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史金柱與漢卡

史金柱跌坐在地上，膝蓋隱隱作痛，刺目的手電筒照他得睜不開眼。

就在一分鐘前，他在機房裏，被人逮了個正着。

他本來想跑，可那個人的手像鐵鉗一樣，緊緊地揪住了他的后脖領子。

被抓起來的一瞬間，史金柱就知道要糟，這人的力量是他無法抗衡的。

他好歹也有一米八的身高，可那人拎他像是拎一隻小雞仔，他毫無反抗的餘地，只能在心裏祈禱這事千萬別鬧大，要是那人把他當小偷送進派出所，那可真就“嗚呼哀哉”了。

令史金柱沒想到的是，抓他的那個人，在看了學生證之後，立刻就用手電筒照着自己的臉，仔細查看了起來。

在史金柱的感知里，那個人盯着他的臉看了很久，很久。

一般看，還一邊發出瘮人的笑聲。

我滴來……真要親命嘍！

危急時刻，史金柱的腦子裏不受控制地蹦出了家鄉方言。

這人該不會是……六葉子吧？

聽着那莫名其妙的笑聲，史金柱忍不住瑟瑟發抖。

活毀啦！

莫不是看上俺長得帥氣了？

正當史金柱惴惴不安之時，“啪嗒”一聲，機房的燈亮了。

史金柱本能地閉了閉眼，待習慣明亮的光線之後，他才看清楚抓住他的人是誰。

那人看着也就不到二十，長得倒是濃眉大眼，整個人看着很是精神。

沒戴紅袖箍，不是保安。

這麼年輕，也不是老師。

看樣子，應該是個學生。

史金柱的腦子瞬間就活泛起來了，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小同志，你是幹什麼的？這個時間，機房可不開放啊。”

“我是計算機系的大一學生，有系主任給的鑰匙，並且我還得到學校的允許，隨時可以來機房，”趙德彬拿着鑰匙在史金柱的眼前晃了晃，笑道：“既然機房不開放，師兄你是怎麼過來的？”

史金柱裝模做樣道：“我是幫導師做點事，你來的時候，我剛剛關機，準備走了。”

“噢，既然是幫導師做事，那你跑什麼？”趙德彬憨笑道：“而且，你是86級的研究生，現在應該畢業了吧，為什麼畢業生還會出現在學校機房，師兄？”

趙德彬故意在“師兄”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眼見着這個大一學生如此不好糊弄，史金柱立刻轉換策略，擺出一副笑臉道：“你看，咱們都是計算機系的師兄弟，我就是過來用一下電腦，也沒搞什麼破壞，要不，師弟你就當沒看見，把我放了？”

“不行，我就看見你在這鬼鬼祟祟的了，走，你跟我去找保安，把這事說清楚。”趙德彬裝模做樣地鉗住史金柱的胳膊，作勢要往外面拉他。

“別別別，別去找保安，你先把我放開，一切好商量。”

“不行，我既然拿着機房的鑰匙，就要維護機房的安全，走，跟我去找保安。”

“哎哎哎，師弟，你聽我說，我在開發一個軟件，馬上就要搞成了，你要是現在把我告發了，保安把我給趕出去，我就沒地方能搞到電腦了。”史金柱諂笑道：“你行行好，別告發我，等我軟件做成，我虧待不了你。”

“哦？”趙德彬聞言，饒有興緻地問道：“什麼軟件？”

“是一個文字處理軟件，有打印機的功能，可以直接用電腦打字，能直接省掉打字機的成本。”史金柱自豪地說道。

“哦，不就是漢卡嘛。”趙德彬聽了之後，瞬間興趣就不是很大了。

“漢卡……”史金柱咂摸了一下，發現“漢卡”這兩個字確實非常形象，瞬間，他就覺得這個小兄弟不簡單，見識竟然如此廣博。

只用了幾秒鐘的功夫，史金柱對趙德彬的態度就變得熱情了起來：“師弟，你對這種軟件也有了解？”

“我當然……”趙德彬本能地就想回答“漢卡嘛，整的跟誰不知道似的”，但他的話剛起了個頭，就猛然反應過來，連忙把話改成：“我還行，略懂，略懂。”

現在還是1989年，這年頭，維軟的Office還沒有進入中夏國，銀山的LPS（LetterProcessingSystem字母處理系統）還不知道在哪。

趙德彬來自後世，他本能拿後世的眼光看待這時候的事物，那在他眼中，現在的東西，可不是都是些“落伍的時髦”。

“漢卡”就是那些“落伍的時髦”里的一種。

在趙德彬的記憶當中，漢卡統共也就火了三四年的樣子，在LPS出來之後，這玩意很快就被淘汰了。

要不是他歲數夠大，恐怕他還真不知道漢卡這種東西。

上古時期，電腦的存儲器只有100M。

這點容量，在裝了系統和軟件之後，就所剩無幾了，連漢字字庫都裝不下。

為了輸入漢字，就需要漢卡這種東西，插在主板上，啟動系統后，讀取漢卡裏面的漢字字庫。

這是最開始的漢卡，算是和鼠標、鍵盤一樣的計算機配套的產品，只要是電腦想要輸入中文，就必須有一塊漢卡。

所以，在最早的那批計算機使用者當中，漢卡幾乎是人手一塊

史金柱開發的這種桌面文字處理程序，就是漢卡的一種。

史金柱在本科畢業之後，在家鄉的統計局工作過兩年。

期間，他發現每個單位都要買一台電腦打字機，售價兩萬多元一台，比電腦還貴。

然而，每個ZF部門，只要有計算機的，要想打印，還必須再配一台打字機，這個造價是非常高的。

史金柱瞅准了這個市場機會，想編一套軟件出來，讓電腦可以直接打字，擁有打字機的功能，這樣就可以省掉一台打字機的錢。

聽到趙德彬說“略懂”之後，史金柱對趙德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次換到他拉着趙德彬的胳膊，把趙德彬拉到他之前坐的那個角落。

按開電腦屏幕，史金柱尷尬地發現，他連主機都沒關，桌面明晃晃地擺着他碼的代碼，樁樁件件都是他在學校機房裏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罪證。

趙德彬裝作沒看見史金柱的不自然，指着屏幕那段長長的代碼問道：“這是什麼？”

史金柱撓了撓蓬亂的頭髮，頭皮屑像是雪花一般飛落了下來，他苦惱地說道：“這是我程序的一個功能，我剛開發到這邊，就遇到了問題，這段總是有bug，我已經de了半個月了，還是沒de出來。”

史金柱敢把代碼直接給趙德彬看，是完全不擔心趙德彬竊取他的成果的，主要是，這段代碼並不完整，只是程序里的一個小功能，況且他已經de了半個月的bug，都沒能查出問題，他不認為這個bug是區區一個大一學生能de出來的。

他這也是沒辦法了，死馬當活馬醫。

萬一趙德彬能從旁觀者的角度，給他提出一些建議，興許對他找到bug有幫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