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巨大的落地窗倒映着房間的燈光,兀的衝散了許拾月眼中的晦暗。
她就這樣被陸時蓁握住了手腕,視線中那隻模糊不清的手臂像一抹就要融化的奶油,溫熱的抹在了她的手臂上。
許拾月有一種被遺棄后,又重新被找到的感覺。
被烘起的玫瑰的味道落在她的鼻尖,咚的一下,她聽到了心臟頓跳的聲音。
可……
為什麼又是陸時蓁。
陸時蓁當然不可能知道許拾月現在在想什麼,她只知道許拾月是想跟着一起去的。
旁人可能覺得看不見的她跟着去就是礙事,到了那裏還要照顧着她,格外的不方便。
但陸時蓁明白,第三個人的轉述,總比不過自己親眼,不對親耳去聽一聽來的放心。哪怕是站在那裏當個木頭,只要能跟着一起去,也是好的。
「+1」
陸時蓁話音剛落,幾分系統清脆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少女握着許拾月的動作不由得頓了一下,剛剛經歷了扣大分的陸時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就加分了?
她只是做了她覺得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宿主!加分了!加分了!」湫湫激動的不得了,繞在陸時蓁的頭頂四維立體的歡呼着。
只是還不等到陸時蓁跟湫湫確定這是真的加分了,孫姨便快步站在了門口:「小姐,圓子已經在車廂安置好了,剛剛它吐了一次,咱們快點趕過去吧。」
「好。」陸時蓁聞言立刻點頭,也來不及核對自己那一分的真實性,就這樣帶着許拾月出了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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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如墨般濃重的黑色潑在天空中。
長街黑漆漆的,只有一塊明晃的光照亮了門前的法國梧桐與花色的行人路地磚,就像是的安靜矗立着的一副畫。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推開裏間的門走了出來,對等在外面的人講道:「是急性腸胃炎。剛剛化驗抽血的時候吐了一次,輸液后就沒有再吐,情況不是十分嚴重。」
「陸小姐送醫很及時,圓子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輸液觀察一晚上,明天早上沒有事情就可以出院了。」
「好,今晚麻煩您了。」陸時蓁禮貌的對醫生微微頷首,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是放了下去。
只是孫姨依舊緊張,臉上甚至還有些內疚:「醫生啊,圓子怎麼會這樣呢?家裏的飲食都是最乾淨的……我只有今天中午給許小姐熬骨頭湯的時候,看這小傢伙饞的不行,將幾塊肉撈出來給它吃了。是不是這個原因啊?是不是因為肉沒有徹底煮熟?它體內會不會有寄生蟲啊?」
醫生被孫姨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措手不及,忙道:「您不要緊張。正常來說,處理好的肉狗狗吃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說道這裏,醫生頓了一下。
他將手裏的化驗單遞給了陸時蓁,繼續道:「只是從化驗來看,圓子體內的各種抗體跟同類型正常成年犬比有點低了。」
「我們考慮到它是純血種拉布拉多犬,建議最好是做一個遺傳病檢測。」
孫姨聽到帶「病」的字,剛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聲音里透着難過:「可是我們圓子是我從機構帶回來的,是最好的純血種導盲犬,怎麼會這樣呢……」
房間剛剛落下的緊張氣氛就這樣壓上了沉重。
陸時蓁從醫生的話里好像明白了什麼,而許拾月的聲音就像是印證她這個想法一樣,冷靜的在她耳邊響了起來:「您是擔心圓子屬於近親交|配的純血種犬,從而導致身體發育有問題,是嗎?」
「是的。」醫生點頭,「根據現有的檢測技術,一周之內就可以出結果,很快的。」
醫院大廳里的燈光在窗外的夜色下透着安寂,陸時蓁一直都沒有說話。
她在醫院裏見過不少因為基因缺陷而深受折磨的孩子。
因為她也是那樣的孩子。
病痛,手術,早夭。
她總是看着自己的朋友比自己先被推進手術室,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死亡其實很簡單,難熬的是活着的人。
陸時蓁就這樣微微轉頭看向一旁用單向玻璃隔成的牆。
圓子正乖乖的躺在裏面輸液,湫湫溜到了裏面陪着它。
那閃着光亮的小球咧開嘴朝圓子扮着鬼臉,逗它開心。
下一秒就被大狗狗濕漉漉的舌頭歡脫的搞了一身口水。
真是一對活寶。
陸時蓁隔着玻璃看着比方才精神要好一大截兒的圓子,不由得放心笑了一下。
她就這樣揚着唇,對圓子,也像是對她們這些等在外面的人道:「沒事的,我們圓子一定吉犬自有天相。」
陸時蓁話音落下,孫姨跟醫生都在一旁點頭附和。
而許拾月則一如既往的沒有說話。
卻又跟過往不太一樣。
不知道怎麼的,她好像從剛才陸時蓁那帶着笑音的話中感覺到了她的低沉。
少女高挑的身影印在她的視線里,側過的輪廓顯示她正目不轉睛的看着病房裏的狗狗。
這個肆意恣睢的愉悅犯,竟然在擔心一隻狗狗。
而且自己能細微看到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她也應該沒有必要對自己裝作這樣才對……
窗外的夜色侵蝕着大廳的燈光,在許拾月警惕的眼底鋪上了一層晦澀。
她現在真的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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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結束還有些注意事項要叮囑,陸時蓁主動跟醫生去了他的辦公室。
除了拿藥房之外,她還想要再多了解一些狗狗近親繁殖后帶來的影響。
醫院又重新安靜了下來,很快熟悉了醫院地形的許拾月獨自坐回了大廳的長沙發上。
孫姨看了一眼手機里的消息,走到了她身邊:「許小姐,圓子這輸液要到明天早上。既然圓子暫時沒有事情了,我現在扶您上車,等小姐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咱們就回去了。」
話音落下,孫姨就要扶許拾月起身。
可許拾月卻依舊坐着,沒有要回車上去的意思。
這個原本對她溫柔的世界一夜之間露出了殘忍,牽絆不在手裏,想要拿回的無法一蹴而就。
她想她原本應該不會再對什麼東西產生念想了,可偏偏動物是世界上最純粹的。
陸時蓁方才握住她的手腕時留下的溫熱又在她的手腕灼燒了起來。
她原本是想要不去在意的,如果陸時蓁沒將自己帶到這裏來的話。
許拾月搖了搖頭:「您送陸時蓁回去吧,我在這裏等圓子吧。」
「許小姐……」
「咔呲咔呲。」
孫姨想要勸說許拾月,卻不想被蘋果咬嚙的聲音打斷了。
陸時蓁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兩個紅彤彤的蘋果,啃着其中一個,就朝這邊走了過來:「怎麼了啊?」
孫姨在陸時蓁身邊待久了,知道她肯定是要回家的,也能勸得動許拾月,便道:「小姐,許小姐說她想留下來。」
卻不想陸時蓁並沒有要勸說許拾月的意思,說了句「她想留就讓她留下來唄」,便坐到了許拾月身旁的空位。
孫姨先是怔了一下,而後又不明所以的問道:「可是小姐……」
「你不用擔心,我也留下來。」陸時蓁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反正也快天亮了,等圓子輸完液一起我們回家。」
孫姨哪裏會想到陸時蓁同意許拾月是因為她也不回家了,忙勸道:「小姐,您明天還得上學。昨天就請假了,今天再請假,夫人知道了會生氣的……」
陸時蓁卻不以為然。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許拾月,語氣別有深意道:「我不覺得媽媽知道後會生氣。」
孫姨頓時啞火。
成美妍就不是個傳統家長,她的孩子都是她不按套路出牌放養長大的。
陸時澤能成長成這麼優秀的人,真的是個陸家祖墳都要冒青煙的奇迹。
要知道陸時蓁那位青年早逝的父親可是一個什麼都學不會的蠢笨富二代。陸老爺子在考察得知他的孫子陸時澤是個能挑起陸家大梁的可造之材后,第二天就安心的去了。
而也正因為有陸時澤這個奇迹,成美妍後面就更放心的放養起了她的孩子。
孫姨根本沒辦法拿家長作為讓陸時蓁乖乖回家的借口。
陸時蓁知道孫姨這樣是因為有了上次那件事,她現在不放心她跟許拾月兩個人在這裏,緩和了一下,道:「沒關係的孫姨,你看啊,你們回去得開始忙圓子的事情,檢查一下昨天圓子有沒有在家裏拉肚子,還得給它收拾出一間病號屋子。這樣的動靜我們還怎麼睡。」
「而且你看。」陸時蓁說著便抬手指了指站在醫院門口的保鏢們,「有他們幾個在這,也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孫姨看着那列成人牆的幾名彪形壯漢,有些被陸時蓁說服:「那……好吧,小姐。您可千萬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陸時蓁深深的對孫姨點了兩頭,揮手道:「回去吧。」
凌晨的長街任何細微的聲音都格外的明顯,許拾月聽到了車門關閉的聲音。
而那個剛剛說要留下的人也還真的坐在她身邊。
可在許拾月的認知里,陸時蓁這樣的人是應該將自己放在一切事物的最前面的。
她們高度為自己服務,就像是回去休息是一定會排在等一隻已經沒事了的狗狗前面的。
難道說剛才補習物理時她偷偷睡的覺,就足夠讓她將圓子跟自己的睡眠上下換個位置了嗎?
許拾月餘光瞟着這人,看着覺得陸時蓁也不是那幅涼薄樣子。
又或許,這只是在對待寵物上。
「咔滋,咔滋……」
安靜的醫院大廳里並列着兩個影子,陸時蓁吃蘋果的聲音清脆而清晰的傳入許拾月的耳中。
不知怎麼的,她突然想起了前天那個緩緩滾進她夢裏的蘋果。
還有坐在輪椅上的孤零零的看着假畫風景的那個小女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才醫生提起了基因缺陷問題,許拾月的腦袋裏莫名冒出一個猜測。
那個小女孩是不是也是身體有問題,才會住在那樣四四方方的病房裏。
沒有窗戶,沒有同伴。
隔絕了細菌,也隔絕了從真正窗戶里透進來的光。
她是誰……
許拾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在意一個夢。
的確跟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尋找真相是無稽之談,可許拾月卻不為什麼,將這個夢記在了心上,就好像在現實中曾發生過的真事一樣。
為什麼……
許拾月微微蹙起了眉頭。
那個坐在走廊盡頭的小女孩推着輪椅,慢慢的走入了她的腦海。
她就這樣同她對視着,鬼使神差中,她看到女孩唇瓣微微輕啟,像是要對她說什麼一樣。
「許拾月。」
是陸時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