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朝重生
南晉國,蘇府。
「錦瑟,你說冉兒怎麼還不醒啊?說起來,這全都怪我。」
富麗繁華的房間裏,有斑駁的陽光至鏤空的紅色雕欄窗透進來,灑在床頭掛着的大紅紗幔上。精細雕刻的木床上,此時正躺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她的雙眸緊閉,臉色蒼白,看不出來到底還有沒有氣息。
在她的床頭坐着一位年輕的婦人,這位婦人挽着繁瑣的髮髻,着裝得體,妝容精緻,但此時婦人臉上盡顯疲憊自責之態,眼中滿是化解不開的憂愁。
「夫人切莫擔心,小姐吉人天相,定會安然無恙的。」
年輕婦人的身後站着兩個丫鬟裝扮的十六七歲女孩。
「可……可是錦瑟,府醫說小姐已經沒有求生的慾望,怕是……」說這句話的是其中一個挽着雙髻,圓臉杏眼的丫鬟,她大大的眼睛裏含了一層水霧。
「華年,閉嘴。小姐……」錦瑟瞥了一眼華年,面帶不悅,華年這丫頭說話也太不分場合了。
「疼。」
錦瑟的話還未說完,便聽見床上躺着的女子,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冉兒?冉兒你終於醒了。」雲瀾悅欣喜若狂。
蘇冉緩緩睜開眼,看着周邊環境,有一刻迷茫。
她現在是在哪?她剛剛因為不願受凌遲之刑,咬破了齒間的藥包,按理說應該毒發身亡了才對。
這難道是死前的幻覺?阮含弘和齊子歆呢?想起這兩人,她心裏的恨意便要磅礴而出。
雲瀾悅感受到蘇冉眼裏濃烈的恨意,有一瞬間的瑟縮,冉兒已經恨她到如此地步了嗎?
雲瀾悅心裏刺痛,顫抖着聲音開口:「冉兒,你看看母親。」
母親?她記得早在出嫁后不久,母親就死於風寒了。可如今這聲音近在耳前,不似虛假。
蘇冉眼裏的恨意漸漸被迷茫替代,她側頭看着眼前這個滿臉疲憊的美麗婦人。
「母親?」
「對啊,冉兒,是母親錯了,我再也不攔着你了,你願意嫁給誰,我都同意。」
雲瀾悅聽到這一聲母親,再也抑制不住的輕聲啜泣着,已經有多久,冉兒沒有這樣叫過她了呢?
蘇冉巡視四周,看着屋子裏的陳設裝飾,全是熟悉的感覺,這分明是她未出嫁前的閨房。
再看看眼前的三人,可不就是她的母親和隨身服侍她的兩個丫頭,錦瑟和華年。
一個念頭如驚雷一般出現在她腦海,她莫不是重生了?
「小姐,您可嚇死奴婢了,即便夫人不同意您嫁給靖王,您也不該私逃出府啊。」見蘇冉清醒,華年連忙撲了過去。
蘇冉回過神來:「華年,你是想勒死我嗎?」
聽到蘇冉略帶調笑的話,華年趕忙鬆開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
「小姐,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需不需要叫府醫過來瞧瞧?」錦瑟一向心思細膩,雖然蘇冉清醒她也極為高興,但現下最重要的還是蘇冉的身子。
雲瀾悅忙道:「對對對,冉兒,你看我只顧着高興去了,你身子可有不舒服?素問去端個葯也不知道端到哪去了?」
蘇冉看着雲瀾悅小心討好的樣子,心裏一陣刺痛,上輩子為了阮含弘,恨極了她,鮮少與她說話,甚至在她感染風寒彌留之際也不曾去看上一眼。
「母親,女兒沒事。」
雲瀾悅看着蘇冉對她揚起的笑臉,一時反應不過來。
然這更加觸痛了雲瀾悅的心,她說:「冉兒,都怪我,若不是我對你說的那些重話,你也不會……」
雲瀾悅搭上蘇冉的手:「等你父親凱旋,我定會說服他同意此事。」
「母親,女兒想通了。既然您不贊同我嫁給靖王,那我就不嫁了。靖王他皇親貴胄,身份尊貴,女兒無才無德,不敢妄想的。」
蘇冉看着眉眼憂愁的雲瀾悅,她是一個極其美艷的女人,來自月落國,帶了西域人特有的風情。明明不過三十齣頭,卻好似飽經風霜,眼尾帶了些細紋,面色蒼白,那精緻的髮髻里也藏了絲絲華髮。
她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她的母親已經如此滄桑?
「可是……」雲瀾悅看着蘇冉臉上閃過的悲傷,以為她說的不過是氣話。
「母親不必再說了,女兒的話是認真的,從此我與靖王再無瓜葛。」蘇冉打斷雲瀾悅的話,顯然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和阮含弘之間只有血海深仇。
此時素問正好將葯端了進來,雲瀾悅千哄萬哄才讓蘇冉喝了些。
「母親,我有些乏了。」蘇冉扶了扶額頭。
「那好,冉兒,晚些時候母親再來看你。」雲瀾悅連忙起身,語氣溫柔,生怕一會兒又惹的蘇冉不快。
「好。」蘇冉現在的思緒混亂的很,需要自己靜下來想一想。
「小姐?」錦瑟察覺到蘇冉似乎有心事。
「你們兩個也下去吧。」蘇冉伸手捏了捏脹痛的額角,她現在的腦子一團亂,哪有閑心來管他們。
「小姐有事便喚一聲,奴婢和華年就守在門外。」錦瑟欠了欠身,拉着還想說些什麼的華年,快步退出門外。
屋內又重新歸為寂靜。
蘇冉起身坐到銅鏡面前,看着鏡中倒映的容顏有一刻的晃神。
鏡中的女子只着一件單薄的中衣,腦袋上纏了一圈白布。未施粉黛的臉顯得蒼白憔悴,少了平日濃妝艷抹的五官,此時也顯得立體起來,膚如凝脂,吹彈可破;眉似彎柳,不描而黛;眼若秋波,深邃嫵媚;小巧秀挺的鼻,仿若含丹的唇。
這是一張極美艷的臉,不似中規中矩的小家碧玉,帶了兩三分異域風情。想來這也是因為結合了雲瀾悅異國血脈。只是現在還未完全長開,帶着少女獨有的青澀稚氣,待假以時日,必是傾人之姿。
上一世她聽信身邊之人的話,以為女子就該濃妝艷抹,打扮的富貴雍容,殊不知為此被人嘲笑庸俗不堪。
現在想來,倒是白白糟蹋了這副好容貌。
到現在為止,蘇冉仍然不敢相信自己重生一事。她以為這樣荒誕的事只有江湖話本里才會出現,可如今卻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像做夢一樣。
大概是她死前的誓言成真了,地獄諸神開眼,所以才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蘇冉的手輕輕撫上平坦的小腹,那裏已經沒有生命存在的氣息,她的孩兒胎死腹中,那鮮活的生命再也不能降生於世,她無法聽他喚一句「娘親」。
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那千刀萬剮之刑,她又怎會受得住?
實施凌遲的人,絕不會讓犯人在中途死去,一定是最後一刀落下,人方能斷氣。
只是那個給他解脫的人,下場一定會很慘。
此生若是再見,她一定要報此恩。
她重生回了十四歲,一切悲劇開始的那一年。而她此次昏迷也是因為阮含弘。
文賢帝將在慶功宴上為眾位王爺選妃。前世的她便不顧禮義廉恥去找雲瀾悅,說自己非靖王不嫁。
雲瀾悅嚴厲拒絕,兩人大吵一架后,她毅然決然的要翻牆逃走,誰知道剛翻上牆頭,腳下一滑,就直直的向後栽去。腦袋狠狠的砸向地面,失去知覺……
蘇冉嘆了口氣,當初的她真是瞎了眼,竟然會看上阮含弘那樣一個道貌岸然之輩。
蘇冉支棱着腦袋,開始思考接下來的打算。她現在不過是一個閨中女子,無權無勢,也算不得聰明機靈,所依仗的不過都是前世的記憶。
到底怎麼做才能復仇,保全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