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最後希望-3
出了醫院大門,陳奇想了想,沒上公車。不是想省那幾塊錢,只是醫院離宿舍挺近,約莫也就半小時的腳程。在醫院躺了這快一個月的時間,陳奇早就腳癢了。
陳奇是個業餘的戶外愛好者。儘管業餘,裝備不算專業,可還算品種齊全。登山靴衝鋒衣褲帳篷睡袋,戶外用品基本一應俱全。在平常休假不用上班時,便經常約幾個也屬於業餘水平的驢友爬山涉水——儘管爬的都是S城周邊的小山丘,可也至少能過把癮。陳奇最喜歡在山頂支開帳篷用便攜爐燒水煮茶和朋友吹水的那種感覺了。怎麼說呢?也許那就是貼近自然的感覺吧。
陳奇背着包走在行人路上。太陽不大,曬得人微微出汗,正是適合徒步的天氣。陳奇雙手緊了緊背包的背帶,往下壓了壓帽檐,心想可惜那天來住院的時候沒把裝備帶來,否則的話現在順勢到郊區去爬個山,過個夜再下山,那也是美得很的一件事兒,反正醫生開的病假條里還特意給自己多開了幾天在家休息的時間,應該算是把他趕出來醫院的一點點補償吧。
不過也有點奇怪。陳奇心裏沉思着,一般醫院的呼吸內科是最為火爆的這點不假,可就陳奇入院這段時間看來,最近的火爆程度實在是有點,怎麼說呢,太過火爆了點兒。住院部的病房都滿了不說,就連走廊上都是一張挨一張的床。那個來“趕”陳奇走的醫生說了,要不是陳奇這病來得奇怪,而且有大病的嫌疑,後來雖然yīn影沒了,可還得住院觀察幾天,否則按照陳奇的癥狀,再怎麼拖,也不給住這麼久的院。那醫生說了,這個月連接出現的一批病人癥狀都跟陳奇情況差不多,一開始都是不明原因的肺部感染,用一段葯后卻都莫名康復。怕不會是有疫情吧。疫?陳奇當時就呆住了。別怕別怕,那醫生當時就拍陳奇肩膀安慰他,用一點消炎藥就可以消除癥狀的,“這疫,也就跟流感差不多了。”陳奇這才如釋重負。
疫,這個在任何時代都無可避免的惡魔,對於現代社會來講,依舊無法避免。數十年前那場代號被稱之為“S”的疫,傳播之廣,疫情之重,讓當時的大中國措手不及,損失慘重。當年的S城,是屬於重災區中的重災區。醫療工作者、志願者、普通病人及人民,在一**的病毒侵襲中紛紛倒下,同時卻又有更多人站起——多少醫生rì夜奮戰在一線醫院,他們當中的部分人員要麼感染疫情,要麼太過勞累而倒在工作崗位上,每人都有感染或死亡的風險,卻沒有人畏懼退縮。醫院爆滿,就開闢戰地臨時醫院,疫情迅猛,便在第一時間裏研製出疫苗。全中國第一例“S疫”的病人是在S城發現,第一支可以有效遏制病情的疫苗也是在S城被研發出來,所以,在中國全境和平統一后,全國重新劃分行政區域及重新命名的時候,這個城市被命名為“S”。G行政省的S城,這個名字承載着太多中國人難以磨滅的記憶和jīng神。
陳奇的父母便是經歷過那場疫情的親歷者。當時他們還只是兩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學生,卻同時因感染疫症而進入臨時戰地醫院。在目睹了身邊的人失去生命或失去親人的同時,自身也承受着病毒感染的病痛,以及朝不保夕的那種絕望。陳奇想,過去的苦痛還是讓它們過去吧。但願現在與未來一切順利美滿。疫,千萬還是別有的好。這個國家的人民可才剛過上點好rì子呢。
走過城市廣場,一切如舊。超市忙着打折促銷,門口擺起了簡易舞台,一場小型時裝秀正在進行。陽光下,陳奇甚至看得到那些模特身上滲出來的一顆顆小汗珠。
一切都還是美好的。陳奇心裏想着,大步往家裏走去。
一想到可以回到闊別一個多月的宿舍,陳奇就感覺無比輕鬆。衣服是都要洗一遍的,最少雙倍消毒水劑量。這麼久不用,浴室里應該會有點發霉,但絕不會影響沖涼的好心情。房間裏的迷你音響里播上一曲布魯斯,冰箱裏還凍着上回喝剩下的啤酒,洗完澡整兩瓶,再好好睡個覺,多美的生活啊。陳奇一想起來就心花怒放的。
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早飯時間了。窗外天氣依舊明媚。陳奇拿出手機,遲疑了會,便在通訊錄裏面找胖子的電話。
胖子是陳奇從小自大的好友,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一起上的幼兒園小學中學,一起偷窺女生洗手間,一起觀摩愛情動作片……是屬於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真正經歷過戰火檢驗的兄弟情誼。上大學時胖子考取了G行政省最出名的S大的本碩博八年連讀的生物科學專業,所以小本畢業的陳奇比胖子先到S城工作了幾年後,博士畢業光宗耀祖的胖子,才屁顛屁顛跟隨陳奇的足跡來到了S城。別看參加工作晚,胖子畢業后混得可比陳奇好多了,不過幾年車子票子房子樣樣齊全,搞得陳奇一直懷疑這廝是不是在幹什麼不法勾當——除了下班時間晚點、晚上一般沒空,偶爾通宵加加班之外,陳奇甚至看不到胖子有為生活奔波的跡象。但胖子說,賺錢嘛,一看有沒有找到路子,二看有沒有運氣。陳奇便使勁地問胖子的路子是什麼讓胖子帶他上路。“家禽家畜業,你搞么?”那天胖子在酒吧里,一本正經地問陳奇:“我們公司倒是差一個看雞籠的,待遇不低,作息時間跟我一樣,你來么?”見陳奇沒有吱聲,胖子仰頭喝了一大杯酒,放下酒杯,拍拍陳奇的背:“得了吧,這東西搞起來不是一地雞毛,那是一地雞屎,甚至一地雞血。你陳奇是個上廁所回來還得洗兩次手的主兒,絕對是搞不了這玩意的。”陳奇一聽,得,這不是明顯的敷衍么,便沒再問。
胖子現在過得順風順水的,就差個妻子生個孩子了。快奔三的年紀,胖子一點也不急着找娘兒們,這點和陳奇一樣。兩家的父母算是世交,每每回家的時候雙方父母都像開集體批鬥會一樣批鬥這哥倆,可這二位就是執迷不悟,說愛情都靠緣分,急也急不來。可把雙方父母急的,估計如果思想開放點的都會動起讓這倆貨湊合過rì子的心思了。
胖子顧名思義很胖,所以rì常除了吃喝拉撒,最大的時間全花在動腦子想怎麼減肥上了。自打陳奇做了偽驢友之後,胖子便沾了點驢友之光,常跟在陳奇屁股後面爬爬山露露營之類,陳奇也樂見其成。一是胖子雖然胖,可動起來還不困難,爬個山還不用人照顧,不會成為負擔;二是只要是一起出去,胖子都會很大方地掏錢買這買那,陳奇連錢包都不用帶,長此以往倒也省下不少酒錢。陳奇想,還有幾天時間才上班,乾脆上山露幾天營得了。這幾天天氣也不錯,正是露營的好時節。於是給胖子打了個電話。
“不去。”胖子在電話那頭有氣無力地咳了一下,回答卻是無比堅定。
估計昨晚又是宿醉未歸,陳奇心裏想,正好跟他借些戶外裝備。胖子的裝備雖然沒陳奇的齊全,可那都是些上等貨。一個背包就可以頂陳奇一身衣服了。
“隨便拿,我不在家,鑰匙放在老地方。”胖子一直是個爽快人。
“不在?這時候你不是一般都在家裏睡覺的么?”陳奇有點奇怪。
“我回H城了。”
“什麼時候回去的?也不叫上我。”陳奇更覺得奇怪了,這廝現在可是連chūn節都不回的,一回就被逼婚——陳奇被逼婚,還可以用經濟條件做借口,“經濟基礎差,沒房沒車的,過兩年再找罷。”這是陳奇最經常掛在嘴上對他爸媽說的,可胖子就不能這麼說了。胖子在老家那邊可是出了名的鑽石王老五,不知多少姑娘家可是擠破了腦袋也想往他家裏那張新人床上擠的。
“回來一個星期了吧。叫上你?你小子自從上次生rì過後不是忙得像狗一樣連電話也不接么?”胖子在那邊似乎有些氣憤。
哦對,陳奇這幾個星期可是跟家裏打了招呼說去出差的。胖子平時大大咧咧,為免他漏口風,也同樣對他撒了個小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小弟錯了,下次回S城,小弟請你喝酒。”陳奇嬉皮笑臉的。
“喝,喝,每次不都我掏錢,草。”胖子不太樂意,卻在那邊笑開了:“喝完你請我去D城瀟洒一下也未嘗不可。”
“得得,這種事兒別預我。”陳奇上次跟胖子去過一次D城,知道“瀟洒一下”的定義。
“嘿。就這麼說定了。”胖子那邊咕咚咕咚地響,估計在喝水。“就這麼著吧。下午還得去相親。”
“回見。”陳奇按了電話,突然觸電般從床上跳起來。
相親?連這小子也同意去相親了?
我不是在夢裏吧?陳奇哭笑不得,估計以後這忠實酒友可又少了一位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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