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行了七日七夜，兩人一日都不敢歇息，可便是鋼筋鐵骨造的泥人，怕也是熬不住的。
雖說李無給的的確是千里好馬，可他估計的趕路和草昭如今這般的趕路卻是天差地別。
馬兒慢悠悠地踱步，縱使草昭揮舞馬鞭它也不為所動，站在它面前好聲好氣喂上些馬草，那馬兒也只是重重哼着氣，不肯跑起來。
「附近紮營休息一晚吧，」羅萬萬搖搖頭，「馬也累了。」
此地深山野林，外頭正午的日光也被茂密的樹林遮了大半，偶有穿透的陽光稀疏分散，反倒是像黑夜般。
且這裏飛鳥走獸都見不着一隻，最是安全。
只可惜的二人屁股還沒坐熱，東南方一陣密密麻麻的馬蹄聲傳來，草昭馬上就想到兩人就着馬蹄踩碎了樹枝留下來的腳印，心中大叫一聲不妙。
她連忙起身揚鞭，可那兩匹馬的腳如同被定住一樣，趾高氣揚地看着草昭。
現在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我們先上樹隱身，看看來者多不多。」草昭蹭蹭兩下就站在一個粗壯的樹枝上，羅萬萬緊跟其步伐，站在另一根枝丫上。
馬蹄聲瞬間及至，來者約莫二十人，個個皆着斬柳閣弟子服，每人背後都背着一把長劍，似訓練有素，領頭的人看見兩匹馬被拴在此處，立刻飛身下馬，朝身後眾人打了個停止的手勢。
眾人齊齊勒馬，樹林又安靜下來。
樹下那名領頭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馬背上的袋子裏掏出一把長弓，一連三箭，並射而出。
朝的竟是他旁邊的樹上。
草昭和羅萬萬各自后翻躲過，重重落在樹枝上，晃得樹枝上下搖曳。只是剛好那箭夾帶着那人的內力，一連射掉好些落葉，反倒將他們二人的動作給蓋住了。
不知道剛剛那人是猜的還是真的知道草昭兩人躲在此處，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心中一凜。
今日不好對付，來人的確是沖他們來的，因為彷佛知道他們會隱身。
他手臂高舉，作勢又要連射三發。
卻在雙臂一振的瞬間，被草昭死死勾住了脖子。
雷霆之速，卻悄無聲息，那人心中吃驚，不敢輕舉妄動。
草昭刀還未出，剛剛來不及反應，便只用單手握住那人的頸部。
那人想用內力振開，但根本無力掙脫，半分力氣也發揮不出，微微轉頭，才發現不過一秒，身後竟換了個手。
他沒見過如此詭異輕巧的輕功，現在竟一次遇到了兩個。
還沒等他反應，身後那人左手握頸，右膝一抬，狠狠往他的脊背來了一下。
他吃痛冷吸一口涼氣，膝間一軟，就要做跪下之意，奈何脖子被掐着，稍一彎低身子，馬上就被勒得呼吸困難。
旁的那十幾個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拔劍下馬，將他們死死圍在中間。
一個少年拔劍指着草昭：「放開我們老大！」
語氣之霸道，彷佛覺得他們以多欺少很光榮似的。
羅萬萬單拳使勁，砰砰兩聲，朝着他們老大的肩膀而去，這回可是真痛，少年不敢再講話，只是雙目猩紅，想要就地扒了羅萬萬的皮。
草昭繞至那人正前方。
鎏金異彩的頭髮，如同翡翠般通透的眼睛，這是西域人才有的特徵。她還有着精緻的五官，只是神色厭倦而煩躁。
那人心中吃驚，上官修幕讓他來堵人，可沒說堵的是個絕色美女啊。
草昭這身行頭在中原來說無疑是異類中的異類，但所有東西組合在她臉上，卻只會讓人驚艷於其姿色，而忽視她其實是個西域人。
女子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斬柳閣派你們來做甚，殺了我？」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說時遲那時快，身後一人持劍而刺，草昭看不見，但能感受到劍風夾卷着林間的濕冷氣而來，只好快速側身躲開。
敵人同時出劍，分明沒有把他們老大的命放在眼裏，而羅萬萬躲避時手下一松，倒是讓那人有了機會逃脫。
眾人拔劍相對，只是二比二十，彷佛勝負已定，但他們見識過二人的輕功，不敢輕敵。
被認真對待的感覺真好，草昭心裏閃過一絲奇妙的滿足，但場合似乎不對。
突然間吃吃兩聲，對面很想快點解決，根本沒給他們商討的時間，又是兩劍。
那兩劍速度也很快，堪堪擦着草昭的臉頰掠過，斬斷了她的髮絲，相差幾指距。
草昭和羅萬萬呈背靠背姿勢，來人則圍成一圈，竟在一時間膠着於此，難分上下。
可對方人數實在太多，一會兒兩人身上都掛了彩，原就趕路七日，身體早已到了要休息的時刻，如同強弩之末，好不狼狽。
敵人長劍虛擊，林中嗡嗡作響，兩把劍同時夾在羅萬萬和草昭肩頭，直指咽喉，卻同時停下動作，維持這個動作，沒有一劍鎖喉。
草昭面色不善，又問一次：「你們到底何意。」
「要難為二位陪我們走一趟了。」
「去何處。」
「若二位願意在斬柳閣住至五月初一，我們必禮貌相待。」
說者的確斯文禮貌，只可惜半分不願把架在脖子上的劍放下去。
「若我們不願呢？」
「二閣主只說需拖住兩位，可若兩位不願，我也只好帶着兩位的頭顱回去復命了。」
言外之意便是，上官修幕沒說不能殺。
草昭冷冷一笑，腳下悄然運功，想再使一次之前對付蕭余婧的那招禁術，雖然之前使的那次差點沒去世，且痛了幾天幾夜，可眼下的情況不比之前好。
來者們還沒發現異常，以為草昭只是在考慮。
此處光線微弱，日月之魂走草昭體內遊走得格外緩慢，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草昭的指間開始滲出些詭異的火絨，一手橘一手藍，只是被她隱藏在袖中，無人窺探。
颼颼兩聲，什麼東西破空而來。
說的是劍氣如虹，劍破虛空，那些人互相低低對視，其中一人暗道：「怎會有慈航派的人來。」
斬柳閣向來與慈航交好，兩地隔得近，來往也多，且兩家掌門互為好友，可在此時此刻，這曾身分也顯得尷尬。
一行人也馭馬而來，風塵僕僕地停在草昭和這群人面前，似乎感覺到一絲劍拔弩張。
待看清來人後，剛剛那群人的老大從人群走出，竟朝着來人最前方的一位女人行禮。
「晚輩見過掌門。」
草昭暗暗吃驚，抬眼望去。
馬上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子，可保養得很好，皮膚如同少女一般粉嫩，只是穿着得體，風度翩翩，一派威嚴之氣。
只是，什麼事能勞駕慈航掌門至此，莫不是和這群人有什麼恩怨不成。
草昭心中竊喜，只要他們兩邊打起來，她和羅萬萬就能趁亂逃走，只盼着她們趕快出手。
「草昭姑娘！」
蕭景大喊一聲，站到蕭鳶身後，看到把柄架在她脖子上的劍，着急道：「師傅！」
蕭景怎麼也來了，草昭心中疑慮不已，看着他搖搖頭。
蕭鳶冷哼一聲：「把劍放下。」
這是在命令他們，
可無人聽她，那行人的老大再次抱拳：「得罪掌門了，我們只是奉二閣主之命，希望掌門莫要為難我們這些小的。」
蕭鳶道：「修齊不過閉關幾月，二閣主就想取而代之了，」她聲音不到一絲感情，「最後一次，把劍放下。」
依舊是沒人動作，可蕭鳶卻不耐煩了，她緩緩打開手中的紙扇，喀噠喀噠，竹節展開的聲音在謐靜的樹林格外動聽。
蕭景心中的師傅，永遠是溫柔而堅定的，即便自己練功慢，師傅也只會有着無盡的耐心陪伴自己，鼓勵自己。
今日又怎會因為兩個外人，懂了怒氣呢。
扇子瞬間而至，如疾風驟雨一般，草昭連人都沒看清，只聞到身邊拂過一縷淡淡花香，再一回神，剛剛那群人刷地一身，齊齊倒地，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柄劍，也重重摔在地上。
飛快的身手，動作乾淨利落，這便是一派掌門。
蕭景還沒得令，就趕緊把地上暈倒的這一片和身後的弟子們都拉過去綁在附近的樹墩上。
草昭人都是傻的，怔在原地好半天沒動。
羅萬萬倒是反應過來了，朝蕭鳶拜禮道謝。
蕭鳶緩步朝草昭走去，一步步緩慢如老者蹣跚，剛剛那迅速的輕功腳力彷佛只是草昭的一場遐想。
她單膝跪地，抬起草昭的裙擺，手往腳踝伸去，似乎抓住什麼東西在細看。
草昭回過神來，覺得此情此景彆扭極了，她低頭一看，蕭鳶正在觀察自己的腳鏈。
婆婆過世前交給自己的腳鏈。
蕭鳶低着頭，草昭看不起她的表情。
但她伏低身子一段時間了，還沒有要動的意思，草昭只好略帶抱歉地說道：「掌門今日之恩，晚輩沒齒難忘…」
蕭鳶的背影顫抖得厲害，她緩緩起身，蹲久了，便有些站不穩。
草昭連忙撐起她的手臂：「冒犯了。」
這時，一雙含淚雙目緩緩與她對視，草昭這才發現這位三十多歲的掌門，竟藏着些許銀髮，眼角也長着好些細紋，但半分不減其風韻，
蕭鳶反抓住草昭的手，聲音哽咽難受，看了她許久許久，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