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徐世賢喜作新郎 韓副官上門做媒
三月的壩上,狂風正躁,地氣剛泛,河汊微融,草木初萌,乾枯的樹木枝杈稍稍有了些彈性。徐家大院的枝頭上站着的喜鵲和烏鴉,都睜着烏黑錚亮的小眼睛,看着晨光里的人們在院子裏忙碌穿梭,期冀着人們能丟出一些食物,犒勞自己不辭辛苦在寒風裏的等待。
徐世賢今天起得很早,雖然向來老成,可也抑制不住這即將迎娶新娘的滿心喜悅,天色微明,他就從暖和的被窩裏爬起,家人伺候着穿好衣衫,洗漱完畢,他就急切的來到院子裏指揮家人佈置庭院。明天就是大婚的吉日,今天要把這裏裡外外全部收拾齊整。前幾日過壽時滿院的喜慶還沒有褪去,風中搖擺的大紅燈籠依舊鮮艷,屋檐下的紅色帷幔也光亮依舊,徐世賢要求全部拿走換新,窗欞上的大紅壽字全部換成喜字。家人蹬梯佈置,驚動了枝頭的鴉雀,幾聲喳喳和哇哇后,它們便騰空而去。徐世賢抬頭看着飛走的鳥兒,微微苦笑,這大喜的日子喜鵲來也就好了,偏偏烏鴉也來湊熱鬧,招呼下人在這鴉雀登高的枝梢都掛上大紅的中國結。徐達看着老爺四處指點,趕忙安排人手把這庭院清水潑灑,多多清掃。
三進庭院的院落都已安排妥當,徐世賢帶着徐達往中院去看新房的佈置情況。徐世賢不打算用原來太太在世時住過的房子迎娶「小貂蟬」。他讓人另外收拾了三間連通着的正屋。一進門,堂屋正中掛着大幅的玻璃中堂,中堂下擺着古色古香的太師椅和八仙桌;中屋陳列着描金畫鳳的紅木傢具和梳妝枱,在靠窗戶的地方,還擺放着一套徐世賢花大價錢從張垣市買回的西式沙發;最裏邊的是卧房,一盤矮炕緊靠着后牆,炕上立着一座黃花梨的架子床。這炕上的架子床只有上半截,下邊的床板和床腿都被炕代替了,架子床四角的立柱直接安放在炕上,床面兩側和後背裝飾着圍欄,圍欄是用小木塊拼接成的幾何圖案。床架上邊的四個面上分別裝着橫楣板,橫楣板上全部鏤雕花紋。固定在立柱頂上的「承塵」,由大塊的黃花梨板材拼接。整個床架上邊都纏着紅綢,床架入口的橫楣上還繫着一個大紅的繡球。炕上整齊地疊着簇新的四鋪四蓋。
這不得不誇讚徐達的辦事效率,徐世賢吩咐下來沒幾天,這些應景的傢具就都添置齊整了。徐世賢滿意的看着屋子裏的陳設,讚許地拍了拍徐達的肩膀。
徐世賢讓徐達和他一起來到了前院的客廳,吩咐家人端來早餐,讓徐達和他一起在餐桌上用餐,受寵若驚的徐達連連擺手,徐世賢再三相讓,徐達才拘謹的走到桌前,身子前傾,稍稍跨坐在椅子前沿。
徐世賢說道:「咱家宅子基本佈置得差不多了,你吃完飯帶幾個人去趟方家,看看他家安排的怎麼樣了?有需要幫襯的地方,你們給他搭把手。順便把明天娶親的路線再看一遍,沿途一定要做好防範保衛工作,嚴防有土匪藏匿。明天念喜的叫花子肯定不會少,一定要安排個機靈的人打發,不要讓他們生事,也要防範有歹人混入其中。路上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是非,以免耽誤吉時。」
徐達低頭答應着:「好的,老爺,院子收拾完我就過去。」
徐世賢接著說道:「現在世道不太平,出去的時候多帶些人手,前兩天小五點的人死了兩個,這賬很可能會記到我們頭上,最近一定要加強崗哨,多多防範。和「小貂蟬」成親的事也盡量不要聲張,你帶兩個保安隊的人過去,這兩天保護方滿堂他們家人的安全。」
徐達答道:「老爺我記下了。」說完草草吃了幾口桌上的茶飯,躬身告退。
方滿堂帶着戲班子的十來個人,租住在縣城的一個大院裏,院子裏是一排破敗的土坯房子,勉強能夠遮風擋雨,雖然破敗,這兩天在眾人的收拾打掃下,也乾淨齊整,窗欞和院牆上都貼着大紅的喜字。日子臨近,戲班子裏的人也都出出進進地忙碌着。這是班主家的喜事,是台柱子大喜的日子,也是大家即將有個穩定歸宿的日子。除了「二後生」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喜悅。
「小貂蟬」方菲一個人正無聊地坐在屋裏的椅子上,獃獃的看着窗戶紙上貼着的喜字,想着自己馬上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了,要去別人家生活,再不能和父親師兄妹們朝夕相處,迎接自己的將是一個全新的生活。自己不懂什麼是愛情,以前沒有愛過,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愛上這個和自己父親年齡相當的男人。徐老爺看起來是一個慈祥溫和的人,他也很大方,對戲班子的人都不吝賞賜。只是他看自己時的眼神怪怪的,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愛情。怎樣和一個父輩般年長的丈夫相處,方菲現在還沒有想好。十八歲的女孩子也該嫁人了,好多女孩子甚至更小就開始生兒育女了,自己只不過是在經歷和她們同樣的生活。因為自己嫁的男人是徐老爺,或許自己的生活還能好過她們。只是不知道以後徐老爺還會不會讓自己再登上舞台,讓自己表演喜歡的二人台。「小貂蟬」的腦子裏信馬由韁的胡思亂想着。
這幾日的方滿堂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即便在睡覺時嘴角都是向上翹起的。站在院子裏的他頭上頂着牛毛擀的氈帽,對襟襖迎風敞開着,扎棉褲的紅腰帶低垂在小腹上,雙手叉着腰指揮着徒弟們忙進忙出。方滿堂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身上有團火,熱乎乎的往外拱,炙烤的他坐卧不安,只有解開衣領站在這冷風地里才覺得稍稍安定。女兒終身有托,十幾年的磨難也算苦盡甘來;跟着自己的十幾個門徒,也都將不再飄零,可以安穩度日;一千塊白花花的現大洋,被自己緊緊地鎖在匣子裏,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這不是夢,這是真的,自己打拚了大半輩子,幾乎都難以溫飽,沒想到一夜之間,自己的女兒就都成全了大家。他驕傲,方菲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能在這亂世里苟且地活着已屬不易,如果能夠活的安逸富足,那就都是祖上的陰德庇佑啦。.br>
正當方滿堂陶醉在自己的遐想中時,徐達帶着幾個背着長槍的保安隊員走了進來,方滿堂趕緊一邊扣衣服上的扣子,一邊堆着笑臉迎了上來,嘴裏客氣的應着:「大管家,勞您費神,又麻煩您跑一趟。」
徐達一拱手,也是滿臉堆笑:「恭喜親家老爺,徐達先給您賀喜了。」
方滿堂往屋裏讓着徐達:「說道,要說這事,可是真得謝謝您呢,要不是您成全哪能有小女的今天。」
徐達說道:「這也是徐老爺和方小姐的緣分到了,我只是牽牽線而已。」
倆人客氣着,走進了裏屋,「小貂蟬」見徐達來了,趕緊起身沖徐達盈盈一福,徐達連忙起身還禮,說道:「方小姐,您馬上就是我們徐家的夫人了,我可不敢受您這一拜,折煞我了。」
「小貂蟬」為父親和徐達倒了兩杯茶,退了出去。
徐達和方滿堂把明天娶親的細節又一一安排,並告訴方滿堂徐老爺讓給他留下兩個保安隊員,保護他們的安全,家裏人員沒事盡量不要外出,別在這節骨眼兒上生事。
由於徐世賢剛剛和小五點的杆子結下了梁子,原計劃大宴賓朋的徐世賢只得改變計劃,低調行事了。
經過徐世賢周密的安排,徐家和方家一夜都相安無事。
天還不亮徐家的院子裏就開始燈火通明,迎親的花轎和樂隊都已整裝待發,準備娶親的徐世賢身穿大紅綢子馬褂,上身還斜挎着一朵大紅花,紫色禮帽上一左一右插着兩支花翎,嘴角含笑,滿臉的春風得意。幾串鞭炮響過,迎親的隊伍就出發了,前邊是吹吹打打的樂隊,中間是徐世賢騎的高頭大馬,身後是八個轎夫抬着的紅呢花轎和前去迎親的親眷,後邊是背着槍的保安隊。這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向著縣城開去。
一個時辰后,迎親隊伍到了方家門口,方家的人早就迎候在門外,一陣炮仗齊鳴后,徐世賢踏入方家大門,按規矩,方家為迎親隊伍安排吃食,發放紅包。
閨房裏的「小貂蟬」,早已是鳳冠霞帔,紅裙搖曳,師姐正在給她描眉畫眼,粉妝玉砌。這本就是梨園弟子的拿手好戲,再加上「小貂蟬」的天生麗質,更是面若桃花,眉目如畫,活脫脫一個從畫裏走出來的仙女。
「吉時已到,新人上轎。」門外傳來管事人一聲拖着尾音的長長吆喝。頓時院子裏鼓樂齊鳴,炮仗聲四起。「小貂蟬」頭頂一方紅綢蓋頭,腳下輕移蓮步,在一個小師妹的攙扶下款款走出門外,踏入轎廂。
「起轎。」管事人又是一聲長長的吆喝。八名轎夫應一聲,轎子離地而起。原本就龐大的迎親隊伍,再加上方家戲班子的送親隊,規模就更加宏大了,戲班子裏的鼓樂手,也都加入樂隊一起吹打。場面更加壯觀,吸引了大批路人的圍觀。聽到喧囂的叫花子們也都出動了,擠到隊伍前邊,手裏敲着破碗,嘴裏念着吉祥話,跟管事人要喜錢。由於徐世賢提前安排得當,每個乞丐兩枚大錢。乞丐們拿到錢都喜滋滋地散去了,沒有人在這裏撒潑鬧事。
迎親隊伍回來后,在徐家大院舉行了盛大的典禮儀式。拜完天地后,「小貂蟬」送入洞房,徐世賢來到宴客廳為親朋好友敬酒致謝。賓客們都祝福着徐世賢的新婚之喜,紛紛舉杯祝賀。
此時在前院為家丁和戲班子人員安排的酒席上,也在熱鬧的猜拳行令。在靠近牆角一個不起眼的酒桌上,有一個年輕小伙正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不時用拳頭狠狠地砸在身邊的牆面上,眼睛裏噴射出仇恨的光,心裏暗暗的詛咒着這一切。對,他就是戲班子裏的「二後生」。
就在徐世賢忙着在宴客廳給賓客敬酒的時候,有人來報,縣長來訪。徐世賢一聽,除了自家親戚自己也沒給外邊的人下請柬啊,怎麼縣長大人親自來了呢。徐世賢當下不敢大意,吩咐一聲,帶着徐達迎了出去。
門外停着的是兩輛車,前邊的小轎車裏坐的是縣長大人和護衛,後邊是一輛警車,副駕上坐着一個便衣男子。車上的人見徐世賢迎了出來,也都下車打招呼。
縣長給徐世賢介紹到:「這位是察哈爾公署警隊曹警正的韓副官。」
徐世賢和韓副官互相致意問候。
縣長接著說道:「徐兄,這大喜的日子怎麼不通知下官來吃一杯喜酒呢,過分了啊。」
徐世賢趕忙致歉:「縣長大人,在下二婚續弦,娶的又是下九流的梨園女子,可不敢煩勞大人您的大駕啊。」
縣長哈哈一笑:「徐兄,你這就不厚道了啊,這名冠壩上的「小貂蟬」被你一人獨享,惹得多少名流垂涎。你這可是一樹梨花壓海棠啊,得了便宜還賣乖喲。」
徐世賢也笑笑:「大人您說的那是十八新娘八十郎,我才不惑之年,差之甚遠,差之甚遠啊。」
韓副官接話道:「不知您今日大喜,前來叨擾,太過唐突,還望海涵。」
徐世賢一邊往會客室讓着縣長和韓副官,一邊說道:「韓副官客氣了,恰逢今日家中有事,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望您海涵。」
縣長和韓副官坐定后,徐達端來茶水,徐世賢正色問道:「不知韓副官登臨寒舍,有何指教?」
韓副官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我來是受我們警正曹凱之託,一來賀您續弦之喜,二來想給令愛保個媒。」
徐世賢當下心裏已明白了幾分,只是沒想到會如此急促,於是便問道:「韓副官,您說自己是受警正之託保媒?」
韓副官說道:「正是,我們警正有個弟弟曹旋在警隊做警佐,想必您已認識。曹旋自從在您家見到小姐后就一見鍾情,愛慕有加。回去幾日茶飯不思,鬱鬱寡歡,警正一再追問之下,得知是鍾情令愛花容月貌,醉心小姐蕙質蘭心,有心與令愛同結連理。特派我來撮合一二。」
徐世賢心裏有些糾結,也不好當面直說,只好說道:「承蒙警正抬愛,小民不敢高攀啊。」
韓副官說道:「徐老爺,哪裏話,您可是這方圓百里的巨富之家,和曹警正家結親可是門當戶對啊。」
徐世賢不好當面回復,只得說道:「韓副官,此乃終身大事,待我知會小女,商議過後再行答覆。先請您和縣長大人入席就餐。」
說著,讓人在雅間給縣長和韓副官安排了一桌酒席,自己踏入後院,去找徐淑婉商議此事。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