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澤損 第一章 離家
艮為山，兌為澤
有孚無咎君子以征忿窒慾。
第二日，揣着滿肚子算計領着小孫子上門致謝的陸家大伯母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撲了個空。
“走了？”
陸媽媽滿含歉意地解釋，“說是要進行啥入職培訓，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就走了。”
大伯母嘴角抽搐兩下，要笑不笑，似笑非笑，“那啥時候回來？”
“唉……”陸媽媽嘆了口氣，“只說去了后看情況，中秋要是回不來，就得等國慶放假了。”
大伯母有些心疼地瞅了眼剛送出去的謝禮，早知道就該打聽清楚了再過來，現在倒好，人沒見着，她兒子孝敬她的燕窩先給賠了出去。
那燕窩她自己都沒捨得吃，眼下竟然全都便宜了老四家的。
一口悶氣懟在心口疼的她直抽抽，卻還得強忍着跟陸媽媽客氣，“哦，家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有時間過來玩，到時候咱們妯娌間再好好嘮嘮。”
縱然知道這只是一句客套話，陸媽媽還是開心的連連點頭。
目送大嫂背影消失在路口，她這才眼底泛着淚光地折返回院子，隨即對着東邊日頭，雙手合十，虔誠默念：謝謝菩薩成全。等過兩天空了，信女必去廟裏再添一年香油錢。
……
“嘉園？”盯着大門上方的四個大字，程嘉寶愣是沒敢把車直接開進去。
這裏的房價前幾年就三萬一平了，為此還上過當地新聞。
“嗯。開進去，別堵在路口。”
吩咐完，龔梓放下車窗伸出頭去。
崗亭門衛立刻沖他敬了個禮，隨即擋在入口處的橫杆緩緩抬起。
直等順利駛入小區，程嘉寶這才衝著後視鏡感嘆，“地質勘探原來這麼有錢？”
“這是我家，和地質勘探無關。”
“你家？”
“嗯。前面左拐。”
“看不出來你家還挺有錢的。你爸媽做什麼的？”
“都犧牲了。”
車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之前離火只知道龔梓的媽媽已經不在了，萬沒想到他爸爸竟然也犧牲了。
過了幾秒，程嘉寶這才啞着嗓音道歉，“對不起。”
龔梓搖頭，“不必道歉。一直朝里，最後一個單元樓前停下。”
龔梓家在頂樓，是個上下兩層帶着個大露台的複式。
只是這屋裏頭空蕩蕩沒一點兒生活氣息，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
程嘉寶樓上樓下迅速轉了圈，隨即站在樓梯上往下喊，“哎，你家咋啥都沒有啊？”
“裝修好后，沒住過。不過，昨天應該安排人來打掃過。”
龔梓的回答永遠這般言簡意賅。
應該？
程嘉寶眨巴眨巴眼睛，壓下心底湧起的疑問，“幸好我沒走，你們趕緊檢查一下都要添置點啥，咱們這就去買回來。”
隨着沖水聲響起，離火邊把濕手往褲子上擦，邊從衛生間走出來問，“我們住哪屋？”
“隨便挑。不過，我建議你住一樓。”
“為啥？”
“因為接下來的日子，你會累的不想爬樓。”
離火往正當間的三人沙發上一躺，跟個大少爺似的，“我現在就不想爬樓。”
陸凌雲走出廚房，順手塞給離火一個剛洗好的蘋果，坐在沙發扶手上問龔梓，“咱們住這兒，吃飯咋辦？我就會幾個簡單的炒菜，我弟……咱指望不上，你呢？”
龔梓認真想了想，“我會……炒雞蛋，番茄炒蛋，還有……”
陸凌雲抬手打住，“得，不用想了，咱倆已經撞菜了。來之前我以為咱們會住宿舍，吃啥的食堂就能解決，早知道這樣，就不急着出來了，先跟我媽在家取取經，練兩手再說。”
程嘉寶仰靠在單人沙發里，一隻腳搭在沙發扶手上一晃一晃，“我說你們是不是忘了這世上有樣東西叫外賣？怕外賣不幹凈，出去吃也行啊，趕緊的，趕緊看看要添置點啥，趁我在，還能用車幫你們全拉回來。”
可陸凌雲樓上樓下看了一圈……
“我覺得沒啥要買的，柜子裏有被褥，我已經抱到露台上吹風了，牙膏毛巾香皂這些包里有，來之前我媽裝的，龔梓那份也算了進去，再然後……鍋碗瓢盆啥的也有，最多買點油和調味料，再買幾包方便麵以備不時之需。誒，離火，別玩兒手機了，去看看你需要點啥？”
離火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盯着手機，“這不都齊了？年輕人，要學會勤儉持家，不要小小年紀就跟某些人似的鋪張浪費～”
“嘿！”程嘉寶怒指離火，“要不是這沙發太舒服，我非跳起來揍你一頓不可。”
陸凌雲捨不得責怪離火，抬腿踹了程嘉寶一腳，“懶死你得了。快起來，找個地方吃飯去，吃完了趕緊滾。”
挨了一腳的程嘉寶繼續躺屍，“吃啥？”
“你想吃啥？龍肝鳳髓好不好？”
程嘉寶望着天花板，有氣無力的回答，“好。”
氣的陸凌雲扭頭問龔梓，“你想吃啥？”
他覺得住進人家家裏的第一頓，無論如何都應該由他來請。
龔梓很認真地想了想，“糖醋排骨，爆炒墨魚，酒釀鱸魚。”
程嘉寶樂了，“想不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竟然和人家小姑娘一個品味。”
陸凌雲沖他冷冷一笑，“呦，你還挺懂小姑娘的品味啊？”
程嘉寶立刻坐起身來，小心翼翼解釋，“我們學校小炒就數糖醋排骨賣的最快，去的晚一會兒就沒了，我們宿舍幾個談對象的每天中午沒下課就溜過去排隊，為這還受過處罰。”
陸凌雲冷笑着朝他翻了個白眼，“哼！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有事。看來我得和雯雯，”
程嘉寶急了，跳起來撲過去，一把抱住陸凌雲的大腿哭嚎，“哥，冤枉啊哥，我對雯雯之心，天地可鑒～”
陸凌雲一臉嫌棄的扒拉開他，“滾遠點！離火，別躺着了，先出去吃飯，吃了飯好讓這礙眼的傢伙滾回去。”
被扒拉到地上的程嘉寶豎起蘭花指，“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樣跟人家說話的。現如今，新人勝舊人～”
陸凌雲恨不能把這愛哭的二貨摁死在地板上。
他到底造了什麼孽才覺得把雯雯嫁給這貨是個不錯的選擇？
小區對面就是個功能齊全吃喝玩樂全方面覆蓋的綜合商廈。
即便是工作日，來這裏吃飯的人也不老少。
一行四人都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並且，相比於好不好吃以及性價比，他們更在乎的是夠不夠安靜。
於是有志一同地挑了家不用排隊，且一看上去就很貴的飯店。
進去一問，果然表裏如一，最小的包間起價三千八百八。
他們立刻也不追求安靜的氛圍了，立刻表示大堂很好，人多熱鬧，氛圍感十足。
弄的原本打算好了請客的陸凌雲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可等點完菜后，他們便都隱隱有些後悔。
不為別的，只為摘下帽子口罩的離火立刻再次引來無數視線。
不止店裏吃飯的。
還有店外路過的。
弄的他們好像是在給這家飯店打廣告。
“要不，咱們還是換包間吧？”
離火嚼着服務生送上來的免費糟毛豆，無所謂地搖搖頭，“愛看就看，也不少塊肉。”
程嘉寶幫腔，“就是。難道以後你們出去，都讓他把腦袋捂得跟阿拉伯婦女似的？哎，龔梓，別客氣，吃啊，這花生和毛豆糟的都不錯，比我媽糟的好，就是給的也太少了，這麼淺淺一小碟，都不夠塞牙縫的。”
也許是覺得他們四個往這一坐確實起到了宣傳作用，正巧聽到程嘉寶吐槽的服務生還真的又給他們加了一盤免費的糟花生。
引得陸凌雲和程嘉寶對這家店好感度直線飆升，覺得人家貴，確實是有貴的道理。
“誒，嘉寶，你那網店的生意談的咋樣了？”
說起這個，程嘉寶眉開眼笑，“談的差不多了。以前是一下子吃不了太多，所以只能拿些別人挑剩下的貨，然後靠打價格戰才能賺到個三瓜兩棗。
可這次有了你給我的那筆錢后，我直接把我叔和我大姨二姨家的三個園子全都包了，其中光是精品上品，就能幫我們把本錢全都賺回來。
哦，對了，雯雯昨天已經答應來幫我了，到時候，我們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嘻嘻嘻……”
陸凌雲衝著暢想美好未來的程嘉寶翻了個白眼，“你動作挺快啊。你咋跟我妹說的？”
放從前，他妹妹是不會答應的，怕孤男寡女走的太近了被村裡人說閑話。
如今他妹妹既然答應了，說明已經有了想和程嘉寶處一處的心。
程嘉寶樂的格外傻乎乎，“我買了個雜誌上的新款包包給雯雯，我答應她，以後賺了錢，她想買多少包包，就買多少包包，把雜誌上頭的都買下來也成。”
“新款？啥牌子？多錢？”
“四萬五。”
“啥？”
陸凌雲陡然提升的音調再次引來數道目光。
他趕緊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瘋了吧你？給你錢，就是讓你這麼霍霍的？”
“包，包本身沒那麼貴，包本身只要三萬，但買新款需要配額，不肯賣給我們這種從沒買過的，所以，我只能找了有配額的黃牛。”
“三萬也不便宜！”
“凌雲哥，雯雯她學校里，好多女生都有，”
陸凌雲氣哼哼打斷他的話，“我妹妹不是那種會攀比的人。”
“可是哥，以前沒條件，雯雯懂事，所以不提，但現在有條件了，為什麼不可以讓她高興高興，讓她也能在同學朋友面前得意一把？”
陸凌雲盯着程嘉寶憨厚認真的臉，突然笑了，隨即扭頭看向一直拉他胳膊想勸架的離火，“看到沒？現在知道我為啥覺得雯雯可以考慮考慮這二貨了吧？你們學着點，以後追女孩子用的上。”
離火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能理解，所以，重點是什麼？追女孩子得用貴的東西？
要他選的話，明明口紅更好看。
粉粉的，亮亮的，塗在嘴巴上布靈布靈的。
或者，黃金？
不但貴，也布靈布靈的。
比包包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