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冰冢
冰冢下果然躺着個人。
即使隔着厚厚的冰層也依然能看清,三尺長髯整齊地平躺在他的前胸。
而灰白的頭髮則四散鋪在他的身下。
身上白袍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的,比麻更細膩,比棉有光澤,比絲顯硬挺。
男人雙手交叉於小腹之上,一個圓筒狀的東西自他的手掌下露出個頭。
龔梓立刻想起廢城地下的那幅岩畫。
當初他們三個一起坐在客廳里解讀那幅畫時,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快的就找到了圖中所示之地。
只不過......
他小心翼翼地圍着冰冢轉了一圈,並沒找到破冰的法子。
想到還等在甬道中的離火,龔梓跳下高台轉身往回狂奔。
來時走了好長時間,原路返回的時候卻又感覺這路似乎沒那麼長。
不一會兒,離火靠坐在甬道邊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頭燈的光線在黑暗的甬道中如此顯眼,可離火卻始終沒抬起頭來看他一眼。
寒冷的環境中,最忌諱睡着。
一旦睡着,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這常識還是他們去雪山之前,他教給離火和陸凌雲的。
離火從不是個亂來的人。
如果可以,他絕對不會任由自己在這種環境中睡着。
所以……
龔梓不敢繼續往下想。
此刻的他眼底發潮,雙腿沉如灌鉛,心臟抖得好像嘴一張便能順着喉嚨口跳出來。
他經歷過生死,也曾有背靠背的戰友在他懷裏咽下最後一口氣。
可那些過往加起來,都抵不過此時心中的痛……
壓抑着巨大的悲慟與恐懼,他緩步走到離火身邊,單膝跪地緩緩抬起右手伸向離火的脖子。
指尖觸及之處,一片冰涼。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
他不敢耽誤,哭着翻身背起離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走出大約十幾米,他突然感到脖頸處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劃過。
他顛了顛背上的離火,放聲大喊,“離火,離火!離火你堅持一下,堅持住!馬上就有火可以烤了,你再堅持一下。”
仿若回應一般,脖頸處再次傳來一絲微弱的氣息。
這甬道本來就矮。
正常走在裏面都要彎腰駝背,此時身上又背了個人,龔梓先是盡量把腰彎的更低着,走出沒多遠,支撐不住的他又改為屈膝走。
屈膝走着走着又改回彎腰。
不算長的一段路,竟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次。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始終沒把離火放下來。
終於,他們回到了落下來的那個地洞口下。
龔梓先跳出洞口,一眼看到依舊趴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巨型赤練蛇,心中升起一個念頭。
幾乎就在心中升起那個念頭的同時,手中鋼絲七擰八繞,竟變成了一把鏤空的匕首。
匕首成型同時,他的人已站在死蛇七寸之處。
想也不想,抬手就把鏤空刀順着蛇皮鱗片間的縫隙刺了進去。
立刻,還有些許熱乎氣的腥臭蛇血,順着他的手飆了他一臉。
可他不但不嫌棄,竟然還開心地無聲咧嘴大笑起來。
……
龔梓把蛇血蛇膽餵給離火之際,羅大校一行人正從只剩下半截屍體的山洞中退出。
“七星伴月陣?”
“對。”鄭雀點頭,“離火是這麼說的。”
實話實說,和絕大多數人一樣,羅大校並不相信這些所謂的陣法啥的。
但他沒直說,只問鄭雀,“他有沒有說這陣法該如何破解?”
鄭雀既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皺起眉頭,帶着幾分困惑地回答,“他沒直說他一定能破解這個什麼七星伴月陣,但之前我卻覺得他一定有辦法破解,可現在……現在我吃不準。”
旁邊吳唯一開口安慰,“我覺得離火不會有太大危險,你看七個劫匪里,已知俘虜了兩個,死了兩個,目前也就剩下三個了。”
羅大校瞪了他一眼,從鼻腔里擠出一個冷冰冰的‘哼!’
……
與此同時。
頂着一嘴腥臭的離火緩緩睜開雙眼。
見他想吐,龔梓一把捂住他的嘴,“你需要補充些能量。”
離火強忍着噁心,平復了一下心情。
等龔梓把手挪開,他有氣無力的反問,“你都想到喝蛇血補充能量了,那為什麼不把外面的炭盆拿進來,把蛇肉給烤了?”
龔梓一怔,隨即一拍大腿,轉身躍上洞口,朝最外面的那間石室跑去。
離火無力地笑着搖搖頭。
他體內有帝休之氣,哪裏是那麼容易死的?
據山海經記載,帝休有起死回生之力。
雖沒嘗試過起死回生,但不可否認,數次身受重傷,都是靠帝休之力才撐到現代醫學發揮作用的。
靠在岩壁上的他,集中全部精神,慢慢將丹田中的帝休以及櫰木之力慢慢順着經絡遊走於四肢百骸。
不一會兒,不小心滲入骨髓的千年冰寒之氣,緩緩消散。
隨着身子一點點變暖,甬道內的肉香之氣也越來越濃。
“給。”
見他終於睜開雙眼,龔梓趕緊把烤的最好最大的一片蛇肉,用蛇鱗盛着,遞到離火面前。
離火沒跟他客氣。
接過來后,直接咬下一大口。
別看這蛇已有千百歲,肉質卻一點兒也不老,嚼在嘴裏q彈鮮嫩,還帶着股獨有的碳烤香氣。
見離火胃口不錯,龔梓終於放下一半的心。
此時的他也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於是忙裏偷閑的,也時不時往自己嘴裏塞幾塊肉。
他自己吃的,就沒給離火的那麼講究。
不是烤焦了的,就是烤得半生不熟的。
也幸好蛇肉熟的快,兩個人甩開腮幫子一起吃,竟也不需要等。
就這麼狼吞虎咽了差不過一刻鐘。
離火和龔梓的吃速才漸漸慢了下來。
而石室內的蛇,七寸靠後的位置,足有兩尺的長度只剩一根蛇骨相連。
吃得差不多,龔梓這才把看到的冰冢景象仔仔細細向離火描述一遍。
離火聽得很認真,只等龔梓整個描述完,這才打着飽嗝,用指尖輕輕擦去嘴角碳灰,若有所思地反問,“你說當年那些岩畫,到底是留給誰看的?”
龔梓一愣,“還能留給誰?後人唄?或者,也沒想留給誰,就是一個記錄的習慣,跟什麼朝代大事記、帝王起居錄一個道理。”2052
離火緩緩搖頭,“不,我倒是認為,他們是留給一個特定群體看的。”
見龔梓一臉不解,於是耐心啟發,“岩畫是什麼?是原始部落畫在岩壁上,用以記錄他們的日常或者重大事件的圖案構成,對吧?”
他特意在‘原始部落’四個字上加重語調。
龔梓被他引導着,口中喃喃重複,“原,始,部,落?”
隨即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無論鏡峰后的狌狌洞府,還是蜀山廢城下的洞窟,都不適合原始部落定居。”
離火咧嘴一笑,“如果只是想隨性記錄或者啟示後人,怎可能留在正常人根本不會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