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燕京城
郭藥師並未在燕京久留,稍微整頓了一下后,就率軍南下了,連張劉二人遺留下來的那一萬多的常勝軍也顧不得去整編,留給了完顏宗望。
完顏宗望的命令很明確,讓他帶“本部親兵”,他自然知道,這個是完顏宗望在告誡他,別對張劉二人的手下有什麼想法。
完顏闍母白河一戰,死傷慘重,當時就有點心灰意冷,後來和完顏宗望一番徹談后,他很乾脆的把手中全部的兵都給了完顏宗望,自己只留了幾百的親兵。
完顏宗望將這一萬多常勝軍打散,補充到金兵之中,這下東路軍的人馬,哪怕不算郭藥師那邊的人,也重新恢復到了四萬多人。
整編完畢后,完顏宗望略微休息了兩天,也帶着大軍離開了。
倒是完顏闍母留了下來,駐紮在燕京城中,名義上是幫前線調配糧草保障後勤,事實上諸事不理,整天只是飲酒作樂。這位才三十五歲的女真貴人,似乎以這樣一種方式,宣告了自己遠離金國最核心的權利漩渦。
經過半個多月的動亂,燕京城也逐漸恢復了平靜。
林淵的傷也基本上沒有了大礙,還有幾個傷的比較重的地方傷疤還沒有完全脫落,但是已經不影響他的行動了,所以這天下午,他難得靜極思動,想出去逛一逛。
穿越過來也一個多月了,他還沒有好好看過燕京城呢。
留了晁清在家,他帶了焦田和王厲出門了。
有點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對於金兵的統治,燕京的百姓顯得很淡然,似乎並沒有太過抗拒。
但是他想了想,感覺也還是能夠理解。
郭藥師投降金國,對於宋朝自然是一個大大的噩耗,但是對於燕京城的百姓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喜訊,給他們免去了一場迫在眉睫的兵災。
後世金世宗曾經有段名言,“燕人自古忠直者鮮,遼兵至則從遼,宋人至則從宋,本朝至則從本朝,其俗詭隨有自來矣!雖屢經遷變而未嘗殘破者,凡以此也。南人勁挺,敢言直諫者多,前有一人見殺,后復一人諫之,甚可尚也。”
什麼意思呢?他是說,燕雲那邊的人,基本上都是沒骨氣的牆頭草,遼人來了就跟着遼國,宋人來了就跟着宋國,金人來了,就跟着金國,這種詭詐善變的習俗是天生的,這也是燕京為啥歷經多次戰亂,但是都還好好的原因。還是南人(指宋朝那邊投降過來的人)骨頭硬,他們是真的敢直諫死諫,殺了一個,又來一個,這個性格還是很厲害的。
他這話有點不中聽,但是確實也沒有說錯。
燕京在短短的幾年中,由遼而歸金,由金歸宋,沒兩年又重新回到金國的手裏,比郭藥師易主還頻繁,也是命運多舛。
對於燕京城裏的大部分人、哪怕是對在燕京城中佔了絕大多數的漢人來說,什麼國家存亡,民族大義,他們是不懂的,也沒法懂。
他們是無根的遊子,是亂世中的浮萍,是遊盪了一百多年的孤魂野鬼。
——自朱溫篡唐,開啟五代十國后,燕地就被北方各民族輪番統治。後面後晉石敬瑭更是將燕雲十六州割讓給了契丹人的遼國,一直到前兩年宋朝才從金國手中將燕京贖回。
且不說前面的幾個朝代更替,光契丹人就已經統治了燕雲一百八十餘年!
一百八十餘年不沐王化、不受漢恩。
最後一批有熱血、想回歸漢室的漢人,已經在郭藥師、楊可世率軍奇襲燕京府的時候,
舉兵響應,被蕭干殺了個乾淨。
——事實上,這種人也不多了,當時起兵支持的,也只有寥寥幾個,甚至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想回歸的,又有多少是看好宋朝能滅亡北遼、統治燕京而進行政治投機的,誰也說不準。
剩下的這些人,不管他們之前的種族是什麼,是沙陀人、契丹人、奚人,還是漢人,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民族的人,到現在,也不過是一群掙扎着想活下去的可憐人而已。
他們現在不是遼人,也不是宋人,但是也不覺得自己是金人。他們不在意是誰來統治他們,只要能夠對他們好一點,他們便會衷心擁戴。
金兵進駐燕京城中后,前面兩日中大家還戰戰兢兢,店鋪都不敢營業,生怕金兵會亂來,但是過了幾日,發現金兵並沒有大肆劫掠的時候,又陸陸續續都開門了。
此時的燕京城,顯得還是挺繁華的,尤其是還有大半個月就要過春節了,街上遊人不絕。
當然,這也有劉彥宗向金太宗完顏吳乞買獻上《破宋十策》的原因,這《破宋十策》中,就強調了要金兵善待降卒、降官、降民。
林淵逛了半天,也買了不少東西,他閑着沒事,也大概算了一下一貫錢相當於是後世的多少錢。
最好的辦法是按照糧食來算,而糧鋪中的新米,現在大概是一貫錢一石,陳米會便宜點,五六百文。
為啥差別那麼多?那是因為宋朝此時的一貫錢,只有七百七十文,並不是一千文。
宋朝一石換算成後世,差不多是六十公斤左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後世中,普通大米一般是兩三塊錢一斤,就算三塊錢一斤吧,那麼現在的一貫錢相當於後世的360塊錢左右。
當然,後世物品極大豐富,尤其是糧食這種東西,一來托袁老的福,產量要比現在多的多,二來這種關係國計民生的東西,國家是有補貼的,所以價格來說,相對要便宜點,真實價格應該要貴一點的。所以一貫錢應該相當於四百多五百塊錢左右。
換算下來,一文錢也就是差不過相當於一塊五毛錢。
然後他核實了一下其他的物價,感覺這個換算應該是差不太多。
比如他剛剛逛了一個文房四寶的店,他看了一下,一個好一點的硯台大概也就一百文左右,便宜的還有幾十文的。已經裁剪好的紙張,兩文錢可以買十張,筆也不貴,最便宜的羊毛筆只要五文錢一管,更好一點的也有十幾二十文的,墨也不貴,兩百文錢就可以買一斤。如果只買一條墨,只要幾文錢。當然,這些都只是普通的那種,不是名家所制。
這麼說來,他手中的那一千兩銀子,就相當於後世的一百多萬了,林淵想到這個心中就是大定。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啊。
林淵帶着兩個小傢伙順着大街一家一家逛了過去,兩邊店鋪中的商品琳琅滿目,這讓他看的格外的興奮。
很多以前只能在書本上網絡上面看到的物件,如今活生活的呈現在他的面前,讓他大開眼界。
不過,感覺吃的東西比後世少太多了,至少是對於平民來說是這樣的。哪怕不去下館子,後世各種小吃、燒烤,零食,亦比比皆是,只恨自己胃口太小錢太少。但是在這裏,普通百姓吃的起的基本上就那麼幾種東西,不是炊餅就是饅頭包子。
街邊饅頭包子這些,基本上一文錢一個,相當於一塊五錢一個,炊餅貴一點,兩文錢一個,三文錢可以買兩個。
林淵買了幾個蔥油餅,這個比炊餅饅頭又要貴一點,五文錢一個,他吃了兩個,剩下的都給了兩小隻,兩個小傢伙吃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焦田和王厲的父親,原本都是張覺麾下的將領,兩家平時走的就比較近,算是世交。後面張覺起兵,被完顏宗望鎮壓后,兩位父親都在亂軍中被殺,屍骨無存。王厲的母親在他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焦田的母親帶着只有十四五歲的他們逃到了燕京城中,寄居在一個破廟裏面,靠着幫人打打零工,做一些漿洗縫補的針線活將他們艱難拉扯大。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她那點微薄的收入,怎麼能夠養活正在長身體的兩個半大的孩子?只能從自己嘴裏摳出來給他們吃,最終有一天,她餓的頭暈眼花,失足掉進了河裏,淹死了。
被人救上來后,她早已經斷了氣,還好有個好心人見他們可憐,送了一副薄棺材將她收斂好埋葬下去了。
但是她這一死,兩個小孩子完全失去了依靠,在燕京城中只能靠乞討度日,飢一頓飽一頓,幸好最後被郭藥師收進了軍營之中,不然他們未必能夠度過這個冬天。
王厲比焦田要大一歲,向來以哥哥自居,心眼也比焦田要更多一點。他發現林淵要走後,是三個人中最先開口央求林淵帶着他一起離開的。他知道林淵人好,心腸軟,本事又大,最重要的是,林淵手裏有錢,拿了一千兩銀子的賞金,能養活自己兩兄弟!
他這注確實押對了寶,雖然平日裏兩小隻都是以家僕自居,但是林淵乃是來自後世之人,沒有什麼家僕的概念,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看待,吃穿用度,基本上沒有少過他們。
跟着林淵的這半個多月中,是他們覺得從母親走後,最幸福的日子。
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林淵沒事的時候,會教他們讀書寫字!
焦田還好,心比較靜一點,能認真讀下去,但是王厲就不行了,每次林淵教他讀書,讀不了幾行字,他就昏昏欲睡,寧可被林淵罰去站軍姿,真的是十足的學渣一枚!
不過總體來說,兩小隻覺得日子還是過的很幸福的。
幾個蔥油餅吃完,兩小隻吃的一嘴的油,他們滿足的舔了舔嘴唇,感覺蔥油餅真的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了。
林淵搖頭笑了笑,抬眼看到街邊有個成衣鋪,頓了頓,轉身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