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糕番外四
蔣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喜歡上齊棲的。
畢竟他對齊棲的第一印象很模糊。
千篇一律的名門閨秀。
漂亮,溫柔,有氣質。
想必她也是這麼看自己的。
拋開別的不說,只要門當戶對,在他們這些家庭就是最好的選擇。
結婚和第一次見面之間只隔了短短一個月,婚禮由雙方父母全權操辦,兩個當事人也只在領證和試穿禮服時見了一面。
只記得那日在婚紗店,齊棲走進試衣間,他還在穿西裝,嚇了一跳。
就聽到這個溫溫柔柔的大小姐扯着他的領帶,眯眸湊上來:“我知道你愛玩,我也不介意婚後你繼續玩,但有條件,不能碰我,也不能把其他女人帶回家,更不能有私生子,可以嗎?”
他突然覺得,這個千金大小姐又好像與表面上不太一樣。
他捏住大小姐的手腕,將她按在試衣間門板上,用以往調戲其他女孩子的那種語調開口:“齊大小姐說這話,還真是大逆不道,不怕我跟你父母說嗎?”
大小姐輕皺了下眉頭,卻不害羞,眼睛毫不怯懦地朝自己盯回來:“蔣少爺,大逆不道的是你吧?您這紈絝子弟的名聲傳得才是真響亮呢。”
他挑挑眉,將人鬆開,認輸了:“那就按你說的吧,不過不碰你這事……倒不是我想,雙方父母恐怕會催生。”
“我們可以做試管嬰兒。”
齊棲咬了咬唇,輕聲道,“當然,如果不想要孩子的話,就說是身體原因生不了,你可以把責任推在我頭上。”
蔣晟覺得有幾分好笑。
自己好歹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極少被個女人嫌棄成這樣。
雖說有幾分不爽,但也無暇顧及這麼多。
原先他還擔心對方是個古板的難纏的姑娘,能有這樣的思想覺悟,算得上自己幸運。
畢竟不少朋友被迫成家之後,都被家裏纏得不行,難以脫身。
齊棲說到做到,結完婚以後,她睡床,蔣晟睡偏房。
兩人見面的次數不多,她會陪他去一些必要的應酬,他也會在她有需要時當個好丈夫。
他們一起孝順父母,尊敬長輩,演得像極了琴瑟和鳴的夫妻。
人前恩愛,人後陌生。
她不管他四處風流,他也從不要求她管家,任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這就是有錢人家聯姻的悲哀,也是幸運。
然而就在一次次的攜手出席晚宴,參加會議當中,這個齊家的大小姐無時無刻不展現着自己的魅力。
她漂亮,美麗,落落大方,從不怯場。
談笑時眉眼中亮着星子,總是溫溫柔柔的,對誰都很好,對誰都真心。
唯獨他。
其實對他也很好。
但總保持着距離。
一個她把控得非常精密的距離。
每當他想干點什麼增進兩人感情,她就會不溫不火地接受,包容下來,卻仍舊將他放得很遠很遠。
似乎永遠沒有人能叩開她的心房。
就好像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
他退一步,她就在原地不動。
直到那一天。
兩人在一個朋友的聚會上離開。
感覺到身體有幾分不對勁。
再回過神時。
兩人已經纏綿在了一起。
房內凌亂,氤氳着曖昧的氣氛。
一向平靜溫和的齊棲第一次炸毛了。
她拖着腰酸背痛的身體從床上下來,摔了一屋子的東西,紅着眼睛要蔣晟滾出去。
他也懵,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床上的落紅證明了一切。
小姑娘氣得發抖。
和她素來那副端莊優雅的樣子截然不同。
她變得暴躁易怒,把錯歸結在蔣晟身上。
自此將自己本就難以接近的心藏得更加嚴實,人後再也沒給過蔣晟好臉色。
更別說一個半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蔣晟是被父母告知這件事的。
二老喜氣洋洋,說在客廳的衛生間裏看到了根驗孕棒。
明晃晃的兩條杠。
蔣晟呆住了。
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噴湧上來,讓他覺得有幾分迷茫。
二老卻不知道事情真相。
在他們眼裏,兩個孩子郎才女貌,恩愛登對,雖然近來氣氛有些奇怪,但肯定無傷大雅。
而且蔣家和齊家關係不錯,齊棲這孩子,他們喜歡得緊,一向當自己親閨女看,比自己兒子上心了不知道多少。
齊棲也同樣知道他們的心思。
他們對自己好,他們滿含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們忙前忙后,說要找醫生,說要請營養師,還要慶祝一下,請親戚朋友吃個飯。
她要把孩子打掉的話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她只好試着接受,試着勸服自己。
夫妻之事,她本該盡的。
更何況這些日子裏,蔣晟也確實在用盡全力哄她寵她,希望她開心點。
雖然這件事確確實實不是他的錯。
而同樣的,蔣晟只是覺得這種事情上女生本就比較吃虧,更別說她還懷了自己的孩子。
兩人總算慢慢地平靜下來,又回到了那夜以前的相處模式,甚至更近。
他變得有責任心,開始試着接手公司的事情,會在夜半時分,帶些小孕婦喜歡吃的辣炒年糕回來,也會笨拙地學怎麼給孕婦洗頭洗腳。
即便不需要應酬的時候,他也會帶束花回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日落,一起去吃城南的糖炒栗子。
齊棲便笑盈盈地說好。
眉眼彎彎像月牙。
一笑就笑進了他心裏去。
他突然不想外面的鶯鶯燕燕了。
他覺得有個家真好呀。
有齊棲真好呀。
她會給自己生個白白胖胖的寶寶,她會滿眼期待地等他下班,而他就每天都把小禮物藏在背後,故作神秘地問:“猜猜是什麼東西?”
然而現實總是殘忍的。
他犯錯了。
他不該因為覺得歉意,就包容了另外一個女人。
那天夏雪為了救他,被車撞了。
送進醫院的時候,她說自己在國內沒有親戚朋友,問蔣晟能不能陪陪他。
出於愧疚,他答應了。
誰知在等她麻藥勁過去的時候,她卻突然哭起來,說起他們的過去。
誠然,蔣晟跟她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但那時他在國外留學,蔣家二老為了鍛煉他,沒給多少生活費。
他甚至需要自己打工。
夏雪便以為他是個窮小子,將他一腳踢了。
他雖傷心,但也很快將人忘了,更別說將她當成什麼勞什子白月光。
然而她哭着哭着,卻又抱住他,說心裏還有他,說和好吧。
他於心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別鬧了。
蔣家二老正好領着齊棲進門,看見這一幕。
氣得差點吐血。
不由分說抄起牆邊輸液桿要往他身上招呼。
他慌亂地,着急地。
餘光看見齊棲紅了眼圈,跌跌撞撞逃出去。
再後來,齊棲搬出了蔣家,一個人買了間公寓,拒絕再跟他交談。
態度比之前更強硬,更冷淡。
連逢場作戲都不再願意。
兩人之間本就朦朦朧朧隔着層紗,只等戳破,現如今卻成了堵水泥牆。
齊棲不願意相信他的話。
因為他素來浪蕩風流。
她篤定了他會出軌。
那時她已到孕晚期。
脾氣不定。
蔣家二老去的時候,她會客客氣氣接待,卻不願意蔣晟進來。
二老寵着她,成日不給蔣晟個好臉色看,想着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再好好哄哄她,讓蔣晟一輩子給她做牛做馬。
誰知孩子生下來,她連抱都沒抱,就消失在眾人視線里。
只留下一紙離婚協議。
誰都找不到她。
誰都聯繫不上她。
她做好了萬全準備,要離他遠遠的。
她自始至終都不相信他。
他找得發癲發狂。
他自此不敢吃糖炒栗子,不敢回家,不敢看孩子的臉。
他思念成疾,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
像他這樣曾經玩弄別人感情的人啊,總有一天也會被一個真誠的,溫和的人給拋下。
他要為他曾經所犯下的錯贖罪。
而現如今,那個他思念了整整五年的人就坐在他面前,喊着他的名字。
他微怔,從未有如此慌張過。
他怕他朝思暮想着的人再一次消失。
“爸。”
見他不說話,蔣鶴遠緊張地開口,“這是媽媽,我媽媽。”
蔣晟這才回過神來。
他強裝鎮定,說:“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蔣鶴遠話還沒有說完,嘴就被跑過來的小奶糰子捂住了。
鼻子裏鑽入好聞的草莓香味,他驚恐地從沙發上被生拉硬拽下去,小奶糰子一路拖着他躲到吧枱後面,故作老成地說:“你幹嘛呀坐那,電燈泡!”
“啊……”
蔣鶴遠戀戀不捨地看着媽媽在的方向,轉過頭來,“你為什麼把我拉走。”
“你爹地在哄你媽咪呢!你媽咪一看就是生氣呀。”
小奶糰子軟乎乎地開口,“反正我爹地哄我媽咪的時候,我都被爹地扔得遠遠的,讓我別做電燈泡,他們還鎖門呢!”
“鎖門?”蔣鶴遠不明白。
小奶糰子點點頭:“對呀,鎖門,每次都要待好久好久,等出來的時候,我媽咪都感動哭啦!”
蔣鶴遠恍然大悟:“這麼有用呀?”
“嗯嗯,不過你爹地笨,怎麼還不帶你媽咪去房間裏呀?”小奶糰子撅撅嘴,站起來朝老闆走去,“老闆老闆,你可不可以給小雪糕包廂的鑰匙呀,小雪糕要哄叔叔阿姨開心!”
老闆眉開眼笑地點頭,痴漢地掐了掐小奶糰子的臉。
好可愛~
好想要這個女兒~
他從兜里掏出來一把鑰匙:“這是餐廳的萬能鑰匙,包廂都可以用,你用完了拿來還給叔叔哦。”
“好~叔叔真好~”
小奶糰子軟軟地應。
她悄咪咪湊到蔣鶴遠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話。
蔣鶴遠眨眨眼,緊張道:“能行嗎?”
“當然能行辣,你是不相信小雪糕嗎。”小奶糰子不開心地開口。
蔣鶴遠忙搖頭:“不是的……”
“包在小雪糕身上!”小奶糰子軟軟開口,“小雪糕可厲害啦。”
蔣鶴遠遲疑地點點頭。
眼神里多了幾分堅定。
總要試試看。
要是爸爸把媽媽哄好了,他就可以一直和媽媽住一起,讓媽媽每天都抱抱自己了。
兩人躡手躡腳地朝最裏面最角落的包廂走去。
此時餐廳里沒什麼人,靜悄悄的。
包廂隔音也很好。
沒過一會兒,一個腦袋從兩人之間鑽出來。
齊棲明顯沒什麼想跟蔣晟說的,拎着包正想走,就聽小奶糰子慌裏慌張地開口:“叔叔阿姨,鶴遠遠剛剛跟我玩捉迷藏的時候摔倒啦,裏面黑,小雪糕害怕,快去看看他叭!”
“在哪裏?”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
對視一眼,有幾分尷尬。
但出於擔心,他們很快移開視線。
小奶糰子邁着小短腿在前面跑:“這邊~”
領着他們到最深處的包廂里,小奶糰子指了指黑乎乎的房間:“鶴遠遠就在裏面!”
聽蔣鶴遠的哭聲適時響起:“媽媽,我疼。”
像在房間角落裏,極盡委屈。
兩人二話不說進屋朝那方向走去。
蔣鶴遠仗着身子矮,一溜煙從桌子底下躥出門去,啪得將門關了。
小奶糰子緊張地踮腳,拿出萬能鑰匙鎖上門。
這才鬆了口氣。
大概隔音真的很好。
半晌沒傳出一丁點聲音。
小奶糰子蹦蹦跳跳地拿着鑰匙走了:“鶴遠遠,回家吧?”
“回,回家?”
蔣鶴遠一愣,“不,不等會兒把他們放出來嗎?”
小奶糰子搖了搖頭:“不用呀,大人很厲害噠,他們自己能出來,他們還有手機呢,等他們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再放他們出去。”
“好,好吧。”
蔣鶴遠覺得她說得有些道理,點點頭,跟上去。
後頭傳來微弱的拍門聲。
小奶糰子將鑰匙放回老闆手心裏,軟乎乎地掏出電話手錶:“老闆,爸爸媽媽先走啦,我付錢。”
“啊,走了?”
老闆狐疑地掃了她的付款碼。
也沒看見有人出去啊。
不過自己剛剛在後廚,沒看到也實屬正常。
他將一盒大草莓和奶粉裝進袋子裏,送給小奶糰子,依依不捨地目送着兩個小崽崽出去,讓服務員去收拾桌子。
服務員看着桌上放着的兩隻手機,微微皺眉。
現在家長真是粗心吶。
兩個人都忘帶手機,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