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三合一
崽崽這副炸毛的反應,逗笑了所有人。
“哈哈哈~”
崽崽一聽大家的笑聲,着急得小臉更紅了,小奶音連忙道:“才沒有,是剛剛騎馬的時候弄噠!”
小傢伙連忙小短腿半蹲下去,擺出一副拉韁繩正在騎馬的姿勢。
“就是這樣,可疼啦!”
崽崽紅着小臉據理力爭,結果忘記了自己的小短腿本來就酸酸的,結果這一蹲,直接失去了控制力,小身子沒穩住,歪歪扭扭地向後倒下去。
板凳是沒坐着,但是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還不是鬆軟的土地,而是已經被踩得結結實實的夯實土地,基本與堅硬的石頭沒有太大差別。
崽崽疼得小臉一皺。
差點就要哇的一聲哭出來!
嗚嗚嗚,崽崽好丟臉。
崽崽好委屈,但是被這麼多人還有小哥哥看着,不好意思哭出來,忍得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睛都變得水汪汪的。
透過朦朧的水汽看大家,發現所有人都在笑,就連阿瑪都在笑,崽崽好生氣,氣得小臉都更紅了!
虎頭也覺得好好笑,弟弟矮矮小小的白糰子,半蹲下去學騎馬的樣子好好玩,本來還有那麼一絲威風,畢竟他虎頭都沒有學騎過馬呢!
結果下一秒就顫抖起來,再一眨眼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過看到小弟弟白白胖胖的小臉皺起來,虎頭突然想到了小時候吃過的白麵包子,呲溜,有點饞。
他都好久沒有吃白面和肉了,弟弟小臉長得和包子一樣,會不會是從小每餐都吃白麵包子長大的啊?
虎頭想到就感覺有點羨慕,他走過去小心蹲下:“弟弟快起來,我扶你。”
崽崽也不想坐在地上,不僅有點疼,還會被大家笑,連忙抓住小哥哥伸出來的手,借力站起來。
崽崽嗓音都有些委屈的變軟:“謝謝哥哥~”
虎頭:!
大家平時都喊他“虎頭”“老大”“大哥”
一貫大大咧咧,在村子裏瘋玩染一層泥都不在乎的虎頭,看見白白嫩嫩的弟弟身上沾了灰,頭一次覺得不太好。
虎頭一向張揚囂張的聲音也變小了點:“你要不要拍拍身上的灰。”
崽崽側身一看,他本來就不是很好看的新衣服,變得灰撲撲了!
小手趕緊去拍,結果越拍越臟,崽崽攤開小手一看:“安安的手都灰撲撲的了。”
崽崽委屈的小嘴一癟,覺得自己好可憐,大馬欺負他,土地也欺負他,灰灰也欺負他。
崽崽難過地看向四爺:“阿瑪~”還把灰撲撲的小手伸出去,手心向上,特意給他看。
四爺道:“阿瑪也沒水幫你洗,你想想應該拜託誰帶你去清理?”
崽崽小腦瓜想了想,如果是在家裏,他手心臟了,馬上就會有阿童或者別的人端水過來幫他洗洗乾淨。
但是現在是在外面,崽崽小眼睛四處看了看,大家都沒有跟進來,瑪法、阿瑪、十三叔也都沒有水。
崽崽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剛剛扶他起來的虎頭哥哥,小手在胸前合起來,拜託道:“虎頭哥哥可以帶安安去洗手嗎?”
虎頭拍拍胸脯:“跟我來!”
他試着去牽小弟弟的手。
崽崽總是被牽手,小手下意識地伸過去。
虎頭牽到了可愛弟弟的手,看着身邊比自己矮一截的弟弟,突然感受到了比當大哥還要快樂的感覺。
簡直比和小夥伴一起去山裏摘酸果子當零嘴還要快樂!
目睹了這一幕,院子裏的氣氛頓時緩和不少。
黑瘦的漢子開口道:“您兒子養得可真好。”
完全不像是往日裏他進城的時候,遇到的一些大戶人家的孩子。
他覺得能把小孩子養成這樣,長輩也肯定不可能是姦邪之輩,或者為富不仁的商戶。
他們村裡基本都是這樣,懂事明理的人家,養的孩子再調皮,也不會在外面亂來不講理,更不會仗着有父母撐腰,就隨意在外面欺負別的孩子。
大人之間的氣氛逐漸融洽起來。
父子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從家常聊起,一點點從細節處窺探這兩年山東農家的真實生活,不留痕迹地探聽着山東這裏官員實施的政策,有沒有將康熙下達的政令完全執行。
“起初是真的亂,如果不是村長覺得不對,在村裡家家戶戶的勸我們最好不要賣糧食,可能第一年都撐不過去。”
“也是,你們肯定都沒見過蝗蟲災,真的漫天都是蟲,黑壓壓的一片,連天都看不見,幸好官府發了糧食,有人說是皇上從漕運攔下了來的,也有人說是皇上自己掏錢給發的。”
“當時我們整個村子去排了兩天兩夜的隊,才領到了糧食,勉強餓不死,你別看我們家虎頭現在瘦,原來也壯實得很,就是那年餓瘦的。”
天聊起來了,話題源源不斷,胤祥性子開朗豁達,又正是十**歲帶着青年健朗的氣息,是農家漢子平日裏最喜歡的青壯年,他時而表現得氣憤,時而表現得好奇,挑起的話題最多。
胤禛雖然表情不豐富,但是憑藉崽崽那邊時不時傳來的動靜,黑瘦男人也喜歡和他聊孩子,憶往昔,尤其是談論自家虎頭這三年的事情。
唯有康熙雖然也平易近人,但怎麼也得不到這對農家夫婦的熱情款待,大抵做皇帝久了,身上積威已久,怎麼也無法讓人放鬆警惕。
尤其是在聽到某些事情后,不怒自威的感覺,更是讓人避之唯恐不及。
康熙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乾脆就放手讓兩個兒子去說。
看着兩個兒子相互打配合,一冷一熱,一個雖然表面不顯,但是字裏行間都尖銳直指問題中心,一個性情疏闊,能放得下架子和人打成一片。
康熙心裏的氣惱和憤懣,好似也沒有那麼沉重尖銳了。
大人說的事情小孩子不懂。
崽崽被虎頭牽着,走到了院子邊上的一塊小菜地旁邊。
虎頭道:“安安弟弟你等我,我去打點水。”
虎頭飛快的跑到家裏的大水缸旁,熟練地從裏面挖出來一瓢水,然後帶着這一瓢水又跑回了小菜地邊上。
“你把手伸到菜地上,我給你澆水。”
崽崽第一次這樣洗手,一時間都忘記了委屈,小手乖乖地伸出來,放到一顆看起來綠油油的菜上:“是要用安安洗手的水,給菜菜喝嗎?”
虎頭控制着水瓢往下倒水,一股清澈的細小水流緩緩從高處落下:“順便給菜澆水,省事。”
“哇——”
崽崽稀奇地用小手去碰水流,好好玩!
小手手心對手心,搓搓搓。
用指尖去碰一碰水流,用掌心去接住水流,感覺細小的水流砸在手上的那種奇特感覺。
虎頭嚴肅臉,做出大哥的威嚴:“不可以玩水,好好洗手。”
崽崽突然也想起老師教過的不可以浪費水,趕緊認真用七步洗手法,認真把小手手心手背都搓乾淨。
崽崽洗完,把白乎乎還帶着水珠的小手伸到虎頭面前:“虎頭哥哥看,洗乾淨啦~”
虎頭把水瓢放下:“你自己拍拍衣服上的灰,還是我幫你來?”
崽崽看着自己剛剛洗乾淨的小手,有點不想去拍灰,期盼的問道:“虎頭哥哥可以幫安安拍嗎?”
虎頭心裏開心壞了,但是面上還是一副大哥的穩重模樣道:“當然可以。”
院子裏的地經常掃,也沒什麼水,都是一層乾淨的薄薄的灰,虎頭手在衣服上來回輕輕拍幾下,然後稍微斗一斗,衣服上的灰塵都掉下來了。
崽崽看到自己變得乾乾淨淨的衣服,笑得露出小白牙。
他蹲下去拿水瓢:“安安來澆水給虎頭哥哥你洗手。”
虎頭大大咧咧道:“不用不用,我直接洗洗就行了。”
他是看小弟弟手白,不想洗到水裏的灰塵又沾上去,才那樣給倒水洗的,他虎頭平日裏哪有這麼麻煩?
虎頭把手直接伸進水瓢,在裏面攪和攪和,隨意搓搓,就打算拿起來。
崽崽着急搖搖頭:“不行不行,老師說了病從口入,要把手洗乾淨,不可以隨便這樣洗噠!”
虎頭愣住了,看看自己有點黑的手,下意識覺得是不是弟弟嫌棄自己了。
他嘴硬道:“我一直都是這樣洗的,都沒生病過!”心裏卻有點酸酸的難受。
不過還沒等這一點點酸意發酵,他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弟弟抓住了!
被弟弟的和包子一樣又軟又白的手給抓住了!
虎頭傻呵呵地笑了出來。
兩個小孩蹲在綠油油的菜地邊上,一黑一白兩隻小手都伸進水瓢里。
崽崽捏着虎頭哥哥的手,教他怎麼用七步洗手法洗手。
奶氣的聲音帶着點小認真:“要先搓搓手心、然後洗手背和指縫,再兩個手這樣交叉起來,洗一洗手指頭中間……”
虎頭開心,除了他娘,還從來沒有人給他洗過手呢,而且他娘也是捉着就是一頓狠搓,力氣大到他都疼得齜牙咧嘴的。
安安弟弟真好。
小手又輕又小,軟乎乎的。
崽崽小嘴嘀咕着,認真執行完了七步洗手法,然後拉着虎頭哥哥的手出來,得意道:“看!是不是很乾凈?”
虎頭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和弟弟白白的小肉手相比還是黑黑的,乾淨他是沒看出來,但是覺得心裏好開心,咧嘴笑着應道:“乾淨!”
他站起來的時候直接把水瓢拿起,十分自然地把水瓢里的髒水往菜地里一潑,然後跑回去把水瓢放進了院子裏敞開的那口大水缸里。
他趕緊跑到廚房門口,小聲道:“娘你能不能燒水燒慢一點?”
“你個臭小子又打什麼主意?水已經燒好了。”
虎頭瞪大眼,怎麼會這麼快!
“那安安弟弟豈不是快要走了。”虎頭有點難過,第一次有這麼好看的小弟弟奶呼呼地喊他哥哥。
幹練的婦人沒法理解小孩子突如其來的情感,心裏只想着糧食和錢,一家子一起活下去,這就是災年中她最惦念的事情:“你不許調皮,要是敢搗亂,我讓你爹收拾你。”
在外當大哥的虎頭,在家裏也是害怕爹的,尤其是他爹干慣了農活的手,力氣特別大!
虎頭縮了縮脖子,他要抓緊時間和安安玩!
小心思被打滅的虎頭趕緊跑回菜地邊上。
發現崽崽在看菜地,虎頭也蹲在他旁邊,好奇問道:“安安在看什麼?”
他沒覺得這些菜有什麼好看的啊?
崽崽指着田地大大小小,不同種類的菜問道:“虎頭哥哥,這些菜都是什麼菜呀?安安怎麼沒吃過,好吃嗎?”
虎頭震驚,居然有人不認識地里的菜!
看着弟弟肉嘟嘟的臉蛋,虎頭下意識問道:“安安你是不是不吃菜,只吃肉和包子呀?所以才可以長得這麼好看。”
在虎頭認知里,肉和包子就是全世界頂好的東西了。
他看着弟弟的臉,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
崽子聽到虎頭誇他好看,笑得露出小白牙:“安安也吃菜呀,但是好像和地里的長的有點不一樣。”
崽崽小腦瓜里努力回憶了一下平日裏盤子裏的菜,怎麼看都覺得和地里這些綠油油不太一樣。
虎頭乾脆開始一個個教崽崽認了起來:“這個外面有點圓邊的是……”
崽崽聽着虎頭如數家珍,把整片菜地的菜全都說了出來,驚嘆得連忙拍手:“哥哥你好厲害!”
虎頭被崽崽誇得高興,儘管都是些平日裏吃膩了的菜,但是這一刻他竟也覺得這片綠油油都可愛了起來。
他站起來又帶崽崽到院子另一邊:“你看,這是我們家的雞圈!”
崽崽愛吃雞!
溜雞脯、鴛鴦雞、鹽焗雞、瓤凍雞……
崽崽有點饞,用羨慕的語氣道:“安安家都沒有雞圈。”
他着急地踮起腳尖,想往裏面看。
虎頭抓了抓後腦勺:“不過我家現在沒有養雞了,自從那年不遠處發了疫病之後,我們村裡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養雞了。”
崽崽看了雞圈也很滿足:“原來雞住的屋子長這樣啊。”
小奶音安慰道:“沒關係的,等天災走了,虎頭哥哥家的雞圈就又可以養雞了,雞特別好吃!”
虎頭也被勾起了雞還沒有吃完的回憶,想到雞湯的香味,還有燉雞的菜那一股香氣,也點點頭:“雞真的特別好吃!”
虎頭和崽崽玩得很開心,巴不得大人們講話再講得久一點。
不過很可惜,儘管大人們湊在一起談事情確實會很久,但是終究也是有結束時間的。
被喊着要離開了,崽崽還有點不舍。
他還想去虎頭哥哥帶他去采野菜,采蘑菇,去山上摘野果子呢。
“虎頭哥哥~”
小虎頭也有點難過,他好喜歡會軟乎乎喊他哥哥的安安弟弟。
但是離別終究是要來的。
小虎頭偷偷追着他們一直到村外路上,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才有點失落地回家。
等到災情過去兩年後,山東官員貪污者下馬,許多官員換新,連續免除賦稅,加上天災過去,勤奮的虎頭一家日子也慢慢好了起來。
菜地里的菜養得更好了,雞圈裏也重新養起了雞,甚至還多修了一個豬圈,養了一頭膘肥體壯的大肥豬。
那時的虎頭早已不記得兩年前很喜歡的安安弟弟,但是看到爹從娘房間裏抱出來的白白嫩嫩的妹妹,卻下意識很喜歡。
尤其是看到妹妹的小臉上長出軟肉,就覺得很稀罕,總是拿着山裡找的甜果子哄妹妹給他捏捏,教妹妹軟乎乎地喊他哥哥,教她好好洗手。
但凡看着妹妹小臉上的肉要消下去,就火急火燎地跑去捉雀打田雞,漫山遍野跑着給雞找食、捉泥鰍,想方設法讓雞吃好點,多下點雞蛋。
等虎頭長大了,更是長成了結實壯碩,有一把子力氣的青壯漢子,養雞養出了經驗,圈了后村一片地,養了許多雞,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兄妹兩人都是十里八鄉說媒的熱乎人兒,一家人不似旁的人家那樣隨意嫁女,而是給妹妹尋了一戶好人家,虎頭一直給這個從小感情就很好的妹妹撐腰,一輩子都沒讓她吃太多苦。
***
微服私訪持續了好幾天。
崽崽都變得有點怏怏的。
等到最後和大部隊會合,回到御船上,崽崽都還有點沒緩過來。
洗澡換好衣服,整個人都變得香噴噴的,這一放鬆下來,崽崽感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身上酸酸,腿也一走一軟,不過最難過的,還是胸口了。
儘管後面幾天要去上幼兒園,只是下午放學之後再跟阿瑪一起騎馬,去看大家的情況,但是崽崽還是很難過。
和之前聽阿瑪說這裏的人被壞天災欺負的難過完全不一樣,感覺好像是胸口裏被放了一顆特別酸的小紅果,崽崽小手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軟乎乎的趴在阿瑪身上。
“阿瑪,為什麼虎頭哥哥家有雞圈但是不養雞?”
養了雞不就有肉肉吃了嗎?難道天災這麼壞,還欺負虎頭哥哥一家不可以養雞?
胤禛道:“糧食連人都不夠吃,自然就沒法去餵雞。”
“那安安和阿瑪為什麼有肉吃?我們家有養雞養豬嗎?”崽崽眨眨眼睛,小腦瓜里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辦法,去幫幫虎頭哥哥他們。
說再多道理,也沒親自走這一遭有用,胤禛是願意他稍微接觸一點民生的。
不論是作為大清皇孫,還是日後成為能呼風喚雨的仙人,若是一點都不了解民生,絕不只是鬧出“何不食肉糜”這點笑話,會出大問題的。
他耐心道:“家裏的肉和菜,都是拿錢去買來的。”
“那虎頭哥哥為什麼現在沒錢買肉了?他之前也吃過雞的。”
胤禛道:“因為發洪水,加上連續三年的災禍把家裏存的錢花掉了。”
崽崽小腦殼疼。
所以還是壞壞的天災。
“那為什麼不搬家呢?搬過來和安安一起住!”崽崽眼裏滿是期盼,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這樣他就可以和虎頭哥哥一起玩了,虎頭哥哥一家也不會被天災欺負了。
胤禛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有些事情小孩子還是難懂。
“故土難離,他們一家的根都在這兒,安安別擔心,瑪法這次去都看見了,會幫他們渡過難關的。”
崽崽的“十萬個為什麼”在阿瑪的承諾下,終於落下了帷幕。
小小的心裏,也種下百姓生活不易的種子。
崽崽小腦袋靠在阿瑪胸膛上,小聲道:“希望虎頭哥哥家今年多收穫一些糧食,這樣就可以吃飽,還可以養雞,還可以吃肉肉了。”
胤禛將人洗乾淨的崽崽放到軟塌上:“會的。”
他的聲音堅定又有力量,崽崽原本還有些難過的心,慢慢好起來。
看阿瑪換衣服往外走,崽崽喊道:“阿瑪不休息嗎?”
“阿瑪還有點事去找你瑪法,安安先自己玩一會兒。”胤禛交代道。
崽崽有點無聊,渾身軟乎乎的躺在軟榻上,不用背詩,也不用寫字,好像生活一下子就空閑下來了。
但是現在渾身都酸酸軟軟的,用力還會有點痛,崽崽也不想出去玩,小眼睛在屋子裏尋找,想找點什麼來玩。
在書桌上發現了他們走之前畫的那張畫,崽崽想到那首小詩,想把虎頭哥哥也畫下來。
然後喊阿瑪再幫他寫一首小詩。
崽崽這麼想着,覺得渾身都有勁兒了,連忙從軟榻上爬起來,剛準備噠噠噠的跑過去,就被腿上酸疼的肉肉刺激得小臉緊皺。
怕疼怕酸的崽崽慢下來,小心翼翼的一步步邁出左腳、右腳、像個小企鵝一樣晃晃悠悠靠近書桌。
崽崽坐在書桌上,給小指頭上套上了畫筆。
童華問道:“小阿哥需要顏料嗎?”
崽崽立馬點點頭:“要呀~阿童再幫安安把阿瑪桌上的那張畫也拿過來吧,安安一起塗顏色!”
顏料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有些貴和稀缺,但是皇家是不缺的,滿足崽崽簡筆畫的顏色更是簡單。
童華將顏料準備好,崽崽放下畫筆,小心翼翼地開始給之前那幅畫塗色。
他的小畫片也不知被怎麼處理過,下面還是可以掀開,但是上面通過一個點,牢牢的固定在畫紙上,再也不用擔心掉下來。
先給衣服塗顏色,再給頭髮塗顏色,線條簡單,顏色也簡單,崽崽很小心很認真的話,也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將兩個小人的顏色都塗完了。
原本還打算給窗戶,外面的水,港口都塗上顏色,但是崽崽捧着畫端起來一看,頓時不要了!
“阿童你看,這樣好好看。”
崽崽覺得美滋滋:“安安和阿瑪好漂亮呀~”
童華看到畫,也覺得格外亮眼,兩個小人本就在畫面中央,被單獨塗上了顏色后,更是在黑白的背景下顯得格外吸引人眼球。
尤其是崽崽驚喜的小臉,大得誇張又黑又亮的雙眸,彷彿是天地盡數褪色后唯一的鮮活色彩。
本就稀罕這幅畫的崽崽,這會兒更是有一股迫不及待的分享欲。
“安安想拿給阿瑪看!”他塗過顏色的畫,比之前更好看了!
童華想到四爺出門時嚴肅又凝重的臉,連忙哄道:“等會四爺回來再給看,小阿哥現在先畫這一張好不好?”
崽崽心裏痒痒的,那種激動想要分享的情緒一上來,感覺怎麼都坐不住。
“安安現在就想給阿瑪看呀~”
童華急中生智,指着小畫片道:“小阿哥要不然把這下面也塗上顏色?畢竟也是四爺親自畫的,都塗上顏色,這幅畫才算畫完。”
崽崽低頭,小手輕輕掀開小畫片。
下面的小人雖然眼睛不夠大,笑容不夠可愛,阿瑪的小人也看着太嚴肅,但是畢竟是阿瑪畫的,崽崽又坐了回去:“那好吧,給阿瑪畫的小人也塗上顏色再去。”
崽崽被勸回來給小畫片下面的小人塗色。
此時,四爺正冷着臉,大膽諫言:
“從時間上來看,第一批被派遣往山東的八旗子弟,因着皇阿瑪言‘不拘銀米’所以還頗有效果,但是據兒臣了解,這些人使用銀錢,大多從戶部支借,實非長久之計,很有可能導致國庫虧空。”
“這是其一。”
“山東巡撫王國昌和布政使劉皚,不顧皇阿瑪提醒,還誇大救災效果,對於災荒情況避重就輕,故意隱匿,兒臣覺得原因有三,一則可以保存地方錢糧,二來若是若災荒嚴重免除賦稅,他們的收入就會減少。三來前任御史受到處罰,讓整個朝廷百官都不敢報重災情。”
康熙看完他寫的奏摺,本就有些怒氣,又聽到這一番隱隱有所暗指的話,更是怒不可遏:“放肆!你這是在暗指朕的錯?”
康熙越聽越怒火中燒,上有巡撫截留他下發的銀兩,下有各級官員收受賄賂聯合商賈謀利,還有大膽隱瞞不報,現在連兒子都敢來指責他!
康熙發火,四爺撩起衣擺跪下請罪,但仍然堅持道:“兒臣覺得問題根源所在,還是財政制度的缺陷,導致大規模地方錢糧虧空,更是體現了整個官場制度有結構性缺陷,所以才會如此依賴朝廷派遣八旗子弟賑災。”
康熙本就在這些天積壓的鬱氣,一下子湧上來,唰地一下站起來,袖口甚至直接揮倒了桌上的杯子。
伴隨着一聲咔嚓清脆的落地聲,指着胤禛道:“你,好你個……”
此刻屋內所有人都低着頭,目光緊緊地鎖定地板,生怕帝王的怒火殃及池魚,心中也為四爺的大膽而心驚。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又奶又脆的聲音:“安安不可以進去見阿瑪和瑪法嗎?”
一路上太多笑聲,自相處以來,每次聽到崽崽的小奶音,伴隨的都是好心情。
在不知不覺中,竟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此刻一聽到崽崽充滿歡喜又無比期盼的聲音,心中怒火就像是被澆了一盆涼水,突然熄滅了。
甚至還有點好奇,小傢伙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幹什麼?
康熙此刻再看跪在面前的兒子,怎麼看都看不順眼,覺得兒子一個個果然都是生來討債的。
胤礽也是這樣,現在老四竟然敢當面說是他的問題?分明是那群膽大包天的官員,收受賄賂,貪污銀兩,罔顧人命!
還是乖孫孫好,不跟這些兒子一樣討嫌。
“讓弘晏進來。”
四爺有點不自在,他還跪在這裏,皇阿瑪竟然讓弘晏直接進來。
崽崽雙手捧着畫,噠噠噠地跑進來:“給皇瑪法請安。”
崽崽行禮完,看到阿瑪跪得筆直,崽崽歡喜的小臉變得有些驚訝。
崽崽有點無措地站在原地,猶豫看向康熙:“瑪法?”
康熙看到人就來氣,乾脆直接喊崽崽,問道:“弘晏過來有什麼事?”
崽崽捧着畫,邁着小短腿走到康熙面前,昂着頭小聲道:“想給阿瑪看看安安塗過顏色的畫。”
康熙接過這張畫,窗戶,窗外的人山人海都能看出筆力很穩,落筆有神,瞧着就像是老四的運筆,看着倒是沒什麼稀奇的。
但是中間上了顏色的兩個小人,卻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雖然筆觸稚嫩,甚至有些許地方能看出來歪歪扭扭的,但是卻透着股鮮活勁兒,踮起腳尖趴在窗戶上的小人,驚訝又高興的誇張眼神和笑容,被一雙小手抓緊衣服的老四。
獨屬於小兒的快樂和靈氣,幾乎要從畫中間的兩個小人身上漫出來。
這樣的靈氣,即使是再多的畫技也彌補不來的。
再看右上角那首小詩,幾乎能想像到當時的畫面。
崽崽小手扯扯瑪法的衣服:“瑪法呀~”
見瑪法看自己,崽崽奶聲求道:“瑪法不罰阿瑪好不好,阿瑪肯定不是故意犯錯惹你生氣的。”
康熙看到這幅畫,大概也能想到此前四爺如何告訴崽崽他的政令,否則上次小傢伙也不會興緻沖沖的想跟去,更不能說出那幾個有關他下達政令的詞語。
心中氣稍微消散了些,低頭看着眼巴巴瞧着自己的小傢伙,問道:“你說說,他怎麼就不是故意的?”
他看就是故意的,故意來氣他!
崽崽着急,他上次畫阿瑪被戳、摔進泥里、做豬豬操就是故意的,想從自己身上找理由都找不到,想不到什麼好理由,小臉微紅道:“安安是小傻瓜,所以阿瑪也笨笨噠,瑪法不生阿瑪氣好不好?”
康熙被逗笑了:“哪有說自己笨的?”說自己不打緊,還要把阿瑪帶上。
崽崽見瑪法笑了,趕緊道:“是阿瑪說的呀!”然後趕緊跑到阿瑪身邊蹲下,小手假裝在阿瑪胳膊上用力打幾下。
打完之後小腦袋轉向康熙:“瑪法你看,安安已經幫你打過了,不罰阿瑪好不好?”
康熙瞧他那假把式,比拍灰力道都輕,不過氣頭下來,想着讓當阿瑪的在孩子面前跪着始終不好,順着台階下來道,淡淡道:“起來吧。”
康熙招呼崽崽到身邊,將他抱在懷裏,聲音透着點無力:“安安家鄉有天災嗎?”
崽崽小腦袋想了想,好像沒有吧,但是他從來沒去過很遠的地方,也不知道外面有沒有,就像沒有離開京城之前,他也不知道這邊還有壞壞天災欺負人一樣。
崽崽搖搖頭:“不清楚呀,安安沒見過。”
“那安安家鄉會有吃不飽的人嗎?”
崽崽想了想,眨巴眨巴眼睛:“應該沒有吧,只要想吃東西,立馬就有閃電白白送到家裏來了。”
竟然無饑饉之人?康熙想到大清的情況,即使沒有年年天災,也會有土地貧瘠的地方,或者家裏出了大事錢財供應不上,而產生的流民。
若是無饑饉之人……康熙問道:“那安安家鄉定然糧食產量很高,或者用仙法收成很快?”
不過這話剛剛問出口,康熙就自己笑了,他還記得在農家小院裏,連沒做熟的地里的菜都不認識。
果然崽崽小臉疑惑,小奶音猶豫道:“可能吧。”
康熙也覺得自己可能是這幾日看得多了,心緒震蕩,否則怎麼會問三歲小兒這種問題。
不過看到小傢伙奶乎乎的臉上透着猶豫和迷茫的小表情,康熙覺得好笑,故意開玩笑道:“那你還真是一問三不知的小傻瓜。”
崽崽連忙點點頭:“所以阿瑪也沒有那麼聰明呀,如果不小心犯了錯,瑪法別生氣。”
崽崽小手在瑪法胸口上下撫摸:“生氣不好,氣生病就更不划算了。”
被小手在胸口順氣,康熙覺得再貼心不過了:“行,不生氣了,氣出病來罪魁禍首可不會替我受罪。”
想着自己還要收拾處理的那些個官員,把崽崽放在地上,拍拍他的後背:“把你阿瑪拉走,他若再來氣我,你來求情也不管用。”
“瑪法最好啦~”崽崽拿着畫,趕緊邁着小短腿跑到阿瑪身邊,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胤禛也不傻,本以為趁着這個時間上奏,最能讓皇阿瑪下定決心改革,沒想到卻是雷霆之怒,此時再留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就牽着崽崽的手離開。
崽崽在心裏惦記着事情還好,這一放鬆下來,又感覺身上不舒服,軟乎乎的撒嬌道:“阿瑪抱~”
胤禛知道他身上酸軟,彎腰將人抱起來。
抱着崽崽回去的路上,胤禛還有點不自在,一路都沒怎麼說話。
等回到屋子裏,胤禛抱着崽崽坐在椅子上,看着只有中間被上了顏色的兩個小人,心中有些脹脹的。
崽崽柔軟的小身子從四爺懷裏扭下來,如往常撒嬌一樣趴在阿瑪膝蓋上,小手環繞着腿。
像是小樹懶扒拉在樹上一樣,崽崽軟乎乎的小身體扒拉在四爺腿上,奶呼呼道:“阿瑪腿都涼涼的,安安給暖暖。”
四爺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輕輕吹了一口氣,一口暖烘烘、奶乎乎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