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父愛如山
（三十八）
看到兒子沉默，水生又擔心他痛苦，便微微笑了笑，慈愛地勸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因為結婚買房的事痛苦，兒子，你放心，不要難過，有爸在呢，爸爸還年輕，身體還好，一定會賺到給你買房的錢！」語氣十分的堅定。
李小峰終於止不住了，對水生酸楚地說道：「爸，我失業了——」
啥，如同晴天霹靂，水生的嘴張開，好半天合不攏，一顆心直往下沉，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半個月不見，兒子大變樣的原因，原來是他丟了工作。
小峰哽咽地說道：「廠里沒訂單了，沒活幹了，自動失業，我不知道接下來我要幹嘛。」神情一片茫然。
水生沉默着，因為一時半刻，他接受不了。
原本以為他和兒子會十分順利，手上的工作能一直幹下去，干到三年後，他們成功攢到房子首付為止。
沒想到，剛來廣州兩個月，兒子就失業了！
人生真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小峰茫然疲倦地看着父親，啞聲自責道：「媽說了，我們下個月攢到五萬塊，她就把彩禮還給姐，我現在沒工作了，爸，我們攢不到五萬塊，我沒本事，沒用——」
水生立馬擺擺手，對小峰勸道：「你想太多了，不用想那麼多，走一步看一步，咱們爺倆吃好喝好，什麼事等明天再說。該吃吃，該喝喝，破事別往心裏擱——」
李小峰點點頭，和父親碰杯，說出他失業的事，內心好受多了，彷彿他又回到了童年時代，六七歲的樣子，在學校里受了委屈，回到家，找爸爸一說，立馬不難受了，他好像又找到了依靠。
當天晚上，水生擔心兒子，沒有回工地，住在李小峰那裏，爺倆睡一個被窩，在父親的眼裏，兒子再大也是小孩，更何況，小峰現在確實碰到了事！
第二天一大早，水生是在一陣葬禮的歌曲聲中醒過來的，還沒睜開眼，就聽到熟悉的音樂「風來風去風常在吶，可憐人死不復生喲，花謝花開根常在吶，可憐人死不復生喲——」他都呆住了，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死了，然後彎曲的腳，在歌曲聲中禁不住伸直。他僵僵地躺在那裏，不知道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還是一個夢，在夢裏面他死了，親人來給他送葬，他們請了道士，在給他唱安魂小調，這首小調他聽了很多年，從小聽到老，非常熟悉，老家誰家死了人，都會請道士來唱這首小調，名字還很好聽，叫做《風花雪月》大意就是生命短暫脆弱，只有一次，還比不上風花雪月這些自然的景物來得長久，勸人珍惜生命的意思。
水生聽着這熟悉的曲調，突然覺得死亡也不是那麼可怕，他心想着，原來死是這麼舒服的一件事情，伸直腿，閉上眼，躺在那裏，等布拉到臉上，然後人世間所有的責任和煩惱全部可以拋得一乾二淨，全身放鬆、自由、自在。
可是等等！水生猛地想起自己不能現在死，因為他兒子還沒有結婚，他有重任在身，他得為兒子結婚買房打工賺首付！
因此，水生用力睜開眼睛，逼着自己快速半坐了起來。
李小峰也因為父親劇烈的動作醒了過來，水生面帶恐慌，崩緊臉上的皮膚，大聲問道：「哪來的道士?哪來的道士?我聽到死人曲了，我聽到死人曲了！」
李小峰明白過來，尋到自己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關掉了鬧鈴，死人曲消失了。
水生震驚地看向兒子的手機。
李小峰擦了擦眼睛，解釋道：「爸，這是我設的鬧鈴。」
啥?水生無法理解，生氣地質問道：「為什麼要用老家的死人曲做鬧鈴?」多晦氣啊！
李小峰重新躺平，閉着眼睛回答道：「我常年在外面打工，想家唄，這曲子我從小聽到大，喜歡聽，所以用它做鬧鈴了。」
「胡鬧！」水生板著臉大聲喝斥，「老家那麼多好聽的歌，你不用它們做鬧鈴，你用這死人曲?你也不嫌晦氣！」他不好意思承認，剛才躺在床上，聽到死人小調，還以為自己死了哩。他是個比較迷信的人，小時候聽爺爺說人身上有三盞燈，晚上有人叫名字不能回頭看，因為自己會把肩上的燈吹滅，燈熄滅了人也離死不遠了，所以古話說「人死燈滅」，李水生活到老，不管晚上什麼人叫他，一次也沒回頭過。
李小峰苦笑一聲，對水生玩世不恭地解釋說道：「爸，你不知道這死人曲的好處，用它做鬧鈴簡直太棒了，每天早上，當它響起的時候，我就必須起床，因為我要是能起床，我就去上班，不能起床，我就只能上山了。」
上山也是他們湘北老家的說法，就是人死抬上山掩埋的意思。
哈哈哈——水生止不住笑了，聽到這種歪理，簡直哭笑不得，他對兒子勸說道：「不要再胡鬧了，行不行，年紀輕輕的，正經點。你快點把鬧鈴換掉，我聽着害怕。」
李小峰知道父親為了自己十分辛苦，只好聽話地把鬧鈴換了。
水生起了床，對兒子勸說道：「你也起來吧，太陽曬屁股了，不要睡了，大老爺們丟個工作算啥，一會咱們出去走走，吃個早飯，然後商量你下一步幹啥，工作沒了有什麼要緊呢，再找一個就行了。」
李小峰聽到父親不回工地，對他問道：「你不用回去幹活?」
水生笑了笑，回答道：「和兒子比起來，三百塊錢不算什麼，我再陪你一天。」
李小峰心裏暖暖的，想着他爸對他真好！有這樣愛他的父親，他好像沒有理由繼續擺爛，因此也起了床，父子倆洗漱一翻，出去吃早飯了。
廣州的早茶十分出名，可是兩個人，來廣州這麼久，第一次有機會慢慢地吃一次早茶。李小峰也願意出去吃餐好的，高消費一下，因為他再也不想把兩位數的數字禁錮在銀行卡里，用八位數的密碼來保護，他要給它們自由！全款買房買不起，全款吃個早茶，買個面盆還是能做到的。他得讓失業的淚水不爭氣地從嘴裏流出來。
水生和李小峰父子倆在早茶店時，吸引了鄰桌某個女孩的注意。女孩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直在朝他這邊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