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嵐風雨
葉翊回到行宮的時候,已是夕陽日暮,漫天霞光了。只見夜統領饒有興緻地在烤兔子,襯着夏日的餘暉,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夜痕看着葉翊扛着裝在獸皮袋裏的獵物,笑罵道:「你小子真會趕時候,這兔腿熟得正好。」他一邊拾掇着兔肉,一邊又問道:「獵到什麼好東西了?」
葉翊將獸皮袋解開,露出了半個鹿身。
夜痕一愣:「怎麼是半隻?莫非是虎口奪食來的?」葉翊細細將遇上蕭羽煊的事情講了,然後割了一隻兔腿大快朵頤起來。夜痕聽畢,哈哈大笑起來。
葉翊含着半隻兔腿,滿嘴油光,全然沒有狩獵時的風采。他看夜痕笑了起來,不滿地抱怨道:「哪有你這樣的師父?徒弟受了欺負,你倒是樂不可支。這事可丟的不光是我的臉,學藝不精,你當師父的也有責任。」
「翊兒啊,你輸給他倒是絕對不丟人啊!」
「嗯?」葉翊扔掉了骨頭,一臉的不解。
「大哥鎮守的是南穹關,那你可知道鎮守南穹關以北三州的大都督司馬將軍吧?」夜痕口中的大哥,指的是葉翊的父親葉鼎。
「知道啊,鎮守甘南三州的「鐵老虎」誰不知道?可是和蕭羽煊有什麼關係?」葉翊依然不服氣,尤其是夜痕的那句「輸得不丟人」。
「蕭羽煊是司馬蒼風的獨子。」
「哦。」只是剛一出口,葉翊就意識到了問題。
「父子?一個姓司馬,一個姓蕭,看起來八竿子打不着嘛。」
夜痕的目光變得渺遠,眼中滿是黃昏中燦爛的火光。
「雖是父子,卻形同路人。司馬蒼風本就為人嚴苛,對待獨子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以至於羽煊一氣之下在十六歲的時候改成了母親的姓氏,又參軍遠調他方,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過了。」
「十六歲?乖乖。」葉翊吐了吐舌頭。
「司馬蒼風人雖然古板,卻是個情痴。司馬蒼風的夫人為了生下羽煊,難產逝世,此後司馬蒼風再未續弦,這恐怕也是他一生的痛處了吧。」
「所以他就不喜歡自己兒子?真是古怪的老頭。」葉翊一邊聽故事,一邊已將兔子吃了大半,「那這麼說,蕭羽煊也算得上是可憐人了。」
「這些事也是早年聽你爺爺說起的。現在,你不覺得自己冤枉了吧?」說罷,夜痕站起身來,若有所思地道:「翊兒,記着,猛將生於戰場,而非安樂之鄉。」
「師父,徒兒記下了。」葉翊鄭重道。
轉眼間,老皇帝的壽典就到了。但是,如此盛大的「千秋節」於葉翊來說,並沒有什麼值得紀念的地方,反而不如自己不久之後的成人禮重要,這並不是說在他心裏不尊敬皇爺爺,只是不喜歡滿朝文武的官僚做派罷了。那些動輒「吾皇聖明」的虛情假意,只不過是官僚與皇帝的相互利用罷了,官員用溫順和政績來換取榮華富貴,皇帝用權力尊榮換取百官的效忠:他們才是最女干猾的商人。
太陽未升起,宗室和百官就早早出發,排成了長隊進了皇城。祭典一直持續到正午方過才結束,皇帝與眾大臣返回椒蘭殿,開始舉行午宴。幾個年老的大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回到了椒蘭殿,本來因年老而單薄的身子好似又去了一半。
「千秋節」持續慶祝三天,朝堂則罷朝三天,一幅普天同慶的熱鬧景象。
四周環海的廣闊大陸上,存在着大小不一的四個國家,地處大陸西北的是西涼國,南方有越國,北方炎國,越國和炎國中間地帶,還存在着實力不容小覷的祁國。
儘管如此,祁國仍是四國中國土最少、國力最弱的一個。在其他三國並肩爭鋒的時候,本來是沒有祁國的,只是一位冷姓大將軍叛出了南越,佔據南越邊境五州自立為王,又得炎國扶助,方能求存於炎、越的夾縫中間。上百年過去,南越竟再也沒能收復這五州之地,而祁王之名也逐漸根深蒂固,經過歷代王上治理,祁國已經隱隱有強盛之勢。
南越宇文玄登基后,以鐵血手腕聞名,可以預料的是,宇文玄定會對祁國大動兵戈,而這卻只是宇文玄野心的開始。
雲嵐城,既是祁國王都,也是天下聞名的奇貨流通之處,無數來來往往的商隊攜帶着各地的珍奇來到這裏。但是沒有人知道,依舊繁華的雲嵐城即將發生巨大的變故。
當今祁王名冷堅,在登上王位的三十餘年後,已是垂垂老矣,而這時他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上朝,嗅覺靈敏的大臣們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麼,暗懷鬼胎的,惶惶不安的,都開始有了動作。一時間這座城中暗流涌動,表面上卻偏偏一切如常。
接近黃昏時候,一隊騎兵火速進入王宮,帶來了軍報。騎兵隊長在太監的引導下,急匆匆地趕到了王上所在的重陽宮。
王上躺在重重帷帳后,只看得清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的榻旁,還依稀可見一個女子的身影。
「啟稟王上,徐驍將軍傳來急報。」
「講。」卻是床榻邊女子的聲音。
「世子殿下已到達安陽,徐驍將軍與世子五日內可抵京。」
「都退下吧。」那女子憂心忡忡,看着冷堅蒼白的臉色。冷堅緊握着女子的手,眼中滿是慈愛,「鸞兒,父王要託付你一件事情。」
被稱作「鸞兒」的女子,是冷堅唯一的女兒,飛鸞公主冷琳琅。
偌大的殿中,只剩帷帳后的父女二人,昏黃的燭光在大片空白的雕牆上搖曳,給人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琳琅似乎知道父王要說什麼,搖搖頭,眼神異常堅定,「父王不是答應了,可以一直陪着您的嗎?」她的聲音中有些顫抖,想要極力掩飾,可眼淚卻先溢出了眼眶,她忙低頭用絲巾拭去。
「飛鸞,父王永遠都會在你身邊。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冷堅虛弱地緩緩說完這句話,又頓了頓,繼續道,「你要帶着王印和父王的遺詔,藏起來,在你二哥需要的時候,拿出來交給他。這樣,天下人就會知道,誰才是祁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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