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錦鯉文中的惡毒女配
柳奶奶盯着柳城華看了好一會,神情有些晦澀難辨。
家裏三個兒子,么兒活潑嘴甜,總是最能激起她和老頭子的疼愛,不由自主的將注意力放到么兒的身上。
老大總是貪心不足,嫉妒他們對么兒好,天天在家裏搞事情,氣的老頭子暴跳如雷,每天不是在挨揍就是在挨揍的路上。
只有老二,長的老老實實,性格也是木訥的很,不會說好話討好別人,也不會故意搞事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村子裏的人都說老二是個老好人,不懂得拒絕,最是好欺負。
但只有柳奶奶不這麼想,比起老實木訥的老二,她寧願和表面上自私貪婪的老大打交道,沒見即使家裏這麼困難,柳奶奶幾乎借遍了整個村子,甚至是從柳天明那裏借了幾百塊錢,卻從來沒有向柳城華開過口。
即便柳城華家是如今整個村子當中最富裕的一家。
柳奶奶記得,那還是三十多年前的時候,那時家裏還沒有么兒,只有柳天明和柳城華兩個兒子。
那時候的柳城華只有三歲多一點,路都走不穩當,小小一個長的也是很可愛。
因為他年紀小,她和老頭子不由自主的將注意力多放了一些在柳城華的身上,這引起了柳天明強烈的不滿。
在弟弟沒出生以前柳天明是家裏唯一的兒子,什麼東西都是他的,弟弟出生以後奪走了父母大半的關愛,他的心裏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嫉妒來,可那個時候弟弟還小,是個只能躺在床上哇哇大哭的小屁孩,家裏好吃的好喝的都還是他的,柳天明也就忍下來了。
但隨着弟弟的長大,柳天明越來越不滿了,自私貪婪的他不願意有一個弟弟分走父母的關注,還要和他搶雞腿吃,於是在柳城華三歲的那年,柳天明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將柳城華抱出家門扔到了後山。
那時的山林還未經過開發,一到了晚上,什麼蛇蟲鼠蟻,惡狼猛虎都會出來,柳天明想着,只要自己的弟弟被狼給吃掉了,那家裏的所有東西又會變成他一個人的了。
柳奶奶和村子裏的人找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柳奶奶才找到了柳城華。
三歲的小孩突兀的出現在她的面前,那樣血腥又恐怖的一幕幾乎嚇的柳奶奶心臟驟停。
小小的孩童坐在一堆碧綠碧綠的樹葉子上面,他全身上下都被血液浸透,像是剛被人從血池中撈起來的一樣,在柳奶奶看到他的時候,正衝著柳奶奶笑的開懷。
柳城華的嘴角咧的巨大,露出裏面森白的牙齒,可就在這些整齊排列的牙齒上面,殘留着一些殷紅的血色。
他手裏正抓着一隻鮮血淋漓的兔子,兔子雪白的皮毛被血液染紅,只剩下一片黑褐的腥臭。
見到柳奶奶以後,柳城華忽然動手硬生生將一條兔子腿給扯了下來,殷紅的血色瞬間濺了柳城華滿臉,可他臉上卻從始至終都帶着笑。
小小的孩童露出魔鬼一樣的笑容,舉着血肉模糊的兔子腿遞到柳奶奶面前,純真無邪的嗓音中透露着無盡的殘忍,“娘,你看,這兔子,長的像不像大哥?”
“只這麼輕輕一拽就斷了,好脆弱哦……”
血紅色的液體映襯進柳奶奶的視野,在一片碧綠碧綠的叢林之中,流淌出森冷,詭異,和不詳。
清晨的朝陽像是將熟未熟之時被捅穿的蛋黃,流淌出的橙紅色和遍地的鮮血混合在一起,綻放成一團唯美的艷麗。
奢靡的紅色倒映在柳城華的眼睛裏,使得他更像是一隻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歪着腦袋緊緊的盯着柳奶奶,神色專註近乎瘋狂,“你為什麼不接住我給你的兔子?你是不喜歡我嗎?”
冰冷的語調完全不像是出自於一個三歲的孩子,柳奶奶的一顆心陣陣發涼,眼前這個魔鬼,真的是她生下來的嗎?
就在柳奶奶心裏發寒想要跑掉的時候,眼前的小孩突然又變了一副神色,雙眼中的詭異消失不見,大大的瞳仁中帶上了驚恐和害怕,身體顫抖的厲害。
他驚恐萬分的喊着柳奶奶,“娘……我害怕,嗚嗚嗚……”
終究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柳奶奶心中還是有些不舍,她內心糾結半晌,最終還是選擇了抱走柳城華。
往山下走了一小節路,柳城華忽然伸出手指向了柳奶奶的身後,懼怕不已的說道,“狼……那裏有狼……”
柳奶奶心下一沉,她帶着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躲得過惡狼的攻擊,她心生警惕地撿起了一根棍子,正準備跟惡狼做殊死搏鬥時,卻忽然又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道。
柳奶奶大着膽子走了過去,視野的盡頭出現了一匹躺在地上,早已沒有了生命氣息的狼。
那匹死狼的指甲上殘留着一塊碎布,和柳城華衣服上的一模一樣,狼的脖子上還有一個巨大的血窟窿,鮮血已經凝結,只剩下散發著陣陣腥臭味的黑褐色的血痂,但柳奶奶還是通過那殘留的痕迹,依稀辨別出來了那個血洞是柳城華的牙齒造成的。
她完全不敢想像,一個三歲的孩子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才能夠從餓狼的口中活了下來,而且還反殺了狼。
那一瞬間,柳奶奶心裏完全沒有了兒子活下來的慶幸,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害怕,她害怕這個年僅三歲的幼童。
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三歲的小孩臉上只帶着茫然無措的神色,就好像她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一樣。
可柳奶奶知道,那不是夢,那是真實存在的事情。
柳奶奶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樣帶着柳城華回了家。
經此一事,之前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完全變了個樣子,只剩下了木訥和呆板,說話做事也開始變得非常的遲鈍。
他總是沉默寡言的獨自一個人待在一邊,默默無聞的像是一個透明人,長大后的他老實本分,真誠厚道的像是一個聖人,從沒有和任何人發生過半點的爭執。
即便是當年分家的時候,柳城華也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就好像即便是父母不分給他一分錢,他也是沒有任何的怨言。
柳城華忠厚,老實,純樸,誠懇,從三歲一直到三十多歲,從未表現出負面的情緒,可柳奶奶卻一直覺得他無比的可怕,她從未將當年在山裏面見到的景象說出來,可那副慘烈的狀況卻始終盤踞在她的腦海,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自從分家以後,除了柳奶奶叫他,柳城華從未主動踏進過老宅一步,今日柳落雁她們剛出了事,柳城華就一反常態的過來了。
這讓柳奶奶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警惕之心,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她樂呵呵的拒絕了柳城華手裏的水果,不動聲色地開口說道,“過來就過來嘛,還帶什麼東西,大丫和二丫天天跟桑柔一起,平白的撿不少好處,桑柔只是在這兒吃頓飯而已,哪還讓你帶專門帶着水果又跑一趟。”
柳城華一下子緊張的雙手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了,見柳奶奶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收下水果,他只能繼續的提在自己手裏。
男人寬厚的面容上帶着一絲落寞,似乎是對於柳奶奶不願收下他東西的難過,柳城華不安的搓了搓手,脊背越發的彎了下來。
“娘……娘不願意就算了,”他磕磕絆絆的說道,“我知道我笨,娘不喜歡我……”
他說的很是可憐,憨厚的臉上帶着一絲期盼,期盼着柳奶奶能夠接受他的好意。
可終究柳城華還是失望了,即便他唯唯諾諾,可憐無比,柳奶奶卻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只是淡淡說道,“你想多了,我沒有不喜歡你。”
柳城華訕訕的笑了笑,“是。”
隨後,柳城華的目光在院子裏掃視了一圈,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不是說要吃飯嗎?我怎麼沒看到桑柔?”
柳落雁洗乾淨了身上的臟污,換了一身衣裳,臉上被樹枝和石頭劃破的傷口卻還存在,不過因為此時沒有瘮血,再加上天晚了院子裏沒有點燈,柳城華看的不太清楚。
他只看到柳落雁坐在廊下用帕子絞着頭髮,沒有絲毫被侵犯了以後的難堪和窘迫。
柳奶奶擺了擺手,有些無奈的說道,“三個丫頭天天就知道瘋跑,跟個皮猴子一樣,這不是弄了一身的泥,我讓她們洗澡去么。”
話音落下的瞬間,柳城華脫口而出,“大丫這麼聽話的一個孩子,也會弄的全身都是泥,需要洗澡嗎?”
時喻微微一笑,眼神如刀,“二哥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家大丫了?”
在柳城華的記憶當中,他的這個小弟一直都是一副頹廢的模樣,不是整日裏抱個酒在喝,就是醉生夢死的躺在路邊上。
即便是在付雪薇沒有逃跑之前,小弟雖然人比較精明,也比較會說話,但身上總是溫和,從未露出過這種讓人為之一顫的目光。
看來他的小弟這一次清醒過來,當真是變了不少啊……
柳城華裝作很害怕的樣子縮了縮身體,越發的唯唯諾諾,“就……就是問一下而已。”
“問一下?”時喻施施然上前幾步,廊下昏暗的燈光灑落在他的身上,照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二哥這問的可真是奇怪,”碎發被微風拂起,露出男人銳利的雙眼,“大丫洗不洗澡,似乎和二哥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二哥忽然會問詢大丫,是知道什麼事情吧?”時喻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步步緊逼,“二哥做出這種事情的時候,有考慮過桑柔嗎?”
“王賴子那種混蛋,二哥竟然會相信他的為人?這種不亞於與虎謀皮的事情,二哥也做的出來!”
柳城華的面頰不可見地抽搐了下,幾乎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神情。
時喻涼涼一笑,聲音越發犀利,“二哥究竟是如此的見不得我好,才會以如此老實本分的形象去暗害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還是說……”時喻猛地拖長了音調,“二哥這麼多年來的形象全部都是裝的,此刻才算是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柳奶奶身體一晃,恐懼就像是被瘋狂生長的野草纏住了心臟一樣,越收越緊,多年前的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真的是你!”
她緊緊的盯着柳城華的臉,渾濁的雙眼中佔滿了不可置信,還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後悔,“你這個魔鬼,你就是一個惡魔!我當年根本就不應該把你帶下山來!”
柳奶奶衝過去狠狠的甩了柳城華一巴掌,“你既然要偽裝,那就偽裝的時間再長一點,大丫招你惹你了,她還是個孩子,你怎麼能做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柳城華憨厚的臉一點一點變得蒼白,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奶奶,整個身體抖若篩糠,“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畜牲!你就是個畜牲!”柳奶奶死死的盯着他,“你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就是見不得人好,三歲的時候就能夠面不改色活生生撕下一條兔腿的你,能夠憑藉著一口牙就咬死一匹惡狼的你,你有什麼不明白的?”
深入骨髓的後悔伴隨着恐懼充斥着整個腦海,柳奶奶聲音顫抖,幾乎快要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桑柔也在呀!那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麼能?你怎麼敢的?”
當柳奶奶時隔三十多年終於開口說出當年事情的時候,柳城華的臉色驀地的一下變了。
面容憨厚的男人頓時收起了臉上的畏懼,長年佝僂着的脊背也挺直了起來,那雙眯眯眼瞬間舒展,幽深的瞳孔中閃過一抹寒芒。
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但氣質卻已經截然不同。
就像是偽裝成家犬的惡狼終於露出了他尖銳的獠牙,柳城華也撕去了偽裝多年的面具,披着皮的魔鬼顯露出真容,恍若那隱藏在平靜海面之下的兇惡巨獸衝破了枷鎖,帶着滔天的怨念席捲而來。
柳城華嘴角噙上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音色也有了一瞬間的改變,他緊緊的盯着柳奶奶的臉,似笑非笑的開口,“你果然還記得。”
見他就這樣直白的承認,柳奶奶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大丫沒有絲毫的對不起你!”
柳城華拉過院裏的滕椅坐在了上面,翹着二郎腿漫不經心的開口,“因為我喜歡。”
他的動作放鬆又肆意,在柳奶奶犀利若刀劍的目光下,柳城華雲淡風輕地說道,“當年是你親自把你口中的魔鬼抱下了山,如果現在需要將一切都歸咎到一個人的身上的話,那個人只能是你。”
“我的娘親。”
柳奶奶的雙眸泛着淡淡的血色,死死的盯着柳城華,“這些年你一直都是裝的。”
“是啊,”柳城華笑得坦然,“要不然的話,年僅三歲的我,要怎麼在這個家裏活得下來呢?”
柳奶奶厲聲反駁,“沒有人想要你死!當年只是一個意外,你大哥當時也不過才七歲而已,他根本什麼都不懂!”
他的眸光幽暗莫測,凝視着柳奶奶良久,忽的又露出了笑容,“他不懂,難道您還不懂嗎?”
“您難道猜不出來,當年的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
三歲的孩童被扔到荒無人煙的後山,參天的古樹遮蓋了他的眼,他找不到母親,也找不到哥哥,只有一匹雙眼泛着綠光的餓狼,時刻準備將他拆吃入腹。
於是啊……
一個毫無底線,手段絕厲,心中充滿了憎惡和憤恨的魔鬼在這具小小的身體當中滋生而出,逐漸長成披着人皮的修羅。
柳城華普普通通的臉上帶着似笑非笑,映襯着他那張憨厚的面容格外的詭異,他一字一頓地開口,“我的身體裏住了只惡魔,只要我想,隨時都能把他放出來。”
“你在怪我……”柳奶奶幾乎泣不成聲。
柳城華猙獰的面容上染上了一抹不甘的神色,帶着幾分咬牙切齒憤恨地說道,“我不應該怪嗎?既然你無法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到我身上,那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
“你知不知道我被柳天明扔到後山的時候我究竟有多麼的害怕?當那匹狼出現在我面前,露出血盆大口,而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我有多麼的絕望啊!”
“而你!!”柳城華陡然色變,“我的母親!你在害怕!”
他泛着血紅色的眼睛怒目圓睜,“你在怕我!”
轉瞬之間,柳城華又開始笑了起來,他咧着嘴角放肆的大笑,洋洋得意地陳述着他所做的事情。
“我的母親,你還不知道吧,你曾經養的那條名字叫旺財的狗,是我掐着它的脖子,把它一點一點按在手中淹死的。”
“而在我年幼時被你傾注了無數心血想要培養成才的大兒子柳天明,也是被我刺激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你瞧瞧他現在,”柳城華笑得張狂又肆意,“自私,貪婪,虛偽,嫉妒,幾乎被所有人的人厭惡,就連他養的兩個兒子,也幾乎和他如出一轍。”
柳城華一步一步逼近柳奶奶,“失望嗎?痛苦嗎?是不是覺得自己這輩子很失敗?”
柳奶奶幾乎是泣不成聲,“你怨我,你沖我來啊!你為什麼要對別人動手?”
柳城華眼神陰翳,目光幽暗冷沉,“我說了,因為我喜歡,我就喜歡看着你勞心勞力,累死累活,卻終究什麼也做不成的樣子。”
“柳天明當初之所以會把我扔到山裏,就是因為你的偏心!”
“你不是喜歡大孫子,小兒子嗎?”柳城華咬牙切齒,眉宇間帶着幾分憤怒,“那我就偏要把他們心中最惡劣的一面扯出來給你看!”
說著,他忽然又轉頭看向了時喻,目光中帶着幾分厭惡和嫌棄,“你說說你,如果你一直醉生夢死下去,我也就放過你了呢。”
“可你非要清醒過來,非要改過自新重新做人,”柳城華恍若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不是非要逼着我對大丫二丫下手么,我的小弟。”
時喻沉眉斂眸,“藏的真夠深的。”
柳城華嘴角一勾,神情冷淡而散漫,“沒辦法,都是你們逼的。”
“是嗎?”時喻微帶着幾分凜冽和冷淡,微挑的長眉之中掠過了一絲厭惡,“你和王賴子狼狽為奸之時,可曾有半分考慮過桑柔?”
柳奶奶一顆心幾乎都在滴血,“你怎麼會是這個樣子,桑柔是你的親生女兒!身體裏流淌着和你一樣的血!你怎麼忍心……”
柳城華撇了撇嘴,帶着滿臉的不屑開口,“不過一個臭丫頭片子,你覺得我會在乎嗎?”
幾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外面的人可能聽不太清楚,但恰巧整理好了自己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柳桑柔和柳沉魚,卻是一絲不落的將這些話全部都聽進了耳朵里。
如被五雷轟頂一般,柳桑柔差點站立不住,心臟一下一下陣痛的厲害,她猛地沖了出來,帶着滿臉的淚痕,“你就是這麼想我的?”
曾經的柳桑柔不止一次的慶幸過,她的父親不重男輕女,不像村子裏的那些男人一樣只渴望一個男孩傳宗接代。
她的父親雖然老實木訥了一些,甚至還總是拿着家裏的東西去接濟旁人,但因着他對自己的這份疼愛,柳桑柔是真的十分感激。
前世的自己是個孤兒,自小在孤兒院裏放養着長大,從未感受過父母的親情。
因此她是真心實意的把柳城華當做親生父親來對待的。
她從未想過,那麼好的父親,那個村子裏人人稱讚的好人,其實是一個披着皮的惡鬼裝出來的!
在被王賴子壓在身下,那種噁心發臭的味道充斥着鼻腔的時候,在她孤立無援,滿心絕望的時候,她期待着她的父親能夠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像個英雄似的出現在她面前,替她打走王賴子,溫柔的告訴她不用害怕。
可到頭來,她所經歷的種種絕望,卻是她滿心期待的父親,親手造成的!
柳桑柔用力地眨了眨眼,那雙秋水瞳中充斥着痛苦,“你敢這麼做,就不怕被公安抓起來嗎?”
柳城華勾唇一笑,帶着無盡的笑意,“抓我?憑什麼?誰能證明?有證據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柳桑柔呼吸一滯,她咬着牙,“你剛才自己承認了。”
柳城華輕輕笑了起來,“誰會相信?”
三十多年的隱忍和偽裝,他可不是在做無用功。
柳城華相信,就算他現在當著村裡村民們的面,親自動手殘忍的殺掉了一個人,他們都會自動地為他找借口,會覺得他是有苦衷。
柳桑柔臉色微微泛白,厲聲呵斥,“做了這麼多的惡事,你就不怕會遭報應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平地忽的捲起狂風,天色如同被層霜染白,凄清的枝丫在寒風的吹拂之下發出陣陣哀鳴。
轉瞬間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都被澆了個透心涼。
柳奶奶趕忙招呼着時喻和幾個丫頭們進屋,“快快快,都進到屋子裏去,這麼冷的天,一會兒該要凍感冒了。”
柳城華撇了撇嘴,毫無畏懼地開口,“我等着。”
三十多年過去,他做下的惡事沒有上百,也有八十,如果要遭報應的話,早就該被雷劈死了,又何至於等到今天?
柳城華冷冷一笑,在柳桑柔滿懷憤恨的眼神當中走出了小院的大門。
可就在他踏入大門的一瞬間,寒風卷過群山,帶着沁入骨髓的冷意吹打在了柳城華的身上,凍的他身體沒有了半分的感知。
他的腦袋清明無比,可身體卻全然沒有辦法動彈,在癲狂的風雪面前,他就好像是被放在砧板上颳了鱗片的魚,只能任人宰割。
柳城華只覺得一抹恐懼從心底浮起,隨即席捲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一顆心重重地往下沉着,全身的血液幾乎都涼透了。
柳城華終於害怕,他拚命的掙扎着想要開口求饒,可卻是連一絲一毫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呼嘯的風聲遮蓋了一切的嘶吼,也掩藏了柳城華痛苦的哀愁。
“轟——”
天空中忽然電閃雷鳴,一道水桶般粗細的閃電從天際狠狠地劈落下來,正正好好一寸不差地披在了柳城華的身上。
“不——”
身體能動的剎那,他口中發出了一道絕望的嘶吼。
可卻已經來不及了,閃電落在他的身上,毫不留情的把他劈成了焦屍,連一片衣角都未曾留下。
聽到柳城華的喊聲后,柳桑柔沉着臉打開了門,正想要問問他究竟還要做些什麼,就看到那閃電將柳城華披了個正着。
“這……這這……”柳落雁話都說不利索了,她看着那一團逐漸的被雨水沖刷了個乾淨的飛灰,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怎麼就這麼巧……”
“報應吧,”柳沉魚微眯着眼,目光發冷,“桑柔是福星,靠近她的人會有好運,想要害她的人,自然也討不了什麼好。”
柳城華的呼喊聲實在是有些大,居住在周圍的幾個村民都不由自主地打開房門探出了頭,於是,柳城華的身體被閃電劈成了灰燼的一幕,落在了許多人的眼中。
“造孽呦!”隔壁的大嬸驚呼了一聲,“老二家的人這麼好,怎麼就偏偏被雷給劈了……”
不過片刻的時間,不少知道了這件事的村民們全部都湧進了時喻的家裏,一邊惋惜的勸解着柳桑柔,一邊又從側面小心翼翼的打聽是不是柳城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畢竟被雷劈死這件事太過於驚世駭俗,不是那種大奸大惡之人,上天怎會給予他這樣的懲罰?
柳桑柔沉默着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村民們見無法和她溝通,便將視線轉移在了柳落雁和柳沉魚的身上。
兩個女孩被問得煩不勝煩,最後還是時喻開口將人都請了出去。
家裏面一下子變得很安靜,其他人員都沉默着不發一言,柳奶奶獨自一人坐在一旁落淚。
過了許久,柳桑柔終於抬起了頭來,“小叔,能麻煩你,把他安葬了嗎?”
無論如何,終究是父女一場。
時喻點頭答應,“好。”
——
“兒子,有沒有看到我兒子?你們有沒有看到我兒子?”
半個月後的清晨,王賴子的爹忽然衝進了柳家村,他每逮着一個人都要問一問是否有看到他的兒子。
王賴子幾乎是人厭狗煩,村子裏沒有一個人願意和他相處,更別說是和他不是一個村的柳家村人了。
村長沒好氣的想要送王賴子他爹離開,可他卻死活賴着不走,最後村長沒辦法,只能學着他的樣子耍無賴,“你找你兒子跑到我們村子裏來幹什麼?”
可沒想到就在這話音落下的時候,王賴子他爹忽然變了臉色,說話開始有些吞吞吐吐。
村長頓時急了,命令村子裏的青壯年們抓住了王癩子他爹,“你給我說清楚,你家王賴子是不是來我們村子裏做壞事了?”
王賴子他爹哪能把自家兒子想要欺負人家姑娘的事情給說出來,想了半天後只能訕訕地開口,“他這不是嘴饞了嘛,就想要抓點野味吃,你也知道我們村那邊的小破山上啥也沒有……”
村長這下不樂意了,“好你個姓王的,想偷我村子裏的東西還這麼的理直氣壯,你看我不打死你。”
王賴子他爹連連求饒,許諾了給柳家村的村民們一些好處以後,才讓村長答應了幫忙進山找王賴子。
村長找了村子裏的獵犬帶隊,還給狗聞了聞王賴子以前穿過的衣裳的味道,臨進山前他給王賴子他爹打防禦針,“你這人進去好多天了都沒出來,這山的深處可是有野狼,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你可不能把事情怪到我們村子上。”
王賴子他爹也知道自家兒子進山不是干好事,自然是不敢怪罪別人的,只能點頭答應,“這個我知道。”
一群人大張旗鼓的上山搜查,柳桑柔害怕的來找了時喻,小姑娘緊張的身體顫抖,說話都有些不太利索,“小……小叔,你說他們萬一發現了什麼……該怎麼辦啊?”
“不怕,”時喻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叔都已經處理好了,不會跟你牽扯上關係的。”
“可是……”柳桑柔還是有些猶豫,“小叔,你能帶我一起去看看嗎?”
想了下小姑娘確實是受到了打擊,不親眼看着事情是得到圓滿的解決恐怕無論如何都是無法放下心的,時喻便答應了下來,“好,帶你一起去。”
因為王賴子上山時走的不是柳家村的村民們常走的那條道,獵犬在山腳下繞了一大圈,時喻和柳桑柔雖然出發晚了一些,但還是跟上了大部隊。
獵犬聞着王賴子的味道一路盤旋上前,逐漸地走到了樹林的深處,即將要路過自己和王賴子爭執的地方的時候,柳桑柔緊張地抓住了時喻的胳膊。
時喻輕輕拍着她的背以做安撫,用僅有她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不要怕,小叔都已經處理好了。”
終究是動手殺了人,即便時喻一直在安撫,柳桑柔依舊是臉色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但幸好村民們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並未發現她的異常。
時喻用力捏了捏柳桑柔的胳膊,沉着冷靜的分析道,“你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如果繼續跟下去,早晚會被別人發現的,如果不能克服恐懼,我們現在就立刻下山回家。”
“不……”柳桑柔咬着牙搖頭,不親眼確認王賴子的情況,她是無論如何都安不下心的,“我會努力剋制,保證不被他們發現異常。”
眼看着距離王賴子死亡的地方越來越近,柳桑柔反而不緊張了,甚至是有了股終於來了的放鬆感。
“我的兒啊!!”
前方人群當中忽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甚至是還響起了陣陣的抽泣聲。
柳桑柔拉着時喻一起湊了上去,只見在眼前的樹林裏,獵犬不停地用爪子刨着土地,就在這塊地方,落着一隻染了血的鞋子,一堆被鮮血浸透的破爛不堪的衣裳,還有幾塊佈滿了動物齒痕的骨頭。
“造孽喲!”村民們倒吸一口涼氣,頓時感到心驚肉跳,“這是不小心遇上狼了,連肉都被啃了個精光。”
王賴子他爹撲在那堆碎骨頭上嚎啕大哭,嘴裏不斷的怒罵著,“想要去山裏輕薄人家姑娘,還說什麼要提前蹲點,這下好了吧,沒蹲到姑娘,反而蹲到了狼!”
“你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
柳桑柔移開視線攥緊了拳頭,“小叔,我們回去吧。”
時喻當然是無不答應,“好。”
——
時喻在機械廠越發的得心應手,逐漸從一個小小的零件配置工干到了副廠長,眨眼之間,六年光陰一晃而過。
“柳桑柔!你能不能走快一點?”柳沉魚挎着籃子大步向前,“磨磨唧唧,你該不會是念書念傻了吧,訓練了這麼多年,體能還是這麼的差。”
自從幾年前柳桑柔在山上差點被王賴子侵犯以後,時喻就開始抓着家裏的三個姑娘訓練了起來,扎馬步,跑圈子,格鬥技巧一個不差。
別看如今柳沉魚看起來苗條的緊,但村子裏許多青壯年聯手都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柳桑柔的體能就稍微差了一些,但雖然比不過柳沉魚,比起一般的大小夥子還是要厲害上許多的。
“知道啦,知道啦!你催魂兒呢?”柳桑柔撇撇嘴,她們倆現在都在鎮上念高中,今天因為輪到了自己的值日,在學校里留的晚了一些,錯過了村長家的車,一路上走回來的。
她到現在腿還有些發酸。
柳桑柔實在是不理解柳沉魚怎麼就會有這麼好的體力,她正準備開口嘲諷一下這個好姐妹,“你……”
“呀!這裏竟然有個人!”
忽然,走在前面的柳沉魚嘴裏發出了一道驚呼。
柳桑柔聞訊趕過去,就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人倒在地上,他雙眸緊閉,臉色鐵青,呼吸弱到幾不可聞。
柳桑柔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伸出手指在那個少年的鼻子下微微探了探,隨後皺起了眉頭來,“二丫,這人還活着,但我感覺他差不多應該快要死了。”
初春的山裏還是有些冷,地上沁滿了水汽,少年身上的衣服除了染上了血漬,也有不少都被水汽給浸透了,她思索了一下后問柳沉魚,“如果繼續把他放在這裏的話,他不是會發燒燒成一個傻子,就是會被凍死,咱們要不要救他呀?”
柳沉魚沉着臉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雖然他的衣裳上面佈滿了臟污,但卻還是依稀可以看出價格不菲,一想到時喻對她說過的那些城裏的有錢人家族之間的內鬥,以及內鬥以後殃及池魚給旁人帶來的禍端,柳沉魚不假思索地開口,“救這個人太麻煩了,而且他這麼重,你能把他背下去嗎?”
柳桑柔發著酸的大腿微微抖了抖,一想到這麼大個人要壓在她的背上,她急忙搖了搖頭,“我才不背。”
“那不就是了,”柳沉魚拉着柳桑柔的手繞過了地上的少年,“咱們還要去摘筍子呢,救什麼來歷不明的人,不救!”
提到筍子,柳桑柔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時喻手中出來的那格外美味的食物,她吞了吞口水,牽起了柳沉魚的手,“那我聽你的,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