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小女孩見到老爺爺回來了,欣喜地站起身跑了過來,又跪下來朝着他們一拜:「謝謝救命恩人。」
上官末遠這才有機會仔細看清了她,撇除剛剛那一眼驚訝,這女孩的雙眼的確像極阿洛,只可惜眉毛鼻子嘴巴,甚至是臉蛋,幾乎沒有遺傳到他爹娘的半點姿色了,但也能稱得上好看和清秀,興許只是年齡尚小,過多幾年張開了,指不定也是個和她一樣的美人。
「女娃娃,你叫什麼?」
「羅幼幼。」她應。
上官末遠臉色一沉,心裏想的是連名字都起得如此敷衍,看來明教那幫人真的是得了教主之位,就想把羅息的女兒藏得好好的,再無可能染指教主之位了。
「老爺爺,你不開心嗎。」羅幼幼撕開半個窩窩頭,遞給上官末遠。
他搖搖頭,滿腹的問題,也只得一個一個問清楚。
那女孩細細同他道來,上官末遠卻似乎只聽得到幾個句子。
「爹娘未在」、「寄住叔父叔母家」、「不讓她常出門晃悠」、「一日復一日地做着家事」。
朱盛也聽得難受,嘆了一口好長的氣,才道:「怪不得皮膚白雖白,但卻沒什麼起色。原想着西域那邊太陽熱辣得很,再怎樣也不會是你這個膚色的。」
上官末遠眼中滿是心疼,復又問道:「我見你背着明教的雙刀,這次又怎的出來,還有人追殺你呢?」
這可是問到了重點,羅幼幼臉色刷地一變,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止都止不住,兩個老人家哪裏看得這個場面,忙不迭找手帕給她擦眼淚。
只聽她聲音帶着鼻音,哭了好一陣才停下來,一邊吸着鼻涕一邊娓娓道來。
「我今年雙八,家中物色了隔壁家賣宣紙的兒子來提親,可是那個人肥頭大耳的,都三四十好幾了,原先死了兩個老婆,有一次我夜晚出門,被他瞧見,他出了好多錢,我叔父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我不想嫁,他們原先就想綁着我,逼着我出嫁。」
「叔父的兒子,就是我堂哥哥,他看不下去,讓我趕緊逃走,還把他的刀給我帶着防身,我也不懂,身上盤纏也很少,就這樣順着路往東邊走,哥哥說東邊很繁榮,讓我自己找事情做,在中原安身,一輩子都莫要回去了。」
「哪曾想,到了長安,我就察覺到有人尾隨着我,我趕緊一早出城,可是他們一直窮追不捨...直到遇到了兩位好心人。」
她抽噎道:「該不會是叔父他們派人,想抓我回去成親吧。」
這種可能性,也只有羅幼幼這種小女孩才會這樣想。
在上官末遠心中,恐怕就是明教那群人一沒留意好,讓羅幼幼跑走了,怕她去中原被認出來引起一段風波,趕緊派人來追殺了。聽完一陣怒火,又不想在這裏發作出來,裝得一臉平和,朱盛一眼便看得出上官末遠此刻的心情有多憤怒。
但儘管如此,上官末遠覺得突然跟一個陌生女子說明自己就是他的外公,只怕這女娃娃剛剛恢復好的心情,又要嚇一大跳,而且未必會信,他也只好暫時憋在心裏。
羅幼幼說自己在中原無親無友,眼下上官末遠說帶她回自己老家那邊定下,看她願不願意跟他走,羅幼幼果然一口應下了。
他讓羅幼幼趕緊休息,天一亮就繼續趕路,這才拉着朱盛去了一旁小聲說話。
「中原人見過羅息的很少,見過阿洛的應當極多,明教此番追殺,相必是怕幼幼身份暴露,搶了他教主的位置。」
朱盛不知為何,許是多年遊走在商場那些不見刀光的爾虞我詐中,總覺得事情不可能來得如此順風順水,雖說自己的消息來源這麼多年向來可靠,但也保不準別的地方也能得到,畢竟消息就等於錢,比自己有錢的的確是有的。可要說他剛剛才得知羅息和阿洛當年有一個女兒流落在明教,怎的這才在半路上,就遇到個孫女了。
他雖想狠狠地提醒上官末遠,可身旁這老人家一臉喜悅,擺明了墜入剛剛找到孫女的喜悅中,只嘆他好歹一代大俠,怎麼年紀上來腦子也開始有些糊塗了呢,放在十幾年前,他只怕要再三確認,才敢相認吧。
朱盛委婉地道:「她眼睛的確像阿洛,可是那腳鏈你有仔細看嗎?」
「千真萬確,阿洛的腳鏈還是我送的呢,你忘了嗎,我哪會記不清我自己買的東西,」似乎是察覺道朱盛語氣中的質疑,可這好不容易認出的孫女,他鐵了心也要為她打個包票。
朱盛深知他的脾性,不再言說半句。
如此,他們三人減緩趕路的速度,上官末遠心疼羅幼幼,還特地租了馬車免去她架馬而行的辛苦。
也因此和羅萬萬那行隊伍漸行漸遠。
朱盛一路不言不語,佯裝無事留意這個女孩子,卻怎麼看都是一個尋常家沒有武功也沒讀過書的普通人,只是太過嬌滴滴了一些,說到一些點上便淚如雨下,身體也似乎很弱,稍微趕路快一點,便滿臉蒼白,喘氣個不停。
十足十的一個病秧子,朱盛心想,這女孩子可真是半點沒遺傳她阿娘,阿洛她一路看着長大,直到坐到掌門之位,那一路的艱辛,她甚至都未曾和上官末遠提起過半句,練功的辛苦,環境的惡劣,在阿洛口中,永遠都只會是雲淡風輕的一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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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往東,沿從河南道一路,途經光州,廬州,兜兜轉轉,便到了杭州西湖。
杭州西湖,地大物博,美景千萬,而斬柳閣則坐落於杭州城中,佔據了一方不小的地界,這麼多年發展得聲勢浩蕩,隱隱有武林十三派的領者風範。
乍一入城,比尋常還要熱鬧萬分,相比十有六七都是衝著一年一度的論劍賽而來。
論劍賽第一輪有足足十四日,十四日之後結算第一輪,前一百名的俠士得以晉級。
羅萬萬此行抵達杭州三四日,也足足被這中原山水美景給震撼到了,此地還未至最東邊的斬柳閣,卻已然將此地的地理山水給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也不急着報名,魏酌先行去和此地的同門會和,但得知羅萬萬有優先找隊伍的木牌,就嚷嚷吵着非要和羅萬萬組隊,羅萬萬想着和陌生人組隊未必打得好,只好黑着臉應下了。
今日略有毛毛雨,天陰陰沉沉的,雲霧使得天地萬象中充滿了濕潤的氣息,原來自然的色調更偏向了灰濛的味道,整個江南小城被霧氣溫柔的包裹着,連一些粗枝大葉的武林壯漢,都似乎入鄉隨俗變得溫柔了許多。
整個城鎮如同一幅絕佳的水墨畫,幾人打着哈欠尋覓着早餐鋪,兩條街道中間的小河裏已有船夫在等着客人,水中的樹榦倒影,在微微透亮的廣袤天幕映襯下,人人都恍若在夢中。
此地大多騎樓,樓下站着稀稀疏疏的幾個行人正在避雨,沿着木梯往上走便是各種食肆,鋪頭,今日十字河口似乎來人不多,姜早睡眼惺忪被姜懷瑾牽着走上了這家賣早餐的鋪子,店家似乎很有格調,座位不多,但二樓的裝潢極有雅興,看樣子生意不錯,已經有幾桌客人了。
今日是他們一起去論劍賽報名的日子,幾人眼下同住一家客棧,幾乎做什麼都同行。可昨日魏酌和同門喝的盡興,此刻只怕是還在床上夢着哪家小妹妹呢。
江南水鄉的小二們似乎都是秀氣溫柔的,幾人坐下后,詢問好吃什麼,整個二樓又陷入一片寧靜,大家吃東西都很安靜,偶有幾句談話聲,也是壓着聲音,生怕驚擾了這晨光微醒的霧氣。
「我怎麼那麼困呢?」
「你已經是昨日睡得最早的了,還困。」姜懷瑾朝着姜早小腦袋上一拍,她頓時睡意全無,氣得想要當場開罵,只奈何此地民風雅靜,只得憋着瞪了一眼。
幾人慢吞吞都快吃完的時候,樓上的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有些在一人等着座位,生意好不興隆。
只聽到木梯咯吱咯吱響,一人噠噠噠的腳步聲歡快地從一樓傳來。
「怎麼不叫我!羅萬萬!我說了我今天想吃臊子面!」
這嗓子一出聲,整個二樓的人原本都靜靜地吃着面,紛紛齊刷刷往樓梯口看去。
有女俠士低低驚呼一聲:「好俊的小哥。」
有幾桌圍着的都是女客,甚至開始小聲嘀咕什麼,隱隱聽到嬌羞的幾聲打趣笑音。
「這小哥哥長得好生俊朗,就是曬得黑了些,有些男身女相咧!」
「你懂個屁,這才好看。」
羅萬萬手中的饅頭都不香了,黑着臉迅速轉過頭,裝作不認識來人。
「小二,這裏一碗臊子面!」低沉的聲音傳來,草昭衝著那桌盯着她的女俠客們禮貌一笑,又引得一陣呼聲。
「瞧見沒有,師兄。我走哪都被誇呢,」說完得意洋洋地將彎刀往凳上一擺,坐姿霸氣至極,「你怎麼不叫我呢?」
涵山和姜早偷偷捂嘴笑着,姜早湊過來摸了摸草昭的眉毛和嘴巴道:「你這偽裝技術真好,看上去真和男人一樣,嗓音我還有辦法,這臉可真是先天條件好。」
羅萬萬拉着臉,草昭坐下后,就一直有打量的眼神投來,他煩的轉頭一瞪,那些個女俠客才收斂些。
「你恢復得怎麼樣了?」
草昭湊過去桌子中間,偷偷啃了一口羅萬萬的油條,極其有自信道:「我覺得自己醒來后,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所有人齊齊說道說道:「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