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力（下）
（十三）
“啊！”張譯柯把自己所有的怒氣都聚集在了右手，更壓縮在了這一聲吶喊裏面。
他覺得自己在轉動手腕之時變得異常困難，就像正在擰一個很緊的開關一樣。
可是這樣他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因為有效果。於是用左手再握住右手的手腕，不顧一切地擰動。
此刻他只感受到身體內有一股無形的東西順着右手被抽離而出，與此同時，雙眼向上一翻，便昏死了過去。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去，景象更加神奇。就在張譯柯怒吼的同時，一隻看似像某種能量匯聚而成的黑色巨手透體而出，向著他手掌對着的方向延伸抓去。只是他自己沒有看到，因為黑色巨手剛一出現，他已經昏迷了。
而張譯柯不知道的是，在他家對面單元的同層樓的一戶人家中，一個黑色人影突然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m.
那個人影還保留着生前最後一絲記憶，正不甘地在腦海中播放着。
他是一個神秘組織的王牌狙擊手，卻在前兩天接到了他有生以來最輕鬆的任務。那就是對一戶普通家庭進行暗殺，然後偽裝成入室搶劫的樣子，所以他用了威力最小的狙擊槍，這樣更容易偽裝一點。
他已經成功了三分之二，可那個看上去已經害怕地要死的小男孩卻讓他開了四槍，要知道小男孩才是這次暗殺的主要目標。
成年男子應該是小男孩的父親，那女的是小男孩的媽媽吧？他們在講什麼呢？讓小男孩都哭了。不過和自己沒有關係的，反正他們都活不過今晚。
第一槍，居然打到了那個男子？沒關係，再來。
第二槍，怎麼又被那女的擋了這一下？再來！
很好，小男孩愣住了，好機會。第三槍，什麼？！他竟然躲開了？是偶然吧？他應該會去看他父母的屍體吧，那就是下一槍的機會！
對！就是這樣，孩子就是孩子。第四槍！該死！他腳軟了，而且已經發現我了吧？不過他肩膀中槍，應該過一會兒就會失血過多而昏迷，我再去現場看看就可以了。
咦…這是？
那小男孩站出來了？！他的傷口…那是…那是什麼？！
記憶到這裏戛然而止，他的生命也走完了最後一程。
（十四）
“你醒了？”
是誰在說話？我怎麼了？我在哪？……對了，媽媽！爸爸！
“小朋友別亂動，躺好！”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張譯柯聽不清，感覺有些迴音，導致聲音嗡嗡的。
“爸爸…媽媽…”他的聲音很輕，主要是沒有力氣，喉嚨有點干。
那聲音說：“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叫醫生。”
張譯柯終於聽出來是個女聲，猛地坐起身子想去拉那人的手，可是一陣眩暈傳來，他抓了個空又躺回床里。
這時他才看清楚是在醫院病床上，那自己的父母呢？便又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卻看見從門外進來了三個人。
其中一個女的應該是護士，她指着張譯柯說：“醫生，警察同志，他醒了。”
另一個女的穿着公安制服，她說：“醫生，您先看看他恢復得怎麼樣了。”
剩下一位中年男子點頭，走到病床邊，剛要給張譯柯做檢查，自己的手腕卻被拉住了。
是張譯柯率先一把拉住醫生，他聲音比剛才大了很多：“醫生叔叔，警察阿姨，我爸媽，我爸媽怎麼樣了？”
明顯這三人眼神黯淡了一些，還有一些同情，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醫生回望警察，兩人用眼神在交流。那女性警察微微嘆氣，輕輕點頭，走了過來。
她用雙手握住張譯柯拉着醫生的那隻手，坐在了床邊，說：“同學，你叫張譯柯對嗎？”
“是，我是！是不是我爸媽告訴你的？是不是你救了他們？他們在哪裏？”
“很抱歉，我們趕到的時候，你父母已經……”
“他們在哪裏？我要去看看他們！”張譯柯雖然有些僥倖，但警察的這個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想儘快見到父母。他知道，這種時候醫學已經不能解決了，但他可以。
“同學，你還沒有恢復…”是那護士說話，她就是張譯柯醒來聽見那個聲音的主人。
張譯柯知道，他必須要無賴一點，換做以前的話他不會這樣，可現在人命關天，所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十五）
醫院太平間，張譯柯站在兩張床的前面，上面都用白色布單蓋着，他知道躺着的是他的父母。
醫生和那位警察跟着他，護士卻不在這裏。
他已經顧不上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在，也顧不上眼前白布下是父親還是母親。一把拉開白布，就用左手去對着屍體的頭部，可是，手沒亮。
怎麼回事？亮起來呀，你倒是亮起來呀！
然後他又拉開另一塊白布，用手這邊比劃一下，那邊比劃一下，心急如焚。
其他人沒發現他有什麼異樣，因為看着此時的他更像是情緒失控，一時間不知道該去觸摸誰的臉龐一樣。
“爸…媽…亮呀…爸！媽！你倒是亮起來呀！”逐漸地他開始低聲呢喃，然後變成撕心裂肺。
警察阿姨看不下去了，一把從後面抱住這個男孩，抱得很緊，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這個時候說什麼也都顯得蒼白無力。
過了好一會兒，張譯柯的手終於不是隔空揮舞，而是實實在在貼在了父母的臉上。整個人也不再吵鬧，而是靜靜地抽泣着。
看他情緒穩定了一些，警察阿姨也慢慢鬆開了手，才說：“別害怕，我們會儘快破案去找到兇手的。你家還有什麼親戚嗎？三天前你們家遇到了什麼？”
“你說什麼？三天？！”
“是的，你已經昏迷了三天，我們在現場發現了彈洞和子彈，也找到了從對面襲擊你們的那個房間。但是，現場什麼也沒有，落滿灰塵，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也沒有人進入的痕迹……”
“……”張譯柯的眼神逐漸空洞，整個人的精氣神也暗淡了下來。三天，他知道來不及了，而且好像自己的能力也消失了。
他是不幸的，15歲，失去了摯愛雙親，失去了一生依靠。
但他也是幸運的，因為父親的囑咐和母親的期許，在最後一刻他都有聽到，有感受到。畢竟還有和他一樣不幸的人，卻沒有能和父母說上最後一句話，更沒有父母給他們人生的建議和方向。
他明白，從現在開始他將在無依無靠的黑夜中尋找自己內心的光明，然後堅強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