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外情況
周頌被狠狠壓住后,下意識想要掙扎反抗,那人手上更加用力,俯身附在周頌耳旁,問道:
「你是誰?」
聽到聲音的一刻,周頌確定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周頌」自己。
周頌停止掙扎,試探性地說道:「葉行川。」
只見身上的那人頓了頓,手略微放鬆。還沒等那人反應過來,周頌便抓住那一瞬間的鬆懈,反身一個用力試圖將那人打翻,那人沒有防備,稍微讓周頌佔了上風,然而葉行川的身體力量稍弱,還沒制住那人,又被反制。
前世的周頌在少年時期暗自修鍊武功,而葉行川常年飢餓,體質自然不敵。周頌在心裏暗罵著葉行川的身體太弱,也更加確定此時在自己身體裏的人正是葉行川。
她不再反抗,而是調侃道:「怎麼?難道我還會騙你?」
那人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便放開了周頌,周頌活動着被捏得酸痛的手腕,正色道:「所以你確實是葉行川。」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周頌鬆了一口氣,還沒跟他好好說上兩句話,便被屋外傳來的聲音打斷:
「哎呀,小姐,你今日怎麼還沒去請安呀,再不去老爺就要發怒啦!」
說著,屋外那人倏地將門推開。
周頌反應及時,迅速躲進了旁邊的衣櫃裏。床下有個擺放雜物的箱子,而葉行川的身形較大,衣櫃是最佳選擇——然而她還是失算了。
來人是周頌生母的陪嫁丫環蘇玥,平日裏負責周頌生母的飲食起居,也格外關心周頌,待周頌如親生女兒一般,周頌親切地叫她「蘇姨」。
周頌前腳躲進衣櫃,蘇姨後腳就要給葉行川更衣,葉行川在外面支支吾吾的,顯然是怕說錯話。他戰戰兢兢地攔在衣櫃前面,還好蘇姨好打發,沒有糾纏多久。
周頌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聽見一個人沖了進來,高聲叫嚷着:「小姐,老爺都問起你來啦,快點更衣吧!」
周頌聽見那聲音,覺得異常刺耳。此人是周頌的貼身丫環綠彤,興許是跟着周頌處處受氣,沒過多久綠彤就跑去找正房夫人周王氏,從此便成了周王氏的眼線,周頌若是不小心犯了錯,便會被她報告給周王氏,周王氏便可以處處找茬,沒少讓周頌吃苦頭。
綠彤依仗着周王氏,是個糾纏不休的主兒,一看到葉行川心虛地攔着衣櫃,就知道衣櫃裏有貓膩,說什麼也要打開來看。
「小姐,您今日是怎麼了,怎麼不讓奴婢幫您更衣啊?」
綠彤說著,便見縫插針要拉開衣櫃,幸虧葉行川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我都說了要自己更衣,你們都出去吧!」
「小姐是成心要讓我們當奴婢的難做吧!」
周頌在衣櫃內快速思考着:依靠他們兩人現在的武功,可以直接衝出去遠走高飛,可她這一走,母親和蘇姨一定不會好過。
葉行川嘴笨,察覺出這個綠彤並非善茬,心中一急,便吼出了聲:
「都說了不用了你沒聽見嗎?」
這一吼把綠彤給吼懵了,記憶里小姐性格懦弱,連她這個下人都可以欺負她,從來沒見過她這般高聲說話。綠彤愣了愣,便僵硬地走出去了,不過這下她又可以添油加醋地向周王氏告狀了。
綠彤走後,周頌立刻從衣櫃裏出來,看見葉行川對着繁複的衣飾發愁。也是,葉行川當了一輩子的男人,不會穿也正常。
「我來幫你。」周頌害怕隔牆有耳,便湊到葉行川身邊,葉行川心裏不願意,但還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周頌面對着的是自己的身體,倒沒覺得不好意思,但葉行川緊閉雙眼,滿臉通紅,模樣及其彆扭。如此一來,周頌也不免感到尷尬,一邊安慰着自己:「就當照鏡子了」,一邊替葉行川披上了短衫。
周頌輕柔又快速地將下裙圍在葉行川腰間,她已經盡量避免與葉行川產生過多的肢體接觸,但雙手繞過他的腰間時,還是不小心擦過。碰到的那一刻,葉行川的呼吸明顯滯住,腰間一緊,甚至還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若不是他現在以周頌的身體示人,周頌可能會覺得他這反應還挺可愛的。
看着自己的身體頂着一副害羞的表情,周頌心頭升起一股怪異之感,手上的動作加快,想快點結束。
她手腳麻利地替葉行川系好下裙的系帶后,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好了。」
周頌開口的瞬間,葉行川如釋重負地睜開眼,在看到周頌時,眼中又習慣性地帶上了厭惡,不過還夾雜着些彆扭。周頌對上他的眼神,知道葉行川心裏還十分抗拒她,所以剛剛替他更衣時也有意避免了肢體接觸,一來隨意地觸碰他人的身體太過無禮,二來她不想讓他感到冒犯,起碼這一世,她想與他重新來過。
兩人相對無言之際,綠彤的聲音又從外面傳來:「小姐,你準備好沒有啊,再晚一點就來不及啦!」
「來了!」葉行川連忙應道,最後整理了一下衣物,深吸一口氣,便準備推門出去。
「小心綠彤。」
兩人擦肩而過之際,周頌低聲提醒道,葉行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走了出去。
葉行川走後,門外的綠彤和蘇姨也跟着走了,小院內異常安靜。
周頌無端地嘆了一口氣,她坐在熟悉的梳妝枱前,擺弄了一下珠寶首飾,便抬頭望向了鏡中的自己。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摸了一下銅鏡表面,好像這樣就能觸碰到鏡中之人。
一個人這樣坐着,葉行川死前的模樣不斷地湧入周頌的腦海,葉行川對自己是恨之入骨的,可她不懂,她自認為給了葉行川最優越的條件,也讓葉行川比尋常男寵更高一等,她只是想在經歷千辛萬苦后享受她本該得到的東西,到底哪裏做錯了。
葉行川的厭惡與仇恨,她看在眼裏,內心並不是毫無波瀾,她能看出來葉行川對於互換靈魂這一事實的掙扎。
她對於葉行川的感情難以言表,既然從未有人告訴她如何表達,那她就自己去學。
她望着鏡中之人,也在審視着自己,她從來不是一個會被兒女情長牽着鼻子走的人,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讓一切重回掌控之中,包括葉行川。
想到這裏,周頌終於鬆了一口氣,略定了定神,便按着記憶翻找房間裏的珠寶首飾,確定一切安全后,她離開了這裏。
葉行川是個聰明人,雖然為人耿直了一些,也沒有經歷過多少勾心鬥角,好歹在前世也是一名將領,周頌相信他可以好好運用體內的修為,化險為夷。
她用首飾換了些銀兩,有了這些錢,今日的溫飽不成問題,但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她必須找一份長久的活計。
突然,周頌心生一計。記憶中大哥周誠常常偷跑到北城的青樓里廝混,說不定她可以藉此要挾周誠,讓他在周氏武館給自己安排一份活干,這樣一來自己與葉行川也能更近一點。
想到要去青樓,周頌便去買了身衣服,把自己拾掇得體面了一些。
城北的青樓叫做望月樓,聽名字還有幾分文雅,卻是整個京城規模最大的青樓,專門接待王公貴族或者鄉紳土豪,裏面的女子也個個樣貌極佳,身姿柔美。
剛走到門口,如仲秋時節、眾桂怒放時的甜膩氣息撲面而來,樓內裝潢奢華,樓層堆疊,金頂紅柱,珠簾帳幔層層疊疊,擋住來客的視線,只有婉轉動人之音從帘子深處傳來,引得來客不由想深入而去。
周頌在心裏啐道:「白日宣吟。」便從袖中掏出剛剛在街上買的扇子,高深莫測地擋在自己面前,步子模仿着一般紈絝子弟,風流又隨性。
穿過帘子,一張用上好木材搭建而成的檯子映入眼帘。幾個女人衣着大膽,正演着時下流行的香艷戲,女人有的高挑纖細,有的豐腴性感,白若凝脂的皮膚在絲滑的舞裙中若隱若現,輕盈的足尖落在優美的韻律上,一個流轉的眼神便勾得台下一陣歡呼雀躍。
周頌沒有閑心觀看這些戲碼,目光快速地往觀眾中掃去,不出所料地在人群中發現了周誠。周誠懷中抱着一個面相清純的少女,兩人正互相調笑着,猥瑣的模樣讓周頌心生厭惡。
還沒等她過去,老鴇便一臉諂媚地擋住她的去路:「哎呀,這位公子真面生,是不是第一次上我這來啊?」
周頌冷淡地點點頭,心裏暗暗盤算着該怎麼向周老爺揭露周誠混跡於勾欄瓦肆的秘密,完全沒心思搭理老鴇。
老鴇順着周頌的目光看去,以為她是看上了周誠懷中的女孩,滿臉堆笑地解釋道:「那個小姑娘喚作春柳,前些日子剛來,模樣和技術都比不上其他人,公子要不看看別的……?」
照老鴇這樣說,這位春柳應該和周誠認識的時間不長,作用不大。
「哦?這春柳若是真如你說的那般不堪,為何不讓她多學習一點再出來接客呢?」
「那不是因為價錢便宜嘛……」
很多貴人光顧望月樓時,為了不讓人發現,總會做一番偽裝,老鴇以為周頌是哪裏來的新客,對她熱情得很。
和望月樓里的其他客人相比,周誠算不上什麼貴人,頂多是個有錢公子,比不上那些一擲千金就為搏美人一笑的貴族老爺。
像周誠這樣的客人在望月樓多的是,恐怕很少有人能記得他,這樣一來,周誠與青樓女子周旋的證據就難找了。
正在她犯難時,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突然從戲台後面衝出來,張牙舞爪地往觀眾身上揮,嘴裏高聲叫着:
「你這個負心漢!……還我孩子,我恨你!!」
「啊!……啊……」
女人嘴裏怪叫着,像是回憶起什麼痛苦至極的事,又像在嚎啕大哭。
霎時,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從後台衝進來,要架走那瘋女人。那女人拚命掙紮起來,還不停地叫着:「你們都要給我的孩子償命!」
周頌頓時來了興趣,雖然女人滿身臟污,但也不難看出其曼妙的身段,其中定有貓膩。她往觀眾席看去,大多數都嫌棄至極,不是拍着身上的衣服,生怕被那女人碰到,就是竊竊私語,討論着瘋女人的來歷,唯獨只有一人——周誠,早就不見了蹤影。
「你們快把她拖下去!快!別壞了各位官人的心情!」老鴇厲聲道,看到瘋女人被拉住后,又一臉諂媚地轉到周頌面前,「這位公子,您別介意……」
老鴇賠罪的話語還沒說完,便聽見一人呵斥: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