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成為馬妮
在這個世界上,馬銘澤是唯一能喚起馬妮靈魂中柔軟的那一部分的人。
其餘的人,根本無力撬動她鐵一樣堅硬的心。
那一年她很小,她都不記得自己幾歲,她只知道她很痛苦,腦袋燒得昏昏沉沉,渾身像被老鼠啃那麼疼。
她的父親不在家,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喝酒。
她的繼母帶着幾個狐朋狗友在一旁的桌子上打麻將。
稀里嘩啦的洗牌聲和幾個女人若無其事的調笑聲一遍一遍洗刷着她的大腦。
沒有一個人為汗涔涔的她遞上一片葯、一杯水、一塊毛巾。
她們好像都看不見她,更遑論體恤她的痛苦。
夜裏醒來,繼母她們還在打麻將。
她太難受了,想出聲引起繼母的注意,但看到繼母因為剛輸了錢而臭起來的庸俗的臉,她噤聲了。
暈乎乎的她忘記了穿鞋,強撐着小小的單薄的身體悄悄出了家門。
她記得住在附近的老爺爺有一家中醫診所。
老爺爺很和藹,平時見到她會和她打招呼,給她糖吃。
外面很冷,她在老師那兒學過一個詞叫陰風陣陣,她覺得那晚的風就是那樣,偶爾一陣強風襲過,她連眼睛都睜不開。
憑藉模糊的記憶,她七拐八拐找到了中醫診所所在的窄巷。
白底紅字的牌匾近在咫尺,老爺爺坐過的搖椅也在門前,可是屋裏一片黑暗。
渾身都疼的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了什麼叫失望。
這個世界沒有憐憫她的苦難,為她創造一個奇迹。它只是冷眼旁觀。
不知不覺,腳丫磨破了,回望來時的路,骯髒的地面上還有她留下的零星血跡。
恍惚間她看到那些血跡活了,像一團一團微弱的火苗,圍着她跳舞,跳着跳着,她就失去了意識。
第二天一早,最早一批開店的人看到了暈倒在中醫診所門前的她,把她送回了家。
帶着宿醉的父親不耐煩的罵罵咧咧,怪她不聽話亂跑,說她是麻煩,所幸帶她去了醫院。
醫生說,她高燒不退,沒燒成痴獃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父親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只是不斷催促醫生說什麼時候可以打完點滴回家,他不想錯過賽馬直播,他把這個月所有的工錢都壓在了一匹馬上。
那個瞬間,她覺得自己長大了,和那些足有兩個她那麼高的大人沒有區別,一樣自私、冷漠、不顧他人死活。
青春懵懂的年紀,她曾經真愛上過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很英俊,和電視裏載歌載舞的偶像比毫不遜色,是學校里是籃球隊的主力。
他憑球場上的颯爽英姿和阿波羅一樣完美的體魄贏得了無數女生的青睞。
她是其中之一,她無法控制對他的憧憬和渴望。
向來對所有人和事都漠不關心的她破天荒一次又一次出現在球場的觀眾席。
她的冷峻和美艷很快得到了男生的注意。
他主動找她聊天,打完球約她一起放學,如果她抹不開面子冷臉拒絕,他就推車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陪她走過一條又一條街。
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
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陪伴過她,對她不離不棄,一句怨言都沒有。
她被打動了,人間如果是煉獄,兩個人一起手握着手煎熬,是不是痛苦會少一點?
某一天起,她牽起了男生的手,兩個人一起相約考上了大學。
但是大二那年,她懷孕了。
起初,男生信誓旦旦說保護她,她想生就生。
她猶豫了很久。
事情不像她跟聶淺晴講過的那樣,她不是因為看了電視劇,覺得母愛偉大才衝動生下了孩子。
而是理智輸給了對男生的依賴和信任,她覺得愛情的結晶很珍貴,應該生下來。
她休了學,和男生註冊結了婚,忍受着孕期的痛苦,蝸居在只有5平方米的舊樓出租房裏,每個月靠男生課餘微薄的打工薪水度日,連買一打雞蛋都要盤算好久。
她懷疑過自己的決定,但每當夜半醒來看到床邊那個人,感受到他的體溫和溫柔,動搖的念頭就會無聲無息的消弭。
等生下孩子后復學拿到學位就好了。
那是她彼時日日用來安慰自己的話。
然而孩子出生不到一年,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當初是何等的愚蠢與天真。
男生厭倦了陋室中日夜回蕩的嬰兒哭啼,厭倦了肚子上長滿妊娠紋的她的身體,厭倦了年紀輕輕就要如螻蟻一般卑微掙扎。
他懷念在球場上如風一般的瀟洒。
忽然有一天,他消失了,再也沒有回家。
她抱着孩子去學校里找他,昔日的同學對她冷嘲熱諷,幫着男生打掩護。
她只遠遠見到過他一眼。
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高挑靚麗的女生,長發披肩,衣着華貴,真絲的襯衫在陽光下閃得刺眼。
二人並肩走在一起,襯得他無比挺拔俊美,充滿朝氣。
原來,離開了那間轉個身都困難的陋室,他看起來如此耀眼,如此不凡。
確定離婚那天,她才終於與男生再見。
面前的容顏依舊英俊得令人心動,但已不見過往的深情和堅決,只有速戰速決的冷淡,他甚至沒有看孩子一眼,似乎那是一個不可提及的錯誤。
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父親,就像她那個酗酒、家暴、嗜賭成性的爸爸一樣。
在完全沒有概念的情況下輕易創造生命,完事後又如懦夫一樣逃避責任,害人害己。
簽下離婚協議,她對愛情的期待隨之泯滅。
一如那個起風的夜晚,她泯滅了天真。
她看着懷中那個經歷了身體撕裂之痛才誕下的兒子,下定決心,從今往後,她的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
她要窮盡其極、不擇手段向上爬,獲得金錢、名譽、地位......
讓害他們母子陷入絕境的每個人,得到應有的報復。
復學后,她頂着流言蜚語苦修完學業,憑自己的能力在娛樂圈紮下腳跟,成了一名經紀人。
帶藝人期間,她陪他們參加過表演訓練班,因為悟性高,她的表現比許多藝人還要出色,獲得過表演老師的一致稱讚。
不過她無意拍影視劇,面對請她客串的邀約,她毫不猶豫一一婉拒。
青春易逝,當女明星想要游出去的概率太低,特別是像她這種大學生子自帶黑料的女人,星途可以預想的黯淡。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利用娛樂圈的關係,接觸富豪殷商。
通過和他們接觸,她漸漸習得了富裕階層的生存法則和思維模式,也學會了他們的狠厲、齷齪和卑鄙。
年近三十,她的事業步步高升,近十年沒有聯繫過她的父親主動找上門來。
她猶記得,當年生兒子的時候,父親是何等絕情,罵她賤,罵她不知檢點,拿着掃帚把她趕出家門,一毛錢都沒給她。
如今他卻笑容滿面過來要共敘天倫。
她好噁心,反胃的感覺一波接一波,她好不容易才能剋制住不在他面前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