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陝
離火點頭冷哼,“別說留下什麼曠世之作,就是孔子為易經而撰的《十翼》,他自己的那些個弟子就沒一個能讀明白的。”
陸凌雲覺得,話題每每涉及到易經傳承,離火就會表現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可能學神看不成才的學渣,就是這種心理?
入陝之後,商先生又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唯一和昨天不同的是,開了一天車的離火也不知道受了啥刺激,一放下包便去酒店健身房裏又加練了兩小時的有氧運動。
不過離火沒說,陸凌雲便也不多問。
人與人之間關係再好,也應該留有彼此的空間。
等到了早上,離火便已恢復如常。
就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的,又和他們說說笑笑起來。
第三天。
越往西,越荒涼,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少。
路兩側山連山,即使正逢盛夏,山上也只有薄薄的一層綠色。
和南方隨便長長都能綠樹成蔭,完全不同。
成片的建築群,也幾乎看不到了。
偶爾看到兩三戶人家,都能好奇一下他們是怎麼生活的。
除此之外,離火三人心裏,便已不復剛出來時的激動。
開車的專心開車,不開車的便躺在車裏養精蓄銳,整整一個上午,直到進加油站加油,他們之間幾乎都沒怎麼交流過。
趁着上廁所的功夫,離火在洗手間裏洗了把臉。
水很涼,水龍頭擰到最大,流出來的水也沒筷子粗。
洗過臉后,離火只覺神清氣爽,空氣里都散發著一股……
呃……
孜然香……
“誒,弟,羊肉串吃不?”
雖是問話,但手裏攥着五六串滋滋冒油羊肉的陸凌雲,根本沒考慮過離火會拒絕。
吃。
當然要吃。
還沒吃到嘴,離火便已兩眼放光。
這羊肉極嫩,好像不用怎麼嚼,就能自己順着喉嚨往下滑。
有股羊肉的淡淡膻味,但不是南方羊肉那種膻中帶臭,它的膻,膻的清新乾淨,香味四溢。
離火一口氣連吞了兩串,這才騰出嘴巴搖頭晃腦的感嘆,“可惜啊,不是碳爐烤出來的,電烤爐高攀了這麼好的羊肉。這羊要是知道自己死後躺在了電烤爐上,一定死的特別不甘心。”
兼職賣羊肉串的加油站老闆樂了,操着有嚴重鄉音的普通話解釋,“加油站不能用明火。就是這電烤爐,都不敢用大功率的。原來也沒準備賣,就是我們自己閑着沒事烤了吃的,但咱這羊肉好,一烤上后香味能順着風飄出三里地,路過的人,甭管要不要加油,聞着味兒就全來了。我們這才開始賣的,今兒你們來的早,也來的巧,還剩下這最後的五十串,放平時沒到中午就賣光了。”
陸凌雲嚼着羊肉問,“那你咋不多進點兒貨?”
老闆擺擺手,“哎,太累了。錢,夠花了就好了嘛。”
離火好奇,“那都賣光了,你們自己吃啥?”
老闆笑得又憨厚又得意,“我賺到錢了,就早早下班回家吃。我婆姨的羊肉做的比這還好吃。”
猝不及防被餵了把狗糧的三隻單身狗,默默用羊肉串壓下自己羨慕的心。
“對嘍,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崗什卡雪峰。”
“哦,和我猜的差不多,一到夏天,去那裏爬雪山的人就特別多。你們要是信得過我,就多裝兩桶油走,越往後,油越貴,越不好加。”
“咋?這油價還不是全國統一?”
老闆跟看二傻子似的瞅了眼陸凌雲,“你看看我們的招牌,我們都是私營承包的,國家的價,在這裏都是參考價。還有,我不賺昧心錢,錢嘛,夠花就好嘍,得給家裏頭的老人孩子積點功德,但有的人,就不講究嘍,要麼你就按他的價格來,你跟他說價錢,他就往油里給你加東西,加了東西的油都不經燒,還會毀了你的車。”
反正車上還有點地方,陸凌雲也願意在這種小事上結個善緣,於是點頭,“行吧,老闆,那你這兒有桶賣么?”
老闆笑了,抬手一指,“有,有,那邊,你自己去看,看上哪個拿哪個,桶不要錢,等你們回來的時候,把桶還回來就成。”
這裏的一串羊肉至少抵南方五串,可即便這樣,五十串羊肉下肚,離火他們仨仍覺得沒吃夠,甚至比沒吃前,好像還更餓了些。
但老闆卻也拿不出其他吃的。
最終意猶未盡的三人只能遺憾上車,繼續朝目的地駛去。
又往前開了大約一個多小時,路上的車反而漸漸多了起來。
其中大半是越野車,或像他們這樣的旅行車,車頂天線位置豎著小旗子,後車窗上還印着不知哪處的路線圖。
看到他們的車,有豪放的會沖他們鳴兩下喇叭,然後邊開邊扯着嗓子問他們去哪兒,以及這沃爾沃是不是今年新款,多少錢能拿下……
也不知是啥運氣,這麼多車裏,竟沒一輛是去崗什卡雪峰的。
升起車窗的陸凌雲很是納悶,“不是說崗什卡是入門級雪山,網紅打卡地么?怎麼這些人大老遠跑來,反而就在附近轉悠轉悠?”
“附近怎麼了?”
被羊肉串挑起胃口的離火邊聊勝於無地往嘴裏塞豬肉脯,邊不以為意地答道,“這一片走過來,山清水秀,花海灘淺,要多美有多美,不比雪山好玩?關鍵是,沒雪山那麼累,也不用擔心高反啥的。”
“我就覺得雪山更美,”陸凌雲搶過豬肉脯,往自己嘴裏也塞了一片,“而且我覺得今天應該是趕巧了,我看百度裏頭介紹,每年去那兒爬雪山的人可是不老少呢。”
離火一撇嘴,“真正專業的沒幾個,九成九都是瞎湊熱鬧的,在雪山底下拍個照,直個播,賺點流量就完了,不然你看那麼多人,每年有幾個登頂的?
最可笑的是,我昨晚看一女的直播,說什麼要爬雪山啦,希望家人們多給她支持多給她鼓勵,巴拉巴拉一大堆,展示出來的裝備竟然一點兒也不專業,鞋不對,衣服不對,帳篷不對,登山杖都不對……不進山騙騙看客也就罷了,要真進了山根本就是去送死的。”
一旁開車的龔梓冷冷接話,“這種人的意圖就不是爬雪山,誆着人家給她打賞,等打完了賞,隨便找個小山坡爬一爬,誰能知道哪兒是哪兒?就是無緣無故毀了座乾乾淨淨的雪山。”
見氣氛有些冷,陸凌雲拿着離火打起了趣,
“我說你這兩天咋早早就進屋了呢?原來是躲起來看人家美眉直播了啊。看來我們家小離火長大了呦……”
“呦你個毛線球啊!”
離火兩眼一瞪,“收起你那一臉猥瑣的笑。我就是來之前搜索了下崗什卡啥的,結果大數據就一個勁的給我推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別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有事。要真像你說的,點進去就應該趕緊划走才對,不是為了看小姐姐,誰會停下來聽人家小姐姐說了啥?嘻嘻嘻,這麼大人了,別害臊呀,不就看個小姐姐直播嘛,不丟人,不丟人。”
如果他笑的沒那麼痞,這後面的話聽上去可能還有那麼一兩分的安慰成分。
離火氣的一把拽過豬肉脯包裝袋,轉過身去再不搭理他。
不理不理……
便又睡著了。
直等車停下,才被龔梓推醒,“嗨,嗨,醒醒,到地方了。”
一睜眼,先映入眼帘的是張黑里透紅的臉。
那黑臉沖他一樂,露出兩排白晃晃的大牙花子,“誒呀,我還以為你們要再等上一個小時才能到呢,我這羊肉剛宰好丟鍋里。”
羊肉?
吸吸鼻子,感覺到處都是羊肉味和孜然味。
離火頓時又餓了。
“離火,凌雲,”龔梓轉過車頭,慎重其事地介紹,“他叫卓嘎,木子李,學習的學,是我們這次進山的嚮導,也是我以前的戰友,他比我們都要年長,你們就叫他卓嘎大哥好了。卓嘎大哥,這位是離火,這位是陸凌雲。”
離火和陸凌雲還是頭回見龔梓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來,可見他的重視程度。
於是趕緊伸出手,“卓嘎大哥,你好。”
卓嘎笑眯眯跟他倆一一握了手,“哎呀,我滴娘嘞,前天趙駿跟我說要來個比電影明星還要好看一百倍的小鮮肉,我還以為他開玩笑捏,你這,真不是來我們這旮噠拍電影的?”
離火跟着笑,“皮相而已,沒啥稀奇。”
陸凌雲一邊從車上往下搬裝備,一邊道,“就是,男人不看臉。”
離火轉過去,氣呼呼,“但也不能不要臉!”
“哈哈哈,”卓嘎被這兄弟倆逗樂了,“你們兄弟倆關係真不錯。來,這兩個包給我,咱們先把東西拎進去再說。”
話音剛落,院門前的矮牆上伸出四五個虎頭虎腦的小腦袋瓜,當間一個扯着嗓子問,“李叔,李叔,他們是誰啊?”
“我朋友。”
“我不信,你那麼丑,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看的朋友。”
“嘿,”卓嘎放下手裏的包,一叉腰,“你李叔我哪兒丑了?你李叔我當初可是軍中美男子。”
離火默默看了眼曾經自稱軍草的龔梓,想笑,又不敢笑。
把頭那孩子衝著他當面挖牆腳,“哥哥,你住我家去吧?我們家人長得都好看。”
離火掏出一大包香酥蘭花豆,笑着走過去,“那不行,你家人要是都長得像你這樣好看,就顯不出我好看了。”
把頭那孩子眨巴眨巴眼睛,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也不再強求。
伸手接過香酥豆,“這是啥呀?”
“你吃吃看?我就是吃了這個才長得這麼好看的。不過你已經這麼好看了,估計效果不會太明顯。”
孩子立刻撐開口袋讓一起的孩子一人抓了兩大把,然後自己塞了一粒進嘴裏,隨即眼睛一亮,“好吃。”
“那就拿去吃吧。我也要回家啦,拜拜。”
孩子沖離火揮揮手,“拜拜。”
隨即小手一揚,“撤!”
幾個嚼着香酥豆的小腦袋立刻同時消失在牆頭。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車邊已沒人,只剩下兩個小包孤零零地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