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玩遊戲的繃帶精
——那是一場滿天煙火。
燼火劃破了夜幕,再墜落成灰。
延綿的斑痕宛如從白骨的深處攀爬而出,如血一同滲出全身的肌膚。
明媚的赭色被黑暗吞噬,他眼中的星辰依然明亮,成了世間那抹亮色。
分崩離析之前,他說。
【你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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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因為妨礙掘墳所以被主人嫌棄地丟在樹枝上的沙色風衣,狠狠運動了一番的武偵宰整個懨懨地躺在了墓碑旁邊的草地上。
被挖開的墳墓已經重新埋葬,翻新的黃土蓋過了原本的泥草地。
“呼,白忙活兒了一場,這不是毫無情報嗎?”武偵宰四肢呈大字地攤在地上,歪着頭,兩眼發白得和少年太宰治的眼睛有的一比。
那塊沉甸甸壓在胸口的巨石絲毫沒有隨着取證的過程消失,反而像是被挖空內心再往裏面灌了鉛一樣變得更加沉重了。
武偵宰說不上來自己對棺材裏會出現的哪一種情況更為心安,也可能是無論哪一種情況都可以聯想到最為悲觀的結果,所以才會不管做什麼都無法擺脫悲觀的心情吧。
事關重要的友人,又是已逝之人,武偵宰的心情並不難理解。
既期待着每一種可能的結果,也提防着提醒自己每一種結果最悲觀的後果。
“人死是不會復生的。”少年太宰治理所當然地說。
武偵宰聞聲轉頭。
烏髮少年蹲在他旁邊,手上的樹枝不斷地在地上比劃着什麼。
“你在幹什麼?”武偵宰問。
“......”少年太宰治不做回答,繼續給地上的圖案增加筆畫。樹枝翻開最上層的泥土,露出埋在下邊兒的另一種更深層次的泥土顏色。
“和人交際要有問有答哦。”於是武偵宰又道。
少年太宰治莫名其妙地瞄了他一眼,毫無搭理他的意思。
武偵宰好奇地湊上來,他端詳了半天,左看看右瞧瞧,終於看出點門道。
一隻背着骷髏頭的......額......
“烏龜?”
“是蛞蝓。”少年太宰治糾正。
武偵宰琢磨着着這張史萊姆一樣的粘液體四肢分明,怎麼看都不像是無殼蝸牛。
骷髏頭倒是畫的很明確,端正,消瘦,充滿了□□老大的那種自信表情,再叼根煙,底下塞兩根骨頭棒,說是海賊的旗子毫無違和感。
總之,比起蛞蝓,更像一隻短手短腳的小烏龜。
當然比起烏龜,說它是伸拉身體的史萊姆會更貼切。
“是......蛞蝓。”許是武偵宰迷惑的眼神過於顯著,少年太宰治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畫的很好,下次不要畫了。
武偵宰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少年太宰治的肩膀,憋了半天誇誇愣是只憋出一句話:“頗有靈魂畫手的真諦。”
很靈魂,很有他當年嚇哭愛麗絲的風範。
男人一個懶腰,拍拍膝蓋從草地上爬起來。
草屑黏在他的背上,隨着武偵宰的動作不斷地落在地上。
“說起來,只要是怪物你都要殺掉嗎?”他似是不經意地問。
少年太宰治反問道:“不是怪物我為什麼要費力?”
因為是怪物所以才要費力殺掉,這很符合常理。
武偵宰想。
“人死是不會復生的。”少年太宰治冷淡地說。
這已經是少年太宰治第三次說這句話了,第一次第二次都被武偵宰當個過場聽過就忘了,但當對方第三次重複的時候,武偵宰知道自己無法逃避掉這個問題了。
真是直白啊這傢伙。
武偵宰感慨。
和少年太宰治說話根本就不需要委婉,因為他會略過且忽視掉所有他覺得沒必要回答的問題,就算回答也會直取重點。
雖然從本人的模仿力和觀察力來看,如果他想的話,讓談話對象擁有如沐春風的體驗,完全是小菜一碟。
這裏可以回顧一下武裝偵探社內對他好感upup的眾人。
可見他不是全然不顧他人喜好的類型,別人向他提出的訴求基本上不會拒絕。
一個充滿了矛盾的人。
這樣想着,武偵宰乾脆坦誠地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所以你打算殺死他?就像你一直在獵殺其他怪物那樣。”
“是它。”少年太宰治糾正了武偵宰使用的第三人稱。
這聽起來似乎很正常,因為死人是不會復生的。
既然不是復活的死人,那麼現在行走在外,用着摯友容貌的,只能是“它”。
但是......
武偵宰眯起了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剎那靈感。
“你今早可不是這麼說的。”
讓我們前情回顧一下。
當時少年太宰治正準備出行,武偵宰抓着機會插足詢問同行去後山調查的可能性。
少年太宰治獵殺怪物並沒有什麼順序,也無所謂哪裏開始,就以默認答應了武偵宰的邀請。
那時他就已經察覺到武偵宰的目的是什麼了,還問了句兩人是什麼關係。
當時原話中,少年太宰治可是正正經經地用“他”去代指的呀。
黑髮少年點點頭,十分自然地說:“是呀,所以這要看你怎麼定義。”
武偵宰:“那我說‘他’有什麼問題嗎?”
少年太宰治笑眯眯地說:“沒有呀。”
武偵宰:“那你為什麼要特意提出來?”
少年太宰治還是笑眯眯地說:“因為你剛才把他當怪物呀。”
哦,感情是跟着他的態度在走......咦?
察覺到問題重點的武偵宰有些微征。
異世界的太宰,對怪物的定義是不是有點不對?
熟知與同位體說話不能拐彎抹角的武偵宰直言道:“你是不是根本就分不出怪物和人類的區別?”
這麼說來......
武偵宰想起自己與紅髮男人的相遇。
異世界的同位體不會是乍然和他相遇,然後吃了精神影響上面的虧暗搓搓地在報復吧?
按照少年太宰治的這個說法,連續三次提醒武偵宰人死不能復生,不就是在暗示對方已已經是怪物了嗎?
要是武偵宰被他暗示成功,少年太宰治就能抄起武器光明正大地沖了。
少年太宰治又是一陣沉默。
要知道,人的五感是能夠被外物影響的東西。
世界上有無數種辦法可以影響它無法正常穩定的運作。
行走在永夜,如果單靠五感去分辨是非,意志再如何堅韌的人都終會陷入瘋狂。
所以少年太宰治更依賴用靈感去試探,會被靈感吸引想要將他吞噬的是敵人,不會被吸引的便是友軍,簡單明了。
如果就連靈感也無法分辨,那就根據其他人的判斷來決定。
少年太宰治的沉默不是回答不上來,亦或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而是既然已經知道答案了,就不需要再多費口舌去解釋了的那種沉默。
武偵宰瞭然道:“原來是這樣嗎......”
“那邊的世界,真是混亂啊......”武偵宰發自內心地感慨。
混亂的時間,混亂的記憶,混亂的感官。
以及混亂的生死界限。
人死不會復生,人“沒”死復生了也不奇怪,就算八個腦袋十六條手,大家都說它是“人類”那它就不是怪物。
偷換概念玩的真順暢,一看就是個老手了。
了解少年太宰治不是個只會遵守死板規則門頭苦幹的異世界小古董,武偵宰的心情忽然間就明朗了。
少年太宰治低聲道:“你會覺得混亂,那是因為你生活在“秩序”的世界。”
而在永夜的人類看來,這些混亂,不過是秩序的另一形態。
人類,既沒有尖銳的爪牙,也沒有厚實的鱗甲。
冬天會凍死,夏天會熱死,落水會淹死,靠近火源會被燒死。
與怪物相比,人類的劣勢是那樣的大,那樣的無可彌補。
人類生而脆弱,如果再沒有了那些混亂的規則,被條條框框限制的人類,反而會失去與怪物對抗的最大武器。
武偵宰放鬆了下來,心情豁然開朗。
他摸了一把墳墓上方的新泥。
儘管挖掘的時候,很小心地儘可能的不去破壞墳墓,但連裏面的棺材都掀開看了一遍,墳土上外露的顯著痕迹顯然不是光靠武偵宰一個人可以避免的。
原本漂亮平整的青草地,多出來了一圈黃黑相交的新泥,真是越看越覺得不順眼。
等白霧消散,在墓碑旁邊種點花吧,繞着墳墓一圈,再在中間撲個大理石石床。
夏天躺在裏面,鼻尖享受花香,頭上大樹成蔭,身下是天然涼席大理石石磚,微風吹來,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好啦,不閑聊了,消極怠工那麼久了,怎麼也得做點有意義的工作!治醬——我們來玩四角遊戲吧!”武偵宰拍着掌期待地看向少年太宰治。
少年太宰治安靜地看向他。
“雖然是四個人的遊戲,但是既然真由美可以用布偶代替......治醬也可以用觸手們代替剩下兩個位置的對吧?”
深潭一般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出主意的武偵宰,宛如靜坐的人偶一般了無生機的少年太宰治眼裏劃過了明晃晃地四個大字。
想—都—別—想。
拒絕的意思撲面而來。
“那就陪陪我總可以吧?”武偵宰退而求次地問道。
國木田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湊人數倒是其次,主要是這種傳說中可以通靈出不存在的第五人的靈異遊戲,帶上國木田的話一定能一下子樂趣值拉滿的。
武偵宰一邊想着一邊把稍顯粗壯的樹枝插/進泥地里,按照佐田真由美給出的提示,用麻繩纏繞了一個“密閉空間”。
那麼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