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一皇子
深冬的王都、天氣晴朗。薄薄的白雪覆在屋瓦上未曾消融。
一個衣着清涼的少女驚慌失措地闖出巷道,赤足狂奔。她一路連續撞到好幾個路人身上,卻只顧着扭頭看身後地追兵。
“抓住她!”
“臭婊-子,還想跑?”
粗魯的辱罵聲接踵而至。
在街道上赤着腳驚恐奔逃的少女,有着典型的南方人特徵。象牙般細膩的肌膚,白色的皮膚與深色的瞳色、發色形成鮮明對比。
她的頸項上戴着一隻項圈,緊箍住脖頸,囚禁住她的自由。
那個南民少女沒逃出多遠,就被聞訊追來的粗壯僕役抓住。少女被攔腰抱起,懸空的雙腳不斷踢踹。她用着亞特蘭的方言混雜着弗萊明的官方語大喊救命,咒罵這些人販子是走狗。
可是街上無一人施救。婦女將孩子拽回罩裙邊如母雞牢牢看住小雞,夥計沉默地整理貨物躲避她倉惶的目光。
馬車來來去去,無一停留。
對光天化日發生的暴行,人們無動於衷。
畢竟,那扛起少女帶走的僕役穿着綉有貴族家紋的衣衫。看她的長相就知道,她很可能不是弗萊明帝國的公民。
戰爭之後,南方前線區淪陷。亞特蘭公國里不乏貴族淪為奴隸,相貌姣好者被販賣至弗萊明帝國。
明面上看,帝國打贏了戰爭。
可是交戰前線的南方人們拖家帶口朝北逃來,越來越多的南方面孔湧入內陸,街面上能聽見越來越多的南方口音。
富有的南方人在逃亡路上就幾乎散盡家財,更不要提普通人家,他們的到來,進一步擠壓了底層人民的生存空間。
還有奴隸。
南方有畜奴的傳統。
這是從翡翠海傳來的惡習。那裏大片的葡萄種植園需要奴隸的勞動力填補才能不分晝夜的運轉。
帝國王都的貴族之間不知何時也悄然流行起蓄奴的習俗。相貌精緻的南民貴族少年少女是奴隸市場上的緊俏貨。
尤其是這樣手腳纖秀,皮膚細白,一看並非平民的少女。很顯然曾經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嗣,國破家亡,一朝淪為卑賤的奴隸。
少女的尖叫遠去了。
停留在街角的一輛馬車的車窗這才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指掀開。克萊芒·赫爾南德斯年輕俊美的臉龐出現在車窗邊。
他冷漠地注視着奴隸少女被扛走的方向,唇抿起,隨後輕輕吐出一句:“骯髒的南方賤民,將蓄奴的惡習傳染北方……”
鄰座的艾爾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頓時露出憐憫之色。
“好可憐啊。”
克萊芒的有所動容,說道:“我的少女,你總是如此善良。我曾一度擔心,你會為戰爭里的死亡黯然神傷。”
他放下車窗,馬車重新開始行駛。
艾爾笑了笑,大概是被他的話勾起對戰場的殘酷回憶,笑容有些牽強。
“克萊芒。”艾爾問,“這些南民……有些人只是平民而已,與戰爭無關,真的要如此殘酷地對待他們嗎?”
“南民都是背棄女神信仰的叛徒。”克萊芒冷酷地說道,“需要一場戰爭徹底肅清!活着的南民應用餘生贖罪。死去的南民來世將轉生為飛禽走獸、畜牧家畜供養女神的子民。尚未出生的南民在母親腹中便被賦予原罪。”
“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不幸都是從出生起便註定好的,以自身的苦痛為未曾回歸正道而贖罪。”
克萊芒看向艾爾——她穿着溫暖厚實的衣物,短髮養得有點長,臉龐混雜着少女的嬌嫩與少年的意氣。
“亞特蘭公國,乃至於環翡翠海的島嶼城邦,都是抗拒接受女神教化的罪人。”克萊芒說,“你曾經做的很好,不是嗎?你親手殺死過亞特蘭士兵。此為正義之舉,為女神執刀。”
牽扯出那想起來還后怕的戰場驚魂,艾爾的臉有點發白。她慌忙擺手,說:“那不是什麼值得誇讚的功勞。而且,那時是為了希恩……”
回想起生死一線,她的眼神變得柔和而發亮。
當時騎士團中了埋伏,部隊衝散,她與希恩兩人落單相依為命。希恩又身受重傷,高燒不退。
屋漏偏逢連夜雨,幾個掉隊的亞特蘭士兵闖進兩人暫時棲身躲藏的野獸洞穴。那些兇惡的暴徒險些殺死希恩,侵犯暴露出真實性別的她。
絕望之際,她心中強烈的戀慕與渴望爆發出來,得到了希恩的回應。
兩人之間響起靈魂共震的細鳴聲。
“是的。那時真是驚險萬分,好在……”
蘇醒過來的希恩與她合力殺死了那幾個亞特蘭士兵。
艾爾定了定神,把那些士兵死去時驚恐、扭曲的面容從腦內驅散,再一次堅定地告訴自己:她是為了保護希恩、保護自己,為了效忠皇帝,為了這片養育她長大的土地,這才對敵人舉刀。
此為正義之舉。
她沒有做錯。
所以忘卻吧。
那從死去亞特蘭士兵懷中掉出的護身符。細密的針腳,不知來自他年邁的母親還是哭泣的姐妹。
忘卻吧。
那一雙雙臨死前都未能合上的空洞眼瞳。
忘卻吧。
那些頭盔下尚未褪去稚氣的少年臉龐。
馬車在王都的大小街道穿梭,將兩人送往教堂。排鍾恢弘洪亮的聲音在天空回蕩,為人類的悲歡奏鳴。
艾爾走進教堂,在佈置滿鮮花與燈燭的祭壇前跪下。
祭壇高處聳立着女神垂眸的悲憫雕像。太陽女神一如既往地低眸俯瞰眾生,不言不語。
在耀眼輝煌的燈光、沾滿露珠的鮮花與芬芳的聖油香氣里,艾爾握緊雙手,闔目祈禱。
自從伊莉絲離開王都后,她從前的生活似乎又回來了。再也沒有人冷不丁冒出來成為絆腳石,令她狼狽不堪,屢屢受挫。
她又變成人們偏愛的艾爾。每個人都會喜歡的那一個,在每個人心裏最獨特的那一個。
她喜歡的人們,人們也都喜歡她。
所以,只要伊莉絲消失就好了。
據說伊莉絲在降臨節當天捲入那場恐怖的異端襲擊之中受了傷,治療許久才勉強恢復,一下地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伊爾蘭伯爵的領地休養。
她不敢深思伊莉絲受傷是否與克萊芒有關……克萊芒是她從小到大的摯友,是高貴的聖職者啊,她不該懷疑他吧?
艾爾俯下身,將額頭抵在石台上,無聲在心中祈禱。
願一切回歸正軌。
願她永遠受到眾人的偏愛。
就如許多年前,她還是個小女孩時一般,在夜色下跌跌撞撞穿過鄉村的泥巴小路,滿臉淚水地跪在教堂里對着女神雕像祈禱。
女神在上,祈求您。
祈求您賜福與我,讓人們都喜愛我、關愛我,無人再敢欺凌、冷待我吧。
大理石女神雕像在祭壇的盡頭,在一地水光似的蠟燭光芒里注視眾生,無聲地悲憫微笑。
……
女神的石像在對着我微笑,經年累月的滄桑過後,石像的臉部線條都模糊不清。
我站在鄉村教堂那簡陋樸素,別說與王都的相比較,連大一點的城鎮教堂相比都顯得寒酸的祭壇前。
仰頭望了石像半天,我說:“教堂的屋頂是不是需要修繕了?你看牆角那裏,一看就是常年漏雨留下的痕迹。”
瑞安:“……?”
我腦袋轉動,眼神在簡陋的建築內部四處梭巡。
“窗戶玻璃也需要修繕,四處漏風的房子怎麼能做祈禱?”我在教堂里走來走去,“長椅需要重新加固。對了,既然附近村莊的孩子都會在教堂里上義塾,不如打一些專用課桌給他們使用吧?”
瑞安:“你不是叫我帶你來祈禱嗎……?”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我會放着城堡里漂亮精緻的小祈禱室不用,非要帶着他跑來窮鄉僻壤的小教堂來做祈禱。
教堂的老牧師坐在最前方的長椅上,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瞌睡。在他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午睡確實是必不可少的環節了。
“牧師給你們上什麼課?”我問道,“常用單詞、算術、讚美詩?”
瑞安獃獃點頭。
“你會寫多少單詞?”我又問,“會讀報紙嗎?”
瑞安的臉一點點紅起來,粗着嗓子道:“會讀一點。”
他嘟囔:“我又不當神學生,學那麼多單詞幹什麼嗎。”
我俯下身,曲起指節輕輕一彈他的額頭。
“我可不要文盲侍奉我,知道嗎?”
他捂着腦門別過頭,又忍不住追問我:“聽說你……你會送那些商人的孩子去上學,是嗎?”
“是啊,我強迫他們去讀書習字,學簡單的公文寫作和算術,更好地為我賺錢。”我促狹道,“反正他們也不當神學生。”
神學生大概是這個時代里平民最有可能出人頭地的道路了。成為神學生、進入神學院,然後被分配到一個地區當牧師。
“讀書有那麼重要嗎?”瑞安反問。
他看了一眼正抱着經書打瞌睡的老牧師,嘀咕道:“勞森牧師讀過那麼多書最終還不是在小鄉村裡當個窮酸牧師……”
幾十年前一個村莊培養出的神學生離開了家鄉卻沒有進入聖地,像條落魄的老狗似的回到家鄉,操持起窮酸簡陋的小教堂,義務教導附近村莊的孩童啟蒙識字。
他不明白老牧師為什麼要堅持毫無意義的行為。這裏大部分人最識字的要求止步於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行。
明明做一個富有教區的牧師可以更體面,穿着黑色天鵝絨的長披風,養尊處優、滿面紅光,出入必乘坐寬敞的四輪馬車。
老牧師彷彿被某個關鍵詞觸發般突然驚醒過來,輕咳清清嗓子,摸出老花眼鏡戴上,一本正經地捧起聖經翻開:“親愛的信徒,正如神之所說,我們沐浴在神的光輝下……嗯?”
我在老牧師茫然錯愕的目光下,牽起裙擺,對他一行禮。
“日安,尊敬的牧師先生。”
他看看我,又看看瑞安,咕噥着問道:“年輕的先生小姐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勞森牧師,我們來向女神祈禱。”瑞安答道,“祈禱——”
“祈禱至少每個人都能有一口飯吃,一件衣穿。”我接道,“祈禱人們生活安穩,無病無災。”
老牧師喃喃,手指依次點過額頭、肩頭,“是的,我們向女神祈禱。女神贈與我們糧食、牲畜與可定居的沃土……”
“女神不會變出完整的玻璃,也沒法填補好牆壁的裂縫與漏風的屋頂。”我說,“但是勤勞的工匠會。請感謝巧手的工匠們吧,他們明天就會上門修繕教堂。”
我招手示意瑞安跟我一起告辭。他對着教導過自己的老牧師彎下腰,頭幾乎要抵在地上,緊接着小跑追上我。
我們共騎一匹馬,閑散地漫步在鄉村的道路上。
自從將瑞安調到我的身邊充當隨從后,我就像是擁有一個活地圖。他年紀小小,頭腦卻靈活,腦內記着附近地區的道路,從四通八達的大路,到彎彎曲曲不為人知的羊腸小路。
這小子要是沒人引導一不小心走上歪路,一定會成為不得了的大盜賊。
“你對女神不恭敬。”瑞安小聲對我說,像是生怕被第三個人聽見。
我輕輕哼笑一聲:“沒有人比我對女神更恭敬了。我們家每年要送一大筆供奉錢財獻給女神的教會。”
“大人們不讓我們談論,但他們自己卻說你的未婚夫被搶走了。你為什麼不搶回來?那個搶劫的女人很強大嗎?”瑞安問。
我拂開撲面而來的雪枝,單手握着韁繩,聽懷裏的孩子說話。
“她沒有那麼強大得不可一世,但我也搶不回來。”我說。
瑞安憋了半天,才說:“以前村子裏有個男人欺騙了我姐姐,又想娶磨坊主的女兒。我把他的驢子放跑了,弄斷了他的車轍,他摔得灰頭土臉,再不敢糾纏我姐姐。”
“你不是有很多僕人嗎?”他問,“他們為什麼沒幫你教訓那個男人?”
“你不喜歡艾爾?”
“我不喜歡她!”他大聲喊,“她搶走了你的東西,為什麼還要人們交口稱讚她?如果有人敢搶我的東西,我會狠狠揍他!”
“希恩不是物品,他是人,有自己的想法。”我說,“就像你姐姐也會喜歡上其他人。”
他沉默,鄭重其事道:“我幫你揍他,等我長大了。”
“等你長大了,他就已經老了。他會成為將軍,成為軍機大臣。或許我也死了。你要為了一個死人去報復一個正當權勢的軍機大臣嗎?”我說,“這不值得,算了吧。”
瑞安憋悶道:“這不公平。”
“這世上處處都是不公平。”我說,“我生來優渥,錦衣玉食,對節衣縮食的你來說是一種不公。而我也處在這不公的一環。瞧,人人都要向女神繳稅,我也是。”
“在我上方,也有能隨意欺壓我的存在。他們可以肆意踐踏我,奪走我重要的人。”
謝伊死後,他們只給我送來了一封死亡鑒定書,和一隻破損的懷錶。
表面粉碎,指針斷裂。
“…他們會隨便給你送來一封信,然後告訴你,她死了。”
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與異端有染。
不能舉行葬禮,不能進教堂墓地。
我的語氣飄忽而朦朧,彷彿來自一場舊夢。
瑞安察覺出微妙的差異,他小心地試探問道:“你在傷心的…並不是那個被搶走的未婚夫,是嗎?”
我低頭拍了拍他的腦袋,“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洛特爾南的鄉下遼闊但靜謐。經過幾代治安官的努力,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騎馬走在大路上起碼不用擔心被劫掠。
我們沒多久就抵達了瑞安姐姐的農舍。她有着紅通通的、蘋果似的圓臉龐和結實的手腳。罩裙下是隆起的腹部。
看她在門前朝我們招手,看得我心驚膽戰,連忙翻身下馬叫她不要亂動。
她還拍着肚皮打趣說:“我們做農活的人,結實着呢。瑞安,等着你的小外甥出生吧!”
就在我們在柵欄門邊閑聊時,忽然從旁邊的小路傳來一陣嘈雜喧鬧。
有人在喊着:“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抓小偷啊!”
“該死的南民!他偷糧食!”
一個黑影竄出柵欄與灌木叢,是個衣衫襤褸的小孩。他有着典型的南民特徵,深色的發與眼。
他一邊慌不擇路地逃跑,一邊拚命將偷來的麵包往嘴裏塞。
可是扛着木篦與鋤頭的農夫們很快追上來,把他按倒在地。這個南民小孩哪怕被人面朝下按在泥地上,還在機械地咀嚼着口腔里的麵包。
有人試圖把剩下半條黑麵包從他嘴裏拽出來,卻被他連手指一起狠狠地咬住。
“……”
我們三人目睹這活生生衝擊的一幕,愕然地沉默着。
男人們無奈又焦躁地商議着如何處理這個流浪兒,又不可能真的把他打死。畢竟那還是一個孩子。
瑞安去打聽后回來告訴我,那個南民流浪兒已經出沒在村莊附近有一個月左右,睡在廢棄的穀倉里,偷吃馬匹的穀物充饑。
後來他開始偷竊,今天甚至將一戶人家剛烤好的麵包偷走。一不小心鬆開他,他就跟狡猾的泥鰍般嗖的衝進灌木叢里逃走。
瑞安的姐姐瑞秋驚魂未定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回過神來說:“最近流浪過來的南民越來越多了。”
我一怔,“什麼?”
“小姐可能沒看到過,那都是些乞討為生的流浪人民。”瑞秋的笑里藏着憂慮,“據說……是南邊的仗打完了。好多人沒了土地和房屋,只能朝着北邊逃難。”
她嘆了口氣,轉身走向房舍:“還是給你們熱點餡餅吧。別說那些難過的事情了。”
我呆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過於駭然。以至於來牽我衣袖的瑞安被嚇了一跳。
可我無暇顧及他。
我怎麼能忽視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洛特爾南在王都更北邊。
如果從南方一路逃難過來,最終落腳點肯定在帝國東南部的大城市。那裏發展更好,有更多的工作機會,更適合重新定居。
如果薄有積蓄,憑着勤勞說不定可以東山再起。
再往北走,就是朝着王都進發。不但要經過重重關卡,還有漫長的路途煎熬。
這些流浪過來的南民,一路上顛沛流離輾轉逃來。不僅為了生活,而是為了生存,就好像南邊有着什麼不可說的因素在驅動他們朝更北邊逃亡。
南邊到底發生了什麼比死亡還可怕的災難?!
一時間我的腦袋裏充斥了無數的猜想。我無心享用瑞秋的餡餅,扯過韁繩匆匆告別就要回到城堡去找父親。
瑞安見狀也連忙追上來,大聲喊着等等我。
這孩子並不知道我在擔憂什麼。縱馬疾馳的一路上他絞盡腦汁想笑話以博我一笑,可我始終盯着前方,臉部什麼表情都沒有,凝重得嚇人。
他都不敢講話了。
當我伏在馬背上的身影縱躍過溝渠,衝進城堡前的寬直長道。我一眼看見在台階上站着一位侍女。她對着路口不斷張望,焦急地等着誰。
她看見我便眼前一亮,幾乎喜極而泣。
我剛從馬上翻身下來,她就衝上來,生怕我跑了似的拖着我往側邊走廊拽去。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
我:“什麼?”
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就將我生拉硬拽進走廊。緊接着一堆城堡里的侍女們蜂擁上來,將我團團圍住。
瑞安只能眼睜睜看着我被一團侍女挾持帶走。
她們七嘴八舌地檢查我的頭髮、衣裙還有指甲,將我簇擁進房間重新梳妝打扮。
“等等、發生了什麼?”
我被擦洗身體時不得不高抬起雙臂配合她們的動作,只能提高聲音大喊着希冀有人回答。
侍女長拿起脂粉盒,對着我說:“您可算回來了!我們等到現在,嚇得差點要派人出去搜尋您的下落。好了,閉上眼,我要給您上妝。”
我依言閉上眼,還不死心地追問:“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侍女長有一絲緊張的聲音響起:“有貴客上門。”
貴客……?
能讓領地城堡里飽經風霜、老練世故的侍女長都緊張的貴客?
我的心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而換下騎裝、重新被梳洗過的我,穿上久違的長禮服,又被噴洒上香水,在侍女們的簇擁下穿過走廊,踏進門扉緊閉的會客室。
坐在軟紅色長沙發上的人背對我,朝着落地窗的方向在喝茶。他將茶杯隨意放在桌上,站起身來,轉身過來。
和我一樣金色的髮絲、湖綠色的眼眸,與皇帝有着七八分相似的五官。
“貴安,伊莉絲。”第一皇子艾略特出現在面前,微笑着對我說,“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