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兄弟相殘
她一席白裙,怔怔地站在草地旁,看看孩子們,又看看遠處死寂的世界。
「黑爺爺,黑爺爺,你看我的風箏飛得好高啊!」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是一個紅臉蛋的小女孩歪着頭,朝着走來的人傻笑。
來人身材高大,全身都披裹着黑袍,好像是從黑暗裏走出的惡鬼。他面戴黑色面具,只在額頭正中有紅色火焰。
來人走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伸出一隻裹了黑紗的手,摸摸小女孩的頭,又把一枚糖丸放到女孩手裏,淡淡道:「去吧。」
聲音蒼老而渾濁,又透過黑色面具傳了出來,像盤根錯節的老樹根在地下一點點爆裂開來的聲音。
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他被囚禁了。」蒼老的聲音依舊淡漠。
她回過頭來,長舒一口氣。畢竟只要他還活着,就還有希望。
「只要鬼門出手,一切都不成問題。」冷琳琅盯着那面具後面的眼睛。
「你知道的,鬼門只是完成王上的任務,從不參與王位之爭,否則鬼門也不會存在這麼多年了。」黑衣人乾脆地拒絕。
「鬼門畢竟是祁國的鬼門,如果因為爭位引來滅國之禍,難道聖使還能獨善其身嗎?」
鬼門的聖使,就是眼前這黑衣人。
「不該鬼門插手,鬼門就不會幹涉,你不必再說了。」說罷,聖使拂了長袖,準備離開。
「如果我成了你的弟子呢?」
聖使身軀一震,腳步再也邁不出去,「我不同意。」
「不必你同意。」
「你……」聖使眼中光芒大盛,轉過頭猶如看着什麼可怕的東西。
冷琳琅像是在述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要我闖過了「鬼門關」,我就是本門的聖子,你唯一的弟子,這王位,你不爭也得爭,只有我二哥才有資格成為祁王。」
「你瘋了,你是在送死。」聖使的聲音中終於有了一絲怒意。
「呵。」冷琳琅輕嘆一聲,又看向了那無邊的死寂。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換來二哥君臨大祁,她恐怕求之不得吧。
她需要賭這一次。如果能夠闖出鬼門關,她就能夠以鬼門之力扶助二哥爭位。如果死在裏面,聖使會在合適的時機把璽印交給冷逸塵。
聖使終於離開了。冷琳琅面有悲戚地抬起頭,淚水無聲地劃過臉頰,她彷彿看到,在迷濛的天空中,父王慈祥地看着她。
初春的天,似乎是最有生機的時候,就連王宮的石板地上,都從縫隙里鑽出幾根嫩草,至於花壇里,也還只是幾支嫩芽,離開花還有一段時間。
離德宮,是專門囚禁王室所用,冷逸塵獨自倚坐在大殿的殿階上,快活地飲着酒。
他醉眼朦朧地高舉酒葫蘆,滿滿地灌了一口酒,酒水溢出,從嘴角流到了脖子,他不緊不慢地用右手抹了抹,又重重地蹭在了胸前的衣服上。
冷逸塵眯着眼,半躺在台階上,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手中攥着酒葫蘆,眼看就要沉沉睡去。
「二弟,你何至於如此頹廢!」從殿階一旁閃出一人,幾步走上殿階,伸手就要奪冷逸塵的酒葫蘆。
冷逸塵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斜睥一眼,飛快地拿開了葫蘆。他緩緩坐直了身體,昏昏欲睡似的,沒一點精神。
「如果父王看着你現在的樣子該有多心疼。」冷垣秋低聲呢喃。
冷逸塵的眼睛猛地睜開,一瞬間紅了眼睛,他向冷垣秋撲去,一拳打在了冷垣秋的心口,彷彿要將心中的恨都發泄出來。
冷垣秋沒有躲,任憑拳頭落在身上。他被打得倒退一步,右手緊捂着心口,一瞬間甚至無法呼吸,臉上的青筋因為用力過度而暴起。
冷垣秋等了好一陣,感覺到好受一些才站直了又開口道:「如果你認為是我刺殺了父王,那你就打吧,我不會還手的。」說罷,冷垣秋挺起了胸膛,一副打定主意絕不還手的模樣。
冷逸塵頭髮散亂,衣袍上沾滿了污漬,他連連出拳打在冷垣秋的身上,冷垣秋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冷逸塵的眼眶紅了,他想起了小時候與大哥一起玩耍,大哥護着他的情形,這樣想着想着,拳上的力道已經小了很多,最後終於停了下來。他再也忍不住,轉過身佝僂着身體跪倒在殿階上嚎啕大哭:「父王……」
冷垣秋蹙着眉,沉默地看着這一切。
「是紫薇閣?」哭了一陣,醉意消退,冷逸塵穩定了情緒,這樣問了一句。
「他們並沒有告訴我這件事,否則我死也不會同意。」冷垣秋無奈地點點頭,嘆了口氣。
「就算是這樣,也跟你脫不了關係!」冷逸塵紅着眼怒喊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讓你至少不是那麼恨我。」冷垣秋拭去眼角的淚痕,轉身走了。
沉默許久,冷逸塵駝着背拎起酒葫蘆左搖右晃走上殿階,步履錯雜,似醉似醒,緩緩入了大殿,跪倒在蒲團上,下人掩上了殿門。
周邊一片黑暗,只有幾盞微弱的燭火忽明忽暗,先王冷堅的靈位擺放在黑暗中,將火光發散開來,像一隻眼睛,注視着一切。
「少主,「鷹眼」已準備完畢,恭候少主命令!」這聲音從供奉靈位的石台後傳來,並不是十分的洪亮,卻有一種堅定的力量。
「明日寅時,見宮中信號動手。」冷逸塵抬起頭淡淡道。
過了許久,黑暗中一聲嘆息,冷逸塵的面色開始變幻起來。
「如果不是為了璽印和詔書,你還肯與我虛與委蛇么?」話落,冷逸塵如同癲狂一般,肆無忌憚地冷笑起來,隨即又放聲大笑,接着卻是眼淚不知不覺間佈滿了臉龐。
「父王,父王!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你看到這一切了么……」聲嘶力竭過後,冷逸塵不知在地上趴了多久,終於坐直了身體,緩緩地看着燭光閃爍的靈位,發誓一般:「快了,我會結束這一切。」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翠色玉玦,雙手無力地捧着,喃喃道:「三妹,你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