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世賢定親方菲 徐淑婉墳頭遇匪

第3章 徐世賢定親方菲 徐淑婉墳頭遇匪

初春的早上,雖然依舊寒氣逼人,可也掩蓋不了徐家大院裏的熱鬧氣息。今天的堂會繼續,「滿堂紅」戲班子一早就候在宴客廳的檯子上,等着徐世賢過來就開戲。

徐世賢滿面春風的走入了宴客廳,他頭上戴了一頂黑呢禮帽,上穿綉着壽字的咖色莨綢馬褂,下着一件黑色緞面袍子,右手還拄着一根紫檀木的文明棍,這根文明棍可是當年他父親跑張庫大道時花大價錢和洋人淘換來的,杖身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手柄用象牙打造,底部是雪白的不鏽鋼,自從徐世賢和父親要來后,從不輕易使用,今天居然拿了出來。看來這徐大老爺是被別人的青春撞了一下腰,雖然貴為一方土豪,當心裏裝滿愛情的時候,和我們這些凡人也無異,總是想着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徐世賢今天的心情很好,和身邊的徐達說笑着,穩穩地坐在了為他專門準備的太師椅上,台上的戲班子和屋子裏伺候的下人都鞠躬給徐世賢請安,齊聲喊着:「徐老爺好」。

徐世賢環顧四周,輕輕一擺手,眾人都各歸原位。徐達殷勤地為徐世賢斟滿一杯龍井,頓時香氣四溢,徐世賢輕呷一口后,點頭示意演出開始。

今天堂會的第一出是「小貂蟬」和搭檔「二後生」表演的《打金枝》,先上台的是「二後生」,上台翻了幾個跟頭,一番插科打諢活躍氣氛后,穿戴整齊的「小貂蟬」娓娓而出。台上的「小貂蟬」已經沒有了昨日的心平氣靜,不時地偷眼去瞧台下的徐世賢,幾次唱腔都沒有跟上樂器的節奏,對唱的「二後生」滿心緊張,不斷地用眉眼暗示,用動作提醒着「小貂蟬」,幾次救場,「小貂蟬」依然心不在焉,最後居然唱錯了戲詞。一出最拿手的《打金枝》,硬是被「小貂蟬」給唱得七零八落。

後台的方滿堂聽得連連嘆氣,喊停了伴奏,上台鞠躬道歉。徐世賢竟然面帶微笑,毫不着惱,他知道台上的「小貂蟬」芳心已亂,幾次偷看向他的目光,他全部收在了眼裏。徐世賢對着身邊的徐達說聲:「賞。」

徐達從兜里掏出十塊大洋給站在台上局促不安的「小貂蟬」送了過去。「二後生」和伴奏的人都納悶不已。

方滿堂又換了別人來和「二後生」繼續演出《打金枝》,徐世賢已經沒有了興趣,拍了拍身邊的徐淑婉,站起來和身後坐着的家眷親戚抱拳,讓大家盡興,自稱有事先行離去。

徐世賢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徐達急忙去後台找方滿堂問話,方滿堂把女兒的昨天的意思詳細和徐達說了一遍。

徐達回到書房和徐世賢稟報,徐世賢聽完徐達的話,哈哈一笑:「這都不算事,都按方小姐說的去辦。我堂堂徐家養個十個八個閑人,又能如何,再說了,咱家自己養個戲班子也是好事啊,逢年過節隨時都可以熱鬧,這些人平時也能陪着方小姐和小姐逗悶子,他們要是願意留下來就把給佃戶蓋的排子房分給他們幾間,如果有不願意留下的給五十塊大洋打發回家。至於方滿堂他可以搬進大院裏來住,給他一千塊大洋做彩禮,「小貂蟬」的金銀首飾到時候你和小姐帶着她去城裏永盛昌金鋪打幾件。還有,去城裏買幾匹布,給戲班子的每個人都做件新衣裳。這些話你先給他交代清楚,隨後再找個媒婆過去提親,規矩不能亂。」

徐達不停的點頭,嘴裏應着:「我記下了老爺,這就去安排。」

午飯後方滿堂把戲班子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看着這些朝夕相處的兄弟姐妹,一時也是心潮起伏。生逢亂世,流落伶園,受盡顛沛之苦,遍嘗人間冷暖,卻難覓一處暖塌,難食一餐飽飯。今天能給他們找個落腳之處自己也算功德圓滿。

方滿堂忍住心中凄苦,把「小貂蟬」許配徐家的事和大家講了出來,面對這突然的變故,頓時人聲鼎沸,各懷心事的人們開始互相議論起來。「小貂蟬」的搭檔「二後生」聽聞此言,更是雙目噙淚,滿臉怒容,大聲質問起來:「班主,我們跟隨你這麼多年了,什麼苦什麼難沒挺過來,今天你可不能一時糊塗,犧牲師妹的幸福去給我們換一口吃食。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們就餓不死。我想我們大家也沒臉去享受師妹換來的的福分。」說完,「二後生」緊緊盯着身邊的「小貂蟬」。

他們二人自幼搭檔演出,「二後生」對「小貂蟬」早就埋下了愛情的種子,覺得這「小貂蟬」非自己莫屬,一直對「小貂蟬」呵護有加。只是「小貂蟬」芳心未動,對他的殷勤關照當做兄長護佑,所以一直視他為至親家兄,處處敬重。今天方滿堂的一席話如同晴天霹雷,震得「二後生」目瞪口呆。當他聽到已經成為既定事實時,更是怒氣衝天。

方滿堂不滿地瞪了「二後生」一眼:「你胡說什麼?我自己的女兒我怎麼會傷害她,我之所以答應徐家的親事,一來,我想給女兒找個好的歸宿,讓她日後衣食不愁,二來也想給大家找條出路。這徐家大家大戶,徐老爺答應和菲兒成親后,也都給你們大家安置營生。如果有願意留下來的,給安排房舍,發放工錢,如果不願意留下,徐老爺每人給五十塊大洋的安家費,去留自便。」

眾人聽完方滿堂後邊的話,都陷入了沉默,心裏開始合計自己的選擇,只是「二後生」依然悲憤難平,他拽着「小貂蟬」的胳膊問道:「師妹,是你自願要嫁到徐家嗎?是不是他們逼你的,要是他們逼迫你的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護你周全。」

「小貂蟬」面帶羞赧,低着頭,輕聲對「二後生」說:「師兄,婚姻大事,全憑父親之命,小妹不敢擅自主張。徐家沒有逼迫我們,是徐大管家來說合的,隨後要三媒六聘的。」

「二後生」悲憤地用手捶着自己的頭:「不是這樣的,你們都是騙子,有錢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旁邊的師兄弟們勸住了胡亂叫嚷的「二後生」,怕他在這徐家大院再生出什麼事來。「二後生」對「小貂蟬」的愛慕,平時眾人也都看在眼裏,但也知道「小貂蟬」對他只是待以長兄,未動私情。「二後生」在眾人的勸慰下,安靜了下來,心裏卻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眾人開始規劃自己的未來,仔細掂量班主說出的條件,有兩個年齡稍長的器樂師傅,因家有妻室田產,準備領錢回家,剩下的年輕男女都願意在徐世賢村安家落戶。

方滿堂安排停當,向徐達回復,徐達帶着方滿堂去見徐世賢,方滿堂見面慌忙彎腰行禮,徐世賢趕緊擋住,嘴裏說道:「方班主,可不敢再行此大禮,以後你就是我的岳丈大人,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應該行禮的是我。」

方滿堂嘴裏拘謹的說著:「不敢,不敢。」

當下方滿堂把「小貂蟬」的八字交給徐世賢,讓人看合婚,定日子。

徐世賢決定堂會到此為止,方滿堂一眾人先回縣城租住的處所,明天他將安排管家和媒人上門下聘,方家等候擇日迎娶。等完婚後,眾人再收拾行李,搬到徐世賢村為他們安排的房舍。

方滿堂不停的點頭答應着,等徐世賢囑咐妥當后,辭別出來,招呼人手收拾東西,先回縣城裝飾宅院,準備徐家迎親。

就在方滿堂剛剛從徐世賢的書房走出來的時候,徐淑婉滿臉冰霜從外邊走了進來。「爹,你要娶一個戲子進門,你怎麼不告訴我呢?我娘剛剛下世一年有餘,屍骨未寒,尚在九泉之下遭受孤苦,爹爹就急着續弦,迎這洞房花燭之喜。難道你忘了我娘在世時你們的恩愛嗎?難道爹就捨得讓女兒以後看人臉色,仰人鼻息嗎?」剛進屋的徐淑婉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已是淚水漣漣。

徐世賢皺了下眉頭,忍着心中的不快,說道:「婉兒,沒大沒小的,怎麼和你爹說話呢?不是爹要急着續弦,你看咱家偌大的家業,平時我一個人哪裏操持得過來?我身邊總得有個人和我打理家務吧?你眼看着已到婚配之年,爹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邊,耽誤你的人生大事,你總歸是要嫁出去的。你就忍心看着爹整日孤獨無依嗎?爹就是娶誰進門也代替不了你的位置,你是家裏的大小姐,凡事爹還是要和你商量的。」

徐淑婉控制着眼裏的淚水,說道:「爹,孩兒也不是責怪您要續弦,只是想想娘才過世不久,心裏難過,這家裏有了後娘,也就有了后爹,以後家就再不是女兒的家了。再說您娶誰不好,偏偏要娶個黃毛丫頭,你把她娶過門,讓女兒如何叫的出口。她一個流浪江湖的戲子,讓她登堂入室,孩兒如何有臉見人。」

徐世賢嘆口氣說道:「淑婉,這都新時代了,你不也是上的新學堂嘛。現在雖然是日佔政府,他不也一直倡導人人平等嗎?她是戲子不假,可也不能說她就低人一等。她的年齡雖然和你相當,但她過了門就是爹的太太,這長幼尊卑的禮數還是要講,你可不能太放肆。」

徐淑婉執拗的說道:「我才不管呢,如果你把她娶進門來,她是她我是我,我不管你們的事,你們也不要管我。」

徐淑婉說完,沒等徐世賢回答,就怒氣沖沖的一摔門走了出去。站在門口的丫鬟,緊跑着跟了去。

徐淑婉沒有回她的閨房,她難以抑制心中的失落和悲憤,跨出徐家大院,又走出了村裏的城門,她不顧身後丫鬟的追趕,也不搭理守門家丁的問候,朝着村裏的後山走去,她想去母親的墳前大哭一場,她想把自己的委屈都傾訴給母親聽。

徐淑婉踩着腳下的碎石,跌跌撞撞地來到山腳下,趴在母親的墳頭一邊哭着一邊數念着心裏的苦楚。身後趕來的丫鬟看着哭做淚人的小姐,心裏着急,卻怎麼也不能勸她起來,只好蹲在身邊不停的給徐淑婉擦拭腮邊的淚水。

正當二人沉浸在悲傷之中的時候,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三個人。他們看着在墳頭痛哭的徐淑婉和身邊的丫鬟,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男子瓮聲瓮氣的說道:「別哭了,小娘們兒。這大冷的天,別哭壞了身子。走吧,陪爺們兒樂呵樂呵去。」說完,大笑了起來,身後的兩個人也跟着放肆地大笑起來。

徐淑婉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大吃一驚,回過頭來,看到三個人正站在那裏虎視眈眈地看着她們。徐淑婉一看這三人都是頭戴氈帽,對襟襖,緊身褲,一身短打扮,每個人的腰裏都還別著匕首,當下心裏一個激靈,知道這是遇上土匪了。

徐淑婉失聲說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幹什麼?」

絡腮鬍說道:「不幹什麼,爺們兒就是想讓你們陪陪。這都好久沒沾葷了,今天正好碰上你們,這也是天公作美,老天爺成全咱們的好事。」說完又是一陣邪Yin的笑聲。

徐淑婉看着瑟縮着身子的丫鬟,強壓着害怕,顫聲說道:「你們不要胡來,我們是徐世賢村徐老爺家的人,前邊村子裏就有我們的保安隊,你要是為非作歹,我家的保安隊可饒不了你們。」

絡腮鬍一聽徐世賢三個字,惡狠狠的說道:「徐家的人,正好,我們當家的幾次派人來和你們老爺借點糧草,可是你們老爺不識相,每次都拒絕了。仗着手裏有幾條破槍,誰他媽都不放在眼裏,今天算你們走運,正好碰到我王彪了。抓你們個肉票,讓徐世賢拿錢來贖,也讓他出點血。」說完對身後的兩個人說道:「「老鴰」、「刺蝟」,你倆用繩子把她們綁起來,先帶到樹林子裏,咱弟兄們享受一下,等晚上帶着他們回山上,交給大當家的換贖金。」

沒等王彪說完,倆人就急不可待的走了過去,「老鴰」伸手就往徐淑婉的臉上摸去,徐淑婉一抬手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老鴰」捂着臉叫罵道:「***的是真不怕死啊,還敢打我,看我等下去林子裏怎麼收拾你。」說著往徐淑婉的臉上就是兩巴掌。徐淑婉哭喊着往後躲閃。

正被「刺蝟」捆綁手腳的丫鬟哭喊道:「別打了,求求你們,放了她吧,她是我們徐家的大小姐。你們不要打她,要多少錢我們老爺都會給你的。你們要是傷害了他老爺肯定饒不了你們。」

王彪一聽,馬上來了勁頭,上前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這真是徐世賢的閨女?」

丫鬟以為王彪害怕了,含着淚,使勁的點着頭:「是的,這就是我家大小姐,你可以讓人去找我們老爺來。只要你們把小姐放了,你的要求老爺都會滿足的。」

王彪聽完,心裏一動,對「老鴰」說道:「住手,別打了,這可是條大魚,別傷着徐家大小姐,要不徐老爺該心疼了,咱們要錢不要命,也不結徐老爺這個梁子,只要他乖乖給錢,他閨女就毫髮無損。徐老爺不是一般人物,你倆不要造次,咱們兵分兩路,我和「老鴰」先把她們帶到縣城的哨點,「刺蝟」趕回去通知大當家帶領人馬迅速趕來,定好時間前去徐家換取贖金。」說完,讓「老鴰」和「刺蝟」把徐淑婉主僕二人捆綁結實。

「刺蝟」返回山寨通知小五點,王彪和「老鴰」帶着她們往小路上走去。徐淑婉大聲哭喊,想引起城牆上巡邏的家丁注意,無奈距離太遠,沒人能聽到。

王彪吩咐一聲,「老鴰」從丫鬟的衣服上撕下兩塊布來把她們的嘴都堵了起來,拖拽着往前走去。

一路上,王彪和「老鴰」興高采烈地談論着今天的收穫,他們當家的小五點幾次派人去和徐世賢借錢,都被徐世賢給回絕了,惱羞成怒的小五點一直想砸徐世賢家的響窯(砸響窯是土匪搶劫的黑話),無奈徐家牆高院深,家丁眾多,並且武器配備精良,戒備森嚴,陌生人根本無法接近。小五點幾次派出探子打探都不得其門而入,砸響窯的念頭也只得暫時作罷。沒想到今天王彪和兩個兄弟準備去城裏逛窯子,竟然在路過徐世賢村時遇到了兩個年輕女子,本想發泄一下***,還省去逛窯子的幾塊大洋,不曾想竟然是徐家的大小姐,這可真是歪打正着,喜從天降,順手綁了徐小姐的肉票,可以換回一大筆贖金。趕緊回去向當家的邀功請賞。

王彪倆人拖拽着徐淑婉主僕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已經距離縣城不到二里之遙,從未行走過遙遠路途的徐淑婉早就累得香汗淋漓,任由他們叫罵也抬不起腳來,王彪看她們實在無法繼續前行,離縣城也近了,只好找了個林子,坐了下來,待稍息片刻,再繼續前行。誰知他們剛剛坐定,遠遠地就看到兩個人騎着馬塵土飛揚地向這邊跑了過來。王彪不知來者何人,心下有些驚慌,吆喝着他們趕緊起身,轉身就往林子深處跑去。沒跑多遠,那兩匹馬就趕了過來,倆人「吁」的一聲,勒住馬韁。為首之人,座下一匹白色良駒,身上一襲白衫,手舉馬鞭,指着面前的人說道:「前邊什麼人?見了我們為什麼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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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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