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學技術可太難了
乍一聽聞張思明也想學電子,趙德彬的嘴角抽了抽。
他瞥了張思明一眼,不動聲色道:“行啊,你想研發電器賺錢,就得學電路設計,以後好自己設計電路,微波爐這都算是簡單的。當初,我教……學設計電路的時候,一上手就是幾十、幾百個管腳,每個管腳有多種用法,全都要分清楚。一個晶片的說明書就是一兩千頁,還是全英文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趙德彬一個不小心,說成了“當初,我教設計電路的時候”。
話剛一出口,他就反應過來了——他現在是個毛頭青年,趙老師還是沒影的事。
他趕緊改口說“學設計電路”,但是防住了前面,後面一順嘴,又把晶片說出來了。
好在,張思明完全不懂這方面,也不會就“晶片”這個聽上去就很玄乎的東西和趙德彬展開討論,趙德彬完全沒有穿幫的風險。
張思明一聽,學習熱情就被澆滅大半:“學電子竟然這麼難!現在社會上都說學醫難,我倒是感覺,學電子也好難啊,但怎麼社會上沒這個說法呢?”
趙德彬嘆息一聲:“電子是講究天賦的,沒有天賦,一輩子可能也成不了高手。而且,搞電子要能耐住性子、受得住寂寞,能一坐一天才行。真學電子的人,很多性格都是呆板木訥的,這些人哪會出來說呢?”
張思明不死心地問道:“那你看我的天賦怎麼樣?”
趙德彬運用上了語言的藝術:“搞電子主要是數學要好,高等數學的基本功得紮實。你的數學基礎怎麼樣?比如說,傅里葉變換啊,拉普拉斯變換啊,這種入門級的基礎知識,你總得會吧?”
張思明執着道:“我初中數學就是三四十分的水平,你看能不能再拯救一下?”
趙德彬的臉上露出來一個憨厚的笑容:“那我還是建議你重新投胎比較靠譜。”
張思明無語道:“看來還是開廠子、做生意簡單。不過,電子這麼複雜,哪你是怎麼接觸上的?”
趙德彬回憶道:“在我們海右省,很多人從小喜歡搗鼓電子,喜歡這方面的人特別多。我大哥從小就喜歡搞無線電什麼的,我主要是跟着他學的。”
趙德彬記得,在八九十年代,海右省的風氣和後世不一樣,電子很受歡迎。
在趙德彬上大專的時候,同學裏頭就很多喜歡電子的,但他們的專業也不是應用電子。
張思明砸吧了一下嘴,用申滬話說道:“阿拉申滬銀還是喜歡賺鈔票。”
這時候,辦公室的屋門被敲響了,外面傳來了小王的聲音:“總經理,廠長,吾回了,儂還有撒事體要吾辦伐?”(申滬話)
廠長指的是張思明,總經理說的是趙德彬。
“請進。”趙德彬正等着小王,聽到他的聲音,趕緊讓他進來。
“你幫主任把微波爐都放好了?”
“總經理,吾都放好咧,領導讓吾放哪,吾就放哪。”
“你還記不記得,主任讓你把微波爐送到哪了?”
“啊這……”小王撓撓頭,想了老半天,最後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好似……送了幾台到食堂,再就……吾記不得了。”
“行吧,讓你記着這件事,也是難為你了,”趙德彬擺擺手,給小王寫了個字條,遞給他,囑咐道:“你幫我去售票處買張飛機票,我這兩天要去國都,你買能最快出發的一張票。”
小王認真地問道:“總經理,吾要買去哪裏的飛機票啊?”
趙德彬已經習慣小王的“聰明勁”了,
在這位大聰明面前,他已經發不出來脾氣了。
他好言好語地囑咐道:“買淺川到國都的飛機票,最快出發的,都寫在紙條了,你到時候直接給售票員看就行了。”
小王答:“知道了。”
“哎哎,你別忙着走,你告訴我,你現在要去哪?”
“總經理,儂伐是說要吾去買飛機票?吾去給儂買票。”
趙德彬的太陽穴已經突突地跳,但他還是耐着性子說道:“你現在別去,售票處關門了,你明天一早去,現在沒什麼事了,你下班吧。”
小王畢恭畢敬地回答:“知道了,總經理,那吾先回去了。”
再小王將辦公室的門帶上之後,旁邊的張思明立刻笑出了聲,感嘆道:“嗬嗬嗬,小王真是個妙人啊!”
趙德彬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每次只要跟小王在一起超過五分鐘,他就要開始上火。
小王是趙德彬從申滬帶過來的,之前,小王在彩虹三廠干司機,專門給領導和客戶開車。
這“領導”,當然指的就是趙德彬和張思明了。
去年年底,經趙德彬批准,張思明從申滬太眾汽車廠定了一輛桑塔納。
這是因為,彩虹軟糖太火了,三廠的訂單接到手軟,連帶着,元亨食品公司也成了申滬的明星企業,時常有客戶上門。
總不好談生意之前,先讓客戶淌過爛泥渡,這也太離譜了。
在88年,普通人的工資一個月就幾十塊,二十萬無疑是天文數字。
一輛桑塔納,差不多跟後世的一輛五六百萬的勞斯萊斯差不多。
按照趙德彬的摳法,他是不可能花二十萬去買一輛車的,有那個錢,還不如多在甫東買幾塊地。
但考慮到三廠的後續發展,確實要輛車撐場面,趙德彬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別看趙德彬嫌二十萬太貴,實際上,桑塔納現在可是一車難求,一般人就算能買得起,也買不到。
張思明能買到,還是亮出了彩虹廠的招牌,打了本地企業的感情牌。
若不是託了彩虹糖的福,申滬太眾還不願意往外賣呢。
即便如此,訂車之後,廠里也是等了兩三個月才拿到車。
既然有了車,那必須得有司機啊,可司機卻不那麼好找,彩虹三廠上下兩三百號人,沒一個會開車。
這時候,六角場的地頭蛇、手下掌握幾百個地攤的飛機頭,為張大廠長獻上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司機小王。
小王是個孤兒,從小吃百家飯長大。
他人有點笨,所以經常被其他小孩欺負,可他的脾氣倒是好,就這樣也整天樂呵呵的。
飛機頭看小王可憐,就讓小王跟着自己,最起碼能保他不被欺負。
然而,小王腦瓜太不活絡,飛機頭手底下的那些生意,都需要看眼色行事,哪一樣他都幹不了。
沒辦法,飛機頭安排讓小王去學駕駛,這樣以後也能開個車什麼的,學成之後待遇是很不錯的。
然而,小王從十五六歲開始學,學了四五年,到二十歲了,才拿到駕駛證。
在八十年代,能有駕照是很牛逼的,因為駕駛屬於一項特殊技能,取得駕照的難度比起後世大多了。
拿到駕駛證的過程非常複雜,不僅要學開車還得學修車,更有不計其數的小項目考核。
這主要還是因為當時的汽車技術不太好,車輛很容易出現各種故障,所以,想開車,-必須得先學會修車。
那本厚厚的有關機械原理的書,差點要了小王的命。
他花了大概三年學汽車維修技術,掛了無數次,才通過駕駛理論考試,有資格進行實際的駕駛學習。
八十年代沒有駕校,飛機頭幫小王掛靠了個單位,讓他跟着老師傅學駕駛。
從那以後,小王每天跟着師傅跑車。
因為他比較笨,被師傅打罵是家常便飯,他倒是很忠厚,從來不記仇,挨了打罵也笑臉相迎,天天為師傅忙前忙后。
花了一年多時間,師傅總算滿意了,小王這才拿到師傅的簽字,去換取了駕駛證。
為了小王這張駕駛證,飛機頭可是大出血,交了不少錢。
每次飛機頭想“要不幹脆放棄吧,他哪是這塊料啊”的時候,轉頭看見小王那張傻笑的臉,飛機頭還是狠不下心來,尋思着反正錢已經花了那麼多了,也就不差那一點了。
然後,就是不斷地“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似乎永遠也看不到盡頭。
這不,聽聞張思明這邊缺個司機,飛機頭趕緊把小王這個人才獻上去了。
在飛機頭看來,這簡直是三全其美的事,既可以解決張大廠長的燃眉之急,又幫手下找了個崗位安身,還解放了自己。
張思明一開始很是欣喜,還在心裏想着,關鍵時刻,還是老朋友靠得住。
然而,沒幾天,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張思明回過味來了,之前還以為飛機頭是為朕分憂,敢情這小子是把個大包袱甩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