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紅楓和青柏交錯林立的院落里,穿着深紅色和服的小女孩坐在敞開的障子門前。
禪院鶴衣用力地將手中的小球丟出去后,身旁的白色玉犬就甩着尾巴跑出去叼回來重新放到她的手心,隨後得到一個獎勵似的摸頭,尾巴搖得更歡了。
再丟第二次,跑出去撿球的就是那隻黑色的玉犬。
步履匆匆地禪院直毘人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逗狗的情景。他的腳步幾不可見的頓了下,然後走到鶴衣面前,神色複雜地開口:「鶴衣,你還記得我嗎?」
禪院鶴衣抬起頭,看着面前留着兩撇極具特色的小鬍子的人,點頭:「叔父。」
鶴衣這種多吹一陣風都能感冒着涼的體質,幾乎註定了不可能是術師。
但是禪院直毘人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孩子,竟然覺醒了禪院家祖傳的、能夠匹敵的無下限的十種影法術。
禪院直毘人看着下巴尖尖的,渾身上下都沒有幾兩肉的小女孩,覺得太陽穴在突突直跳。
鶴衣這個樣子,他首先要擔心的竟然不是會不會有刺客來刺殺,而是先要擔心她這個身體素質能不能夠健康的長大!
但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們挑挑揀揀。
禪院家的這個十種影法術,必須成長起來!
「鶴衣,從今天起你就搬到我隔壁的那個院子裏去住。」禪院直毘人掃了一眼這個小院子和那名恭敬跪伏在和室里的女僕,說,「那邊會有專人保護你和照顧你的生活。」
禪院鶴衣聽完,抬起眼睛透過禪院直毘人的身影看了眼被他擋住的火坑:「不想換,我喜歡這個院子。」
禪院直毘人皺眉:「這邊太小了,甚至連照顧你的人都住不下。」
「為什麼住不下?」鶴衣奇怪地說,「理穗不是在這邊住得好好的嗎?」
禪院直毘人看着眼神清澈的小女孩,耐心地解釋說:「以後照顧你的僕人不止這一個,而且禪院家從今天開始會把你當做繼承人之一來培養,這個院子和你的身份不符。」
把十種影法術丟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院子,傳出去的話,別人還要以為禪院家這是瘋了。
「但是人多了太吵,我不喜歡。」
禪院直毘人覺得這個小侄女真是太考驗他的耐心了,他正想強行把人帶走再說時,就聽和室里那名女侍忽然說:「家主大人,鶴衣小姐睡眠淺,一點動靜都有可能吵醒她,大抵是不適合人太多的地方。」
從聲音來判斷,女侍的年紀應該不大。而且雖然極力壓抑了,但還是能從聲音里聽出十分的緊張和害怕。
禪院直毘人想了想,這個人應該就是當時兄長去世后被調來照顧鶴衣的。他看着女侍揚了下眉,語氣不明地說:「是嗎?」
伏低身子的禪院理穗能夠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氣勢籠罩了自己,彷彿她只要說錯或者做錯一點,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
「是。」禪院理穗乾澀的聲音有些剋制不住地發抖,「夏夜時的蟲鳴都會將鶴衣小姐吵醒,然後甚爾少爺就會起來替小姐趕蟲子。」
當然,甚爾少爺是被鶴衣小姐死纏爛打推起來的這點就不用說了,家主大人應該不想知道這樣的細節。
禪院直毘人聽完她的話后,轉眸去看抱着玉犬的小女孩:「到是沒想到你們關係竟然這麼好?」
正揉着毛茸茸玉犬的鶴衣抬起頭一臉理所當然地說:「甚爾是哥哥啊。」
禪院直毘人聽到鶴衣的回答來了點興緻,他隨意地在廊道旁坐下:「那甚一呢?甚一也是你的哥哥。」
鶴衣努力回想了一下只在父親沒去世前見過聊聊數面的禪院甚一,沒什麼表情地敷衍了一聲:「哦。」
禪院直毘人哼笑了一聲,然後看着興緻勃勃和玉犬玩的小姑娘露出一點若有所思地神色:「那你就先在這邊住着,什麼時候想搬了再說。」
既然和甚爾關係好,那麼和他住在一起也算是多一重保障吧,那個小子打架還是有一手的。
確認過十種影法術無誤之後,禪院直毘人就起身離開了,畢竟鶴衣的體質太弱了,禪院家要操心的事情可不止她的學習和安全問題。
得先趁外頭還不知道覺醒十種影法術的人是誰之前,篩選出幾個藥師來好好給她調理身體才行,禪院直毘人想。
禪院直毘人回來后,禪院鶴衣住的這個小院子很快就熱鬧了起來。
因為她不想搬院子,於是禪院直毘人就讓人把她的這個小院子重新收拾一遍,添置了不少傢具用品,被褥什麼的也都換成更加柔軟舒適的。
隔壁相鄰的兩個院子也整理出來重新設置了數道結界,安排了護衛。
在禪院鶴衣覺醒術式之前,照顧她的就只有禪院理穗一人,新來的年長僕婦只能向理穗詢問一切有關鶴衣的喜好和禁忌,但是她的身上很有一種「說完之後就你就可以離開」的氣勢。
看着面前端莊強勢的僕婦,禪院理穗一邊壓下心底的不甘一邊認真仔細地說著。
鶴衣小姐不出意外的話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一代家主,即使不是,也是一人之下的長老,會有許多的人想要擠掉她的位置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她不想就這麼窩囊的被擠開。
兩年前挑選僕從來照顧鶴衣小姐時,那些人一聽說鶴衣小姐體弱以後肯定沒什麼出息,於是用盡了辦法推脫,最後把年紀最小的她推了出來。
但是現在,鶴衣小姐有了術式,這些人就想把她擠開?不要做夢了!
而且禪院理穗覺得,比起僕人,鶴衣小姐可能更加把她當成玩伴,再加上鶴衣小姐並不是什麼喜新厭舊的性格...
想到這一點,理穗心裏忽然有了勇氣和底氣。
她與僕婦交待完一些注意事項后,轉身要回院子裏,卻被僕婦伸手攔住了。
「你這是去哪?院子裏還有許多事情沒弄清楚呢。」五官有些刻薄的僕婦笑容有些死板地問道。
理穗定定地看着她,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來:「但是很快就要到鶴衣小姐午睡的時間了,不然,您去伺候鶴衣小姐午睡?」
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生活習慣,年長的僕婦雖然很想到鶴衣面前去露臉,但她也怕理穗之前故意說錯什麼來誤導她,讓自己做錯事情惹來厭棄。
最終,僕婦只得按捺住心思:「你早說才是,鶴衣小姐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
理穗回到院子裏看到正抱着玉犬打哈欠的鶴衣時,忍住不想:鶴衣小姐的生物鐘還真是強大啊,即使之前和式神玩得開心的不行,到點了還是想睡覺。
「鶴衣小姐現在要睡覺嗎?」
黑玉犬卧在腿邊,禪院鶴衣抱着白玉犬的脖子,把下巴墊在它毛茸茸的腦袋上,睡眼朦朧地歪頭:「嗯。」
「那您稍等一會兒。」理穗一邊說,一邊進入房間從櫥櫃裏抱出被褥。
今年十六歲的少女已經將這些事情照顧人的事情做的十分的得心應手了,在將枕頭拍打得更為鬆軟時,一直安靜做事的理穗忽然說:「我不想離開鶴衣小姐身邊。」
「嗯?」昏昏欲睡的鶴衣有點慢半拍地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然後說,「不想離開那就不離開呀。」
聽到鶴衣的話,理穗笑了一下。把枕頭放到合適的位置后,跪坐在榻榻米上的理穗轉過身,神色認真地看着鶴衣說:「雖然我能夠為鶴衣小姐做到的事情有限,但是我會努力做到最好的。」
如果說她這一輩子註定了是僕從的命運的話,那她也要成為僕從里最優秀的那個人。
少女堅定的神色讓鶴衣努力地睜開眼睛:「理穗想繼續去讀書嗎?」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理穗怔在那裏,有些恍然地重複了一句:「什麼?」
「繼續去讀書呀。」鶴衣打了個哈欠,然後鬆開玉犬,慢吞吞地爬到被子上,「我覺得直毘人叔父應該不會拒絕我的這個要求。」
相處快兩年的時間,每次聽理穗說起外面的事情或者從外面回來時,鶴衣都能感覺到她那發自內心的開心。所以,她不覺得理穗一定要留在自己身邊照顧自己。
禪院理穗看着面前禪院鶴衣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伸出手去幫鶴衣脫下外面的衣服,笑容十分複雜地說:「等您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脫衣服睡覺了,再說我出去讀書的事情吧。」
被人伺候習慣了的鶴衣眨眨眼,然後鑽進被子裏躺下,朝自己的式神招招手讓它們陪自己一起睡。
「那你什麼時候想去讀書了就告訴我吧,一直有效哦。」
「...我知道了,謝謝您鶴衣小姐。」
當教訓完那些找茬的族人,又漫無目的地在外面晃悠了一圈才回來的甚爾走到院子外時,察覺到了不少藏在暗處的氣息。
他看着面前安靜得和平時別無二樣的院子先是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往裏走。
雖然甚爾看起來還是平時那副桀驁不馴的懶散模樣,但是從他抿緊的唇角可以看出一些內心的期待和緊張。
那個小鬼,竟然沒有搬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