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行
六月初八。
吉。
易出行。
凌晨六點,一輛黑色最新款沃爾沃旅行車悄然駛上向西的高速路。
離火一上車就躺下來接着睡。
更過分的是,他還穿着睡衣。
陸凌雲邊開車邊默默吐槽:也不知道那些整天圍着帥哥轉的女孩們知不知道,她們的男神在家時,很可能就是個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摳腳大漢?
離火這一睡,便睡到前面的藍色路牌都出現南京二字了,才慢悠悠坐起身來,伸着懶腰問陸凌雲,“哥,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陸凌雲吐槽歸吐槽,對這個半路來的弟弟好也是真的好。
此時聽離火問,秒懂他啥意思,“咋?餓了?往前三公里就有個服務區,就是這服務區裏的東西都不咋好吃,勉強填上一口,等到了湖北地界,咱們就下高速,然後晚上帶你去下館子。”
從他們家一路開到崗什卡雪峰,不眠不休不堵車,也得將近三十個小時。
為了保存體力,他們並不急着趕路,而是把這近三十個小時的車程分成了三天,這樣晚上可以找家酒店舒舒服服休息。
龔梓這時也掀開捂住臉的帽子,順着車窗往外瞅,“你倆能吃辣么?”
陸凌雲有些猶豫,“應該,還行吧?出去點辣子雞,我也沒覺得特別辣。”
說著看了眼後視鏡,“離火恐怕不行,我媽炒菜都不辣的。”
龔梓淡淡道,“如果明天還想正常上路,”
程嘉寶趕緊打斷他的話,“啥‘上路’不‘上路’的?呸呸呸!快,趕緊的,打開車窗對着外頭把晦氣呸掉。”
龔梓沖他翻了個白眼,扭頭看向窗外,沒好氣的繼續道,“勸你們最好不要挑戰當地的特色菜,就是微辣都不行。他們的微辣,跟你們理解中的微辣,絕對不在一個等量級。”
說話間,陸凌雲一打方向盤,車緩緩駛入一個比加油站大了那麼一點點的休息區。
休息區內沒停幾輛車,陸凌雲隨便找了個當間的位置停下,“走,去放個水,活動活動腿腳,哎,離火,超市裏頭的東西,買之前看仔細牌子還有生產日期哈。”
這超市小的站門口就能一覽全貌。
破天荒的,離火進去時,竟沒人注意到他。
不是超市裏沒人,而是幾個人圍在收銀處怒氣沖沖地討論着什麼,“……要我說,就是不懷好意的胡扯。咱這要是有龍脈,還會這麼窮?”
“沒錯,肯定又是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專家。”
“可是,萬一呢?萬一被他說中了呢?”
“我不關心風水不風水,龍脈不龍脈,我就只關心,如果那條高速建好了,咱們這個休息站以後還會有人來么?國家到底咋想的,相隔一公里的地方再建一條道?有啥車是不能從咱們門前路過的?”
離火拿了包芒果乾走過去,“其他我不清楚,但你們這裏,絕對沒有龍脈。”
有人不樂意,但看清離火那張臉,語氣不自覺放緩,“你咋知道?”
“我們的車一路開過來,就只在西南方向看到有山,你們剛才說的龍脈,想必指的也是那裏吧?”
“那你憑什麼說它不是龍脈?”
“所謂龍脈之山勢,必蜿蜒起伏、東遊西走、姿態萬千……再看那座山,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其體態單調,僵直如死蛇。”
剛才堅持不信龍脈一說的男人,此時聽到離火的斷言,不喜反哀,“唉……我就說,要是真龍脈,我們這兒怎麼還這麼窮?”
卻聽離火又緩緩搖頭道,“此處雖無龍脈,卻也是一唱千合的好格局。”
幾人來了精神,“唱啥?啥合?咋個好法?”
“你們面前這條河雖是長江分支,但單獨拎出來,這條河兩側也有屬於它的分脈源源匯入。”
有人點頭,“我們這兒就是水多,但都沒啥用啊。”
離火再次搖頭,“易經中有雲‘山主人丁水主財’,風水之法,從來都是‘得水為上,藏風次之’,水代表財,所以從古至今,但凡一唱千合之地,必定地富民有。”
見有人搖着頭要反駁,他一抬手,“欸,先聽我說完,”。
這時,陸凌雲和龔梓也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看到肌肉爆棚的他倆走過來一左一右護在離火身後,便是有人不服離火所言,也十分識時務的先閉上了嘴。
“這風水中代表着財運的水,必須是活水和綠水,而非污水、泥潭。貴地佔着一唱千合之風水格局卻發不了財,不如先想一想之前是不是做了什麼破壞水脈的事?”
“啊,”
有個小年輕剛想說什麼,卻被身邊中年人一巴掌拍到後背上制止。
“那你說說看,有什麼補救的辦法沒?”
“方法有二,第一,治污,清淤。”
“這......第二個方法呢?”
“建路。易經風水有雲,路為水。你看河中有水流,這路上,不也有人流、車流?來來往往川流不息,像不像水?”
待他話音落下,一人訥訥來了句,“通則不痛,痛則不通?”
眾人哈哈大笑。
臉上不再有初進來時的戾氣。
離火將手裏的芒果乾遞給收銀員,“結賬。“
收銀員忙道,“我幫你換一包,這個包裝雖好看,但其實就是騙外地人的。”
離火沖他一笑,“好,謝謝。“
收銀員大腦一片暈眩,立刻理解了什麼叫傾國傾城。
待離火三人離開,站在收銀員身邊的中年男人才開口道,“根子叔,我決定了,聯名上訪的事,我家不參與。”
櫃枱外一漢子皺眉,“咋?你這就信了剛才那小白臉的胡說八道?”
男人搖頭,“信不信的,先放一邊,你就沒看到剛才他身後那倆保鏢,絕對是當兵出身的么?還有,他雖然說的玄玄乎乎的,但不都跟新聞里國家宣傳的什麼“綠水青山’‘修路致富’呼應着?所以,這年輕人的來頭絕對小不了,我們平頭老百姓啥都不懂,跟着國家走,總不會錯。既然國家要在邊上再修一條路,就讓國家修,就算生意沒了,我不信國家會不管咱。”
另一邊,車門剛一關上,離火便一臉嚴肅的對龔梓道,“你給商先生打個電話,就說民間有人借風水迷信,挑唆民意行干擾國策之為。”
陸凌雲嚇了一跳,忙扭臉問,“你咋知道?”
離火將他進超市后聽到的話向兩人複述了一遍,“雖未明講,但聽話聽音,我之擔憂絕非空穴來風。”
想起商叔之前對自己說過的話,龔梓覺得姜果然是老的辣。
這離火,絕非一般人所能培養的出來。
若放在古代,他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流落民間的王侯將相之嫡長子。
“快呀,愣着幹嘛?給商先生打電話呀。現在國際形勢那麼嚴苛,多少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盯着你們呢,真等到民意被挑唆起來再處理,就被動了。”
“糾正一下,不是盯着‘你們’,是盯着‘我們’。”
“行,行,知道了。”
龔梓搖搖頭,掏出手機。
離火其他方面都很好,就是喜歡動不動‘你們’‘你們’的,好像對這片土地這個國家沒一點兒歸屬感。
離火嚼着芒果乾,聽龔梓發了一連串的語音過去。
“哥,給,這芒果乾真不錯,酸酸甜甜的,可惜就買了一包。”
陸凌雲嚼着離火喂到嘴裏的芒果乾,心情別提有多好了,“那還不容易,把包裝袋留着,等回去後去淘寶上搜。”
離火把沾着芒果粉的手指頭隨意往身上拍了拍,又從包里取出塊牛奶果仁巧克力,撕開包裝咬了口,“中午吃啥?”
陸凌雲樂了,“你這是睡醒了就吃啊?手裏頭又是芒果乾又是巧克力的,竟然還惦記午飯?”
“那能一樣么?一個甜的一個鹹的。”
“我看你是閑的,等到了前頭咱倆換換,讓你也嘗嘗一人開車兩人睡覺,連收音機都不敢開的孤獨寂寞冷。”
“不,我小,我還在長身體,我現在的醒不是真的醒,是被活活餓醒的醒。所以等我吃飽了,我要繼續尚未完成的睡覺大業。”
“行,大爺。你是我大爺。”
發完語音的龔梓收起手機,回身將離火那個裝滿了零食的背包拎過去,從裏面翻出一袋麵包一個鹵豬腳。
撕開包裝后,一口麵包一口肉,吃的那叫一個香。
氣的陸凌雲惡狠狠瞪着前方的路,“我說你倆不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么?你們之前睡覺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只讓我聞聞味。”
離火趕緊翻出炸雞漢堡遞到他嘴邊。
陸凌雲終於知道離火昨晚吃完飯後幹啥去了,以及他今早為什麼會突然多出個鼓鼓囊囊的包。
“你這是把咱們這一趟當旅遊呢?”
離火不以為然地嗦嗦手指頭,“有什麼區別?”
行吧。
開心就好。
陸凌雲還怕他太認真呢。
“誒,離火,你剛才說咱們路過的那地方是一唱千合的好格局,那湖北呢?湖北同樣水多,是不是也算一唱千合?”
“湖北自然也有一唱千合的風水格局,可那並不是它最好的風水局,它最好的風水局分佈在武漢、荊州、隨州三地。”
陸凌雲一驚,“哦?武漢當間那麼大一條江,竟然不是一唱千合?”
“當然不是。武漢的風水格局,可比一唱千合好多了。”
“比我們浙江的還好?”
上回離火親口說,他們浙江是絕佳且罕見的青龍白虎風水局。
且龍還不是一條龍。
多少條來着?
他忘了。
但不影響他驕傲。
“你看,武漢頭枕大別山余脈,腳觸長江之水,中,”
陸凌雲搶答,“哦,這我知道,小說里不常寫什麼:此地背山面水,乃絕佳之風水寶地。”
離火點點頭,“老實說,我一直覺得你們的國家級幕僚里,必定有頂級的風水大師。”
這話說的陸凌雲不知道是該先批評他兩句,還是先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一旁龔梓脫口而出,“為啥?”
“因為武漢之前的風水格局好是好,但多少粗糙了些,但那天河機場一建,宛如神來之筆,把武漢建成了飛龍在天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