趕回去。

我想着下雪天要給道路加強防滑措施,最好鋪上木板,想着要派人去清掃居民區老宅上的積雪,以免雪深壓塌房屋。

腦袋裏轉了太多的事情需要考慮,反而把這位皇子殿下給忘了。

等我回過神來,他湖綠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注視我。

“殿下,我看起來有哪裏失禮的地方嗎?”我微笑着問道。

“我很好奇。”艾略特慢條斯理地開口,“你是從哪裏得知熱水裏有女神的庇佑?”

看起來剛才我離開留給他獨處的時間,足夠他整理好破功的情緒,又變回那個語調悠哉、神情從容,總是置身事外的尊貴皇子。

只是他緊緊盯視我的湖綠色眼瞳還是暴露出真實的情緒來。他想從我這裏發掘點什麼,但他探求的謎題連自己都不知道其謎底真身。

“是我的醫生,殿下。”我說,“從小的我的身體不好,醫生給我開的一味藥方就是熱水。我不宜飲酒,我是那種不適合使用精力藥水的體質。醫生認為熱水有些許能代替葡萄酒的藥效。”

我說的是實話,即便他真的找人暗中調查也只能驗證我沒有撒謊。事實上私人醫生從小給我開的藥方里甚至還有白糖和蜂蜜。金色的蜂蜜象徵陽光,在這世界受到追捧的程度遠超想像。

我只希望他不要開口將私人醫生要走。一位醫生若是侍奉了皇族,那註定就會變成皇族的專屬醫生。

皇族想要什麼都是被雙手奉上的。整個國家都是皇族的私有物,何況區區一個醫生。

好不容易跟一位醫生磨合了十幾年,彼此熟悉,他要是被皇子要走,我會頭疼。

還好,我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他對醫生沒有興趣,只是接着追問:“那你為什麼還下令將醫生的手術工具必須全部用熱水煮過的毛巾浸泡烈酒擦拭一遍?”

這個我實在一時找不到借口,索性全丟給私人醫生,橫豎天高皇帝遠,醫生在王都,皇子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本人查證。

“也是醫生告訴我的。”我說,“這是為了防止邪物在女人生產時進入她正脆弱的身軀。女人不光生產時很危險,生產後的時間內可能更加危險。”

艾略特的眼瞳在聽見邪物的那一刻猛地緊縮。

“危險…你說得對。”他喃喃道。

他又問:“聽說你下令將那個剛生產完的女人帶回去?”

“莫非你想親自照顧她?你是一個未婚的千金小姐。”

“正如您所說,我是一個未婚的年輕女子,我怎麼會懂得如何照顧剛生產完的產婦?”我說,“我只是憐憫她在如此冷酷的天氣里生產,想將她帶到更溫暖些的地方。”

艾略特看着我笑了一下,十指交叉搭在膝上。他意味深長地說:“我以為——你會效仿索恩小姐,親自照顧受傷的人,以體現出善良。”

“索恩小姐就職於騎士團,照顧傷員是她的職責之一。”我眼都不抬,“而我是個貴族小姐。我養着那麼多侍女,為什麼要我親自動手?我的侍女會覺得我在羞辱她們的工作能力。”

“那位年輕的產婦是我父親的領民。如果她在我代理家務的期間死去,豈不是讓別人嘲諷我無能,羞辱我的父親教女無方?”

一想起我今天這一連串驚心動魄的遭遇,拖皇子下水、威脅煽動平民,謊稱自己受到女神的寵愛,再加上強綁醫生來了一次“醫鬧”……

利用特權強行脅迫別人按照我的心意行動,怎麼看都不像個溫柔善良的正面角色。

我心煩意亂,又稍感安慰。

無聲地舒了一口濁氣,如釋重負。

我大概是個及格的惡役千金了。

寂靜的車廂里,響起艾略特壓低的聲音。

——“伊莉絲,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年輕的產婦,她向來健□□產的過程也很順利。她卻突然在生產後虛弱無比,沒到半個月便撒手人寰。”

“你那位賢明睿智的醫生有告訴過你,這會是什麼原因嗎?”

我一頓,斗篷隱藏下的手指不由得揪緊衣袖。

“殿下。”我深吸一口氣,“恕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他深深地看着我。

“你沒有說不知道。”他說,“你說的是不能回答。你不想回答,對嗎?那好,我命令你回答。”

…如果我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可就是真的是一腳踏進王室陰謀的漩渦深處了。

那之後,無論我願亦或是不願,都身不由己越陷越深。

明明是坐在行駛平穩的馬車裏,我卻好像站在濃霧繚繞的河邊。往前一步是一艘載浮載沉的孤舟,踏上去隨時會翻覆。

往後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我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那麼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說。

沉默就是一場看不見的拉鋸戰。

艾略特又將車窗打開了。風合著雪灌進來,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他卻渾然不覺寒冷似的,兀自望着遠方。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她只存在於畫像上、皇家史官的起居注、還有年老姆媽的口中。而姆媽去世后,她那麼一點可憐的影子也隨風飄散。”

艾略特平靜地說道。

我低着頭盯自己的腳尖,數着鞋面上的花紋,死活不吭聲,就當自己的發聲器官消失。

“那個原本屬於她的房間封存起來,新的女主人住進了新的宮殿,生下新的孩子。我常常隔着窗戶聽見孩子們在花園裏奔跑嬉戲的笑聲。那其中也曾經有你的身影,伊莉絲。”艾略特說,“而當我聽見笑聲時,總是痛恨於自己只能纏綿於病榻。”

“新的孩子健康、活潑,新的女主人也美貌健康。所以有問題的只能是她,沒能生下健康的孩子還虛弱死去的她。”

“她的人生那麼短暫,很快我就要活過她的年歲了。而她短短的人生留下的只有一個病弱的、不合格的孩子,以及一座陪嫁來的港口。”

“人們遺忘她,連她的丈夫都遺忘她曾到來,然後死去。”

不用抬頭我都能感受到艾略特正盯着我。

“伊莉絲,你是女神的寵兒吧。”他道,“那你說,她的命運也是女神刻意編織的作品嗎?女神對她為何如此殘忍?”

果然有人實時替他轉播屋舍內發生的一切。

我認真地在考慮現在裝暈來不來得及。這位皇子是絲毫沒有把皇室名譽放在眼裏嗎?

再讓他說下去,他連皇室秘辛陰私都要抖出來了!

我手指按住太陽穴,語氣虛弱道:“殿下,我偶感風寒——”

“好了,伊莉絲。我們之間可以開誠佈公。我只是單純想得到一個答案罷了。”艾略特放鬆下來,朝後靠去,“你也品嘗過相似的滋味。一個對你那麼重要的人死去了,可是他人卻不允許你為此落淚。”

“我和我父親每年都給母親慶祝生日。”我的語氣生硬起來,“母親從未離我們遠去過。”

“不,我說的當然不是尊敬的伊爾蘭夫人。”他說,“你竭力懸賞的紅色寶石,還記得嗎?”

我猛地攥緊了手指。

“那真是成色絕妙的寶石,已經很少見這麼漂亮的紅寶石了。真可惜,它沒能被送到應有的主人手裏。對吧?”

他繼續說著,用一種奇妙的目光注視我。

“聽說你找遍王都附近大小教堂,只為了給那個女憲兵舉行一場葬禮?沒有教堂會接收一個被定罪的異端,伊莉絲,人們都議論你瘋了。”

“聽說,你還親自為她守靈?為一個屍骨無存的人?”

我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說,“殿下,我覺得您更需要一個人獨處。我這就換一輛馬車。”

“坐下。”他淡淡說道。

這一刻,他看起來有幾分像他的父親,那位我不敢多看一眼的皇帝陛下。

我沒有動,無聲跟他對峙。

倒是馬車先顛簸了一下,整個車廂晃動起來。我差點就摔出去,險險抓住把手,驚魂未定地坐下來。

這麼一來,方才的氣氛全被破壞殆盡。

我心裏越發的惱火,表面越是要故作鎮定,挺起脊背,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可是艾略特撲哧一聲笑讓這努力全破了功。

我看着他的目光應該更接近瞪視,怒火幾乎凝結成實質。

“我該向你道歉,為我提起你的私隱。”他溫聲說,“我可否從你這裏得到一個解答?關於我說的那位不幸的女士,你可以把她當作一位普通的宮廷貴婦。”

一位來自艾福隆德,帶着一座港口城市嫁給皇帝的聯姻公主,這樣一位普通的宮廷貴婦。

我嘆了口氣,說:

“我說不知道是真的無從推測出真實原因。婦人生產當中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太多了。”

艾略特不假思索道:

“那就一件一件來檢驗。”

這下輪到我詫異了。他這麼年來難道一直沒放棄過調查先後的死因?否則怎麼會答得這麼迅速又篤定?

我點點頭。

“好。那麼,我先提問。這位女士去世前的病症是什麼?”

“傷寒、高燒不退,時常喊冷。”他頓了頓,“還有血流不止。”

“她的生產是否順利?”

“順利。”

我曲起指節抵在唇邊,思考了一會,又問:“是什麼時候開始血流不止?”

“第二天,發起高燒后。”

這也太詳細了。我不信他沒追查過。

“很明顯是產褥熱。我想這一點御醫肯定能診斷出來。”我一頓,在這年代被診斷為產褥熱跟宣告死-刑沒區別,“生產時有產生撕裂傷口嗎?”

他閉上眼,輕聲說:“沒有。那胎兒很小,脆弱,人們都擔心他活不下來。”

我搖搖頭,“不一定,內部的撕裂傷口也存在,只是常常被人忽視……”

我猛地想到什麼,急急追問:“御醫可信嗎?工具消毒、我是說用熱水和烈酒擦拭過嗎?”

“御醫皇室專屬,連我都從小由他看診照顧。人絕對沒有問題,找不出一絲紕漏。工具都是嶄新的,皇族不可能與他人共用——”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突然睜開眼,混雜着惶恐與愕然,望着虛空。

“不、不是人。一直以來我都找錯方向了。”他喃喃,看起來要崩潰了,“人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工具。水,對,就是水!”

“是聖水!”

我們異口同聲道。

話音落下,我們兩人長久對視,都從對方眼裏看到那個駭然惶恐的自己。

“等一下,這推測太危險了。”我扶着暈眩的腦袋,“殿下,我們不能僅憑坐車時一段天馬行空的幻想就隨便定罪。那可是教會提供的聖水。”

弗萊明皇室與太陽女神淵源深遠,與教會更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按照皇室慣例,每一位皇室成員生產時,助產士與醫生都必須用聖水清洗雙手。生產後,產婦有三天要沐浴聖水,驅逐邪物。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聖水浸泡過什麼東西,比如產褥熱或是傷寒病人的貼身衣物……

我的腦袋突然被一個可怕的猜想擠占,這讓我看着艾略特的眼神都不由自主變得古怪驚駭。

“殿下。”我輕聲問,“那位女士親自餵養過孩子嗎?”

患有產褥熱的女性絕對不能哺育孩子,這是常識。可如果先後的產褥熱是人為感染上的,那她肯定在病情未爆發前餵養過剛出生的胎兒。

那麼很有可能,連艾略特多年來的“天生孱弱”都是人為造成的。

我被這個念頭嚇得手腳冰涼。

被這一整天的驚心動魄折騰得我精疲力盡,下車時頭重腳輕,差點一頭栽倒。

幸運的是,艾略特的狀態比我更糟。糟糕到他已經無暇顧及周邊世界,只愣愣地盯着天上打着卷飄落的雪。

城堡燈火通明,熊熊燃燒的火把點亮歸家的路。

在侍衛長安利亞驚怒交加的質問下,我疲憊地解釋皇子只是有些心情不愉,打發他們這些人馬趕緊回去休息。

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緊鑼密鼓應對雪患的安排。說起來有失對皇室的尊重,但令我鬆口氣的是,那天回來后皇子就傳出消息病倒休養。

這次他是真的感染風寒了——誰叫他非要開車窗!

兩周后,稍稍能喘口氣歇息一天的我,正愉快地籌備着迎接父親回歸的晚宴。

突然,安利亞侍衛長親自上門來傳口信,說是艾略特殿下想見我。

見到他時,我嚇了一跳。

他更清瘦了,整個人形銷骨立。蜜一樣的金髮黯然失色,面頰清癯突出。

他要是死在領地上可就糟了——我腦袋裏還轉悠着這念頭,突然見他目光灼灼盯着我,抬起下頜示意侍從將一隻絲絨禮盒放在桌上。

我未解其意,侍從已經徑直打開盒蓋,露出裏面漆黑天鵝絨的里襯。

打磨璀璨的血紅色寶石項鏈在黑色絲絨上閃爍光芒,宛如凝結的血液。

也像那雙離去的眼眸。

“這麼珍貴的寶石販售出去多可惜,它應該屬於你。”

艾略特捂着唇,壓抑着咳嗽,輕聲說。

這是我讓寶石商人寄售的紅寶石。它現在被打造成精緻絕倫的項鏈,放在我的面前。

我因為重見紅寶石而失神時,聽見艾略特沙啞的聲音說:

——“伊莉絲,你想擁有一個皇室的婚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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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役千金被情敵求婚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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