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招人
青山吞噬掉太陽時，宋老四帶着福霖杏兒出了門，手裏的氣死風燈照亮腳下一尺的路，濕潤的青石板上泛起粼粼微光。
“餘杭晝夜不歇，街上有許多小食、飯館，回來路上我便看到了好幾家，正好省了做飯。”宋老四在前領路，時不時避過行人，又回頭去照看福霖和杏兒，忙得不可開交。
福霖也不想做飯，道：“咱們租住的房子不小，不如再添上個婆子，省得咱們要自己開火，也比外面吃東西乾淨衛生些。”
宋老四齣門從來沒有這麼奢侈過，正經做生意出門，餐風露宿一路，還要面對土匪搶劫、官員盤剝，可謂是九死一生。可帶上福霖就不一樣了，妹妹從未出過遠門，在外生活經驗不足，衣食住用行都要注意，可不能讓妹妹受到一點委屈。
三人到街上一家餐館吃了飯，路上宋老四又挑選了幾家他嘗過沒問題的小攤，福霖也終於吃上了干炸響鈴，晚上回家困得睜不開眼，草草洗漱之後又睡了一覺。
第二天福霖終於起了個大早，在院子裏練了一套拳鍛煉身體，宋老四齣門去找婆子，順帶買些吃食。
等福霖練完半個時辰的拳，宋老四就回來了，身後跟着個四十上下的瘦弱女人，衣服發白乾凈，手指乾淨整齊，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
福霖滿意，這些年東南西北地跑，宋老四迅速沉穩下來，除了偶爾在家人面前不靠譜，在外一貫妥帖細心。
福霖問女人名字和來歷。
女人口齒清晰地介紹說：“我姓陳，我男人以前開飯館，我常在店裏幫忙，十多年下來會做一些小菜，後來他死了，飯館被小叔子繼承了去，我便出來做工。”
福霖也就明白了，這位不賣身，只是幫傭，苦命，有骨氣。
她向來尊重這樣的女人，親熱道：“陳姨，我帶你去就廚房瞧瞧，看看有什麼要添置的，列出個單子來。我們就三人，這麼多房間，隨便選。”
陳姨也沒真聽福霖的隨便選，選了個靠近廚房的配房，搬進去后在廚房轉了一圈，就跟福霖復命了。
“我一一記下，等會兒還得麻煩陳姨買了回來。”福霖笑着鋪紙，杏兒則熟練地研磨。
潔白的宣紙點燃陳姨眼中的一束光，可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抿了抿嘴，嘴角附近的肌肉尷尬地伸縮，“我不識字。”
“沒關係，我畫出來就行。”福霖笑着道。
陳姨只好一項一項地報出來，福霖也在紙上輕輕勾畫，速度齊快，三兩筆就將一樣物品畫得惟妙惟肖。
“姑娘畫得真好！”陳姨奇道。
福霖將紙遞給陳姨，又遞過去一根自製鉛筆，和十兩銀子，“您看着添置，買一樣就用它劃去一樣就行。”
如今鉛筆還未流傳開來，只限定在回春庄內使用，但早已經有用柳樹條燒成炭條這種寫字的方法，陳姨不用教也就明白了。
打發陳姨去買東西，福霖跟宋老四又出了門，她把杏兒留在家裏，固執地認為自己女兒身被識破，就是因為杏兒不會偽裝。
路上，宋老四一驚一乍地教訓福霖，“你可知道十兩銀子能買來多少東西？若是她卷了錢跑，你這十兩銀子白白打了水漂不說，自己還得生一頓氣！”
福霖懶洋洋地挎上宋老四的胳膊，“假如她連這點誘惑都經不起，放在身邊如何能放心？你且瞧着吧，我眼光好着呢！”
宋老四呸福霖一聲，把胳膊從福霖手裏扯出來，大跨步往前走了三四步，又轉回頭，看向福霖，黑着臉說：“走快點！”
善蠶桑的人一定不在城裏，宋老四從牙公口裏知道了幾個名字，只不過他不熟悉餘杭底下村落的位置，免不了雇傭個機靈的車夫，帶他四處轉一轉。
快到車馬行，宋老四又跟福霖念叨起來，“人家跟我交了底，這事兒可不容易，那些善養蠶桑的都在世家豪族手裏，咱們哪爭得過他們？只能從次一等的人里挑，可他那些人能不能養出耐寒的蠶，這可不一定。”
福霖淡淡笑說：“盡人事，聽天命。”
宋老四搖搖頭，帶着福霖去車馬行選了個車夫，說好每日卯正去門口等着，一月五兩銀。
那車夫歡喜得連連行禮，好話不要錢地往外崩。
宋老四又帶着福霖在餘杭轉了轉，還專門轉了轉這裏的秀坊和成衣鋪子。
福霖看到許多眼熟的設計，不過她也並不惱，跟宋老四說：“將來留仙會開遍世上的每一座城，些許小店我壓根不放在眼裏。”
宋老四也不說信，也沒說不信，只道：“那可不能開在邊遠小城，本兒都收不回來。”
福霖白宋老四一眼，她對留仙還是很有信心的，覺得做成個千年老字號的可能性極大，說不定時尚史還能留下自己的名字。
在這個連專利法都沒有的世界，有追究別人抄襲，盜取勞動成果的精力，還不如想想怎麼多開幾家店。
宋老四自然不理解福霖的這些小心思，他只覺得自己這個妹妹心大得緊，這也好，心窄之人難壽。
臨近中午，他們回了家，而陳姨早已經開始在廚房忙活，福霖進去轉了一圈，見東西齊備，心下滿意，悄悄沖宋老四揚了揚眉。
宋老四也沖福霖做鬼臉，表示這次算福霖運氣好。
陳姨手腳極為麻利，很快便做出四菜一湯，正準備做些下人吃食給她和杏兒吃時，福霖打斷她道：“陳姨，我們是莊稼戶出身，日子剛好過了兩年，不講究那些規矩，過來坐，我們一起吃。”
陳姨沒答話，看杏兒將飯菜擺上桌后順勢坐下，姿態隨意自然，便知這不是試探，笑道：“既如此，那婆子就腆着臉跟少爺小姐坐一起吃飯。”
福霖沒說話，親自夾了一筷子菜到陳姨碗裏，以安她的心。
吃過飯，陳姨立在福霖面前，將剩下的六兩三錢銀子交給福霖，並將買了什麼東西，花了多少錢一一報給福霖。
福霖只這樣聽着，便知這陳姨確實是個有骨氣的，心也乾淨，便將六兩三錢銀子交回陳姨手裏，笑道：“您先收着，這是買菜錢，不夠了再朝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