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樓初見
第6章香樓初見
已接近八月的末尾,京師的白天雖酷熱難擋,夜晚卻已有了幾分秋日的涼意。
整個皇宮都籠罩在皎潔的月光之下,深長的宮道顯得幽深又冷清。
景安宮外不起眼的一隅,一個穿着夜行服的高大侍衛微微弓着身子,聲音低沉:“殿下。”
在這侍衛前邊,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
外袍上金線所繡的五爪龍紋在月光的映射下泛着幽幽光澤,給這身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令人忍不住探究這夜色里隱沒的人究竟是誰。
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叩擊了幾下雕花窗欞,看不出情緒,道:“秋日圍獵的事情,是時候準備了。”
“屬下領命。”高大侍衛略微停頓,猶豫着開口,“今日陛下為著京郊圍場的事情動了怒。”
“哦?皇帝又是鬧哪出?”男子淡淡道,讓人摸不透情緒。
他微微側過身子,皎潔的月光灑在半張側顏上,得以讓人瞥見絕世的容顏。劍眉星目,鼻如懸膽,薄唇微抿,眸中點點星光,帶着幾分料峭的寒意。整個人長身玉立,竟隱隱約約有讓人不可逼視之感。
此人正是皇帝第七子——沈聿寧。
若讓外人聽了沈聿寧對皇帝這不甚尊重的語氣,定然要暗暗心驚。
可這侍衛似乎見怪不怪,面色沉穩:“寧國公的侄子霍熾對京郊圍場的馬匹動了手腳,害得霍家大小姐霍祈墜馬。”
“皇帝竟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官家女子動怒?”沈聿寧話語裏半是揶揄半是諷刺,瞥了一眼微微俯身的侍衛,“程暢,還查到了什麼?”
程暢頓了頓,冷肅道:“殿下,陛下動怒並非為了霍家大小姐。據牧監王原回稟,霍熾曾去過京郊圍場的馬料房,當日霍家大小姐霍祈就摔下了馬。他認為事有蹊蹺,便着手調查,結果發現竟然是霍熾對馬料動手腳,意圖殘害皇家馬駒。此事打了陛下的臉,陛下動怒也是情有可原。”
沈聿寧眸色微動,示意程暢接著說下去。
程暢立即又道:“此事並非表面上那麼簡單,只怕是這霍家大小姐霍祈在背後推波助瀾。”
“霍祈?”沈聿寧挑了挑眉。
“霍祈乃寧國公霍如海的獨女,一向愛若珍寶。此次霍熾對馬匹動手腳,為的就是找霍祈的麻煩,結果卻被霍祈反將一軍。王原在陛下面前的一番說辭,皆是霍家大小姐指點。”
程暢微微抬頭,觀察了一下自己主子的神色又繼續道:“寧國公這幾年一直明哲保身,韜光養晦,除了在陛下身邊以備諮詢外,甚少涉及朝中之事。依屬下看,此次京郊圍場之事和秋日圍獵息息相關,寧國公府卻突然卷了進來,莫不是寧國公有了什麼打算?”
沈聿寧嘴角浮起一抹淡笑,連帶着眼中的涼意也消散了幾分:“程暢,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此事恐怕是霍家大小姐一人所為。”
他從小生長在明爭暗鬥的宮裏,對於危險和陰謀都有着本能的直覺。京郊圍場一事做得極為隱蔽,絕不是霍如海的手筆。霍如海為人一向清正,絕不會耍這些陰私手段,那也只可能是這霍家小姐在背後做文章了。
呵,沒想到,這板正的寧國公府竟出了個有趣之人。
片刻后,還未待程暢反應過來,男子頎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有空氣中殘留的檀香暗示着有人來過。
京師的秋天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幾場秋雨後,空氣中都沁滿了涼意。
祈居內,書案上鋪着幾張上好的宣紙,旁邊擱着幾方松煙墨。霍祈籠着青色素絨繡花襖,正提着紫毫筆在練習書法,不一會兒,紙上便多了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端的是行雲流水,大氣磅礴。
聽雨和聆風立在旁邊伺候筆墨,俱是屏住呼吸,生怕打擾了面前沉靜的女子。
“姑娘,那牧監王原死了。”聽雨語氣里有些小心翼翼,率先打破了寂靜。
霍祈提筆的手頓了頓,臉上卻沒有任何驚訝之色:“意料之中。”
“奴婢聽外面的老百姓傳,王原是被賭坊里的人逼債殺死的,聽說被發現的時候,身上有十幾個大窟窿。可京兆伊去調查,竟沒搜到任何證據,此事只好不了了之。”聽雨拿出些說話本子的功夫,將一樁殺人案說得繪聲繪色。
霍祈冷冷一笑,什麼賭坊逼債,恐怕這背後的真兇,就是霍熾。
她這個二哥有多麼心狠手辣,旁人不知,她卻是領教過。她上一世從未得罪過他,他都要來取自己的性命。這次王原讓他吃了這麼大的啞巴虧,他又怎會甘心?
不過,她也沒有閑工夫同情王原。在其位,謀其政,這王原不做好份內之事,反而起些歪心思,收了霍熾的錢要她的命,現在這個結局也不過狗咬狗罷了。
“這些晦氣的事情,何必來污了姑娘的耳朵?姑娘,今年的秋菊宴就快到了,重要朝臣的官眷都受邀出席,您也該準備準備。”聆風剛剛一直在研墨,此刻尋着個空隙見縫插針道。
“是該好好準備準備,聽雨聆風,去取我的披風,我們去一趟怡香院。”霍祈放下手中的筆,攏了攏袖子。
怡香院?!這話把兩個丫鬟嚇了一大跳。
饒是聆風向來穩重,也面色古怪:“姑娘,這可是青樓,您怎麼能去這種地方,傳出去於您名聲有礙。”
霍祈倒是沒放在心上:“名聲都是說出去好聽的,有什麼用?我既然要去,自有我的道理,走吧。”又從梳妝枱的抽屜里取出二百兩洪通櫃坊的銀票。
走了小半個時辰,三人終於到了怡香院。怡香院坐落在城西的觀前街,附近人流如織,可見生意不錯。
霍祈拿着面扇掩了掩臉,領着兩個丫鬟往怡香院門口走去,只見一個花枝招展的老鴇扭着腰走了過來。
老鴇打量了一眼面前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帶點挑逗的意味,調侃道:“姑娘,我們這兒,可是男人來的地方。您莫不是也要來玩不成?”
立在後面的聽雨和聆風,到底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聽了老鴇這番露骨的話,直接羞紅了臉。
“難不成,媽媽只做男子的生意嗎?我今日來,也有一樁一本萬利的生意,不知媽媽有沒有興趣?”霍祈倒是坦然,搖了搖手中的面扇,似笑非笑道。
“姑娘借一步說話。”老鴇迎八方來客,最是有眼力見,滴溜了一圈眼珠,見霍祈氣度不凡,身上皆是上乘的衣料,應當有些實力。
霍祈在這邊和老鴇談話,卻不曾想,怡香院觀景最佳的一間雅間內,正有人饒有興味地看着自己,掀起了小小的波瀾。
“這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不守禮。”男子被手中的茶水嗆到,面色有些微紅。
說話的男子正是民間大名鼎鼎的神醫唐之遙,他身着一身月白錦袍,襯得人溫文爾雅,若不知其真實身份,怕會以為是哪家的貴公子。
“是個妙人。”對面的男人倒是優雅極了,輕抿了一口茶水,不急不緩地開口。只見此人眉眼清俊,眼光寒如萬年冰雪,行動姿態自有一股風流,正是沈聿寧。
他隔着珠簾饒有趣味地看着窗外的女子和老鴇周旋,就像看到了一隻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野貓。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性子倒是野,竟光天化日之下跑來逛青樓。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怡香院雅間內,老鴇一邊斟茶一邊笑着道:“不知道姑娘,是要做什麼生意?”
打量了一下四周,見沒有旁人,霍祈摸了摸鼻子,便朝着老鴇說:“我看媽媽也是個爽快人,便直說了,我此次前來,是想向媽媽尋一物,價錢都好說。”
“哎喲,姑娘這是哪兒的話!您只管說,奴家一定盡心儘力,就是那天上的月亮,也得給您摘下來不是!”老鴇也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性子,掐着尖細的嗓音道。
“無他,不過一小瓶情絲繞。”霍祈淡淡道,抬頭望向老鴇。
老鴇臉色一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