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盪世間紛擾鼎定太平(四)

第一百章 盪世間紛擾鼎定太平(四)

三身道人回去后,將今早才發出的部署又做了變更,更加小心翼翼,讓所有武功在一流水準以上的高手,全都遷移到帥帳附近,不給李夜墨夜襲殺人的機會。

寧王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召集來的江湖高手眾多,一流高手就不下五百人,如今大都集結在慶安城下。

但再怎麼多,也不能讓李夜墨每天像砍白菜一樣切幾個腦袋,若是連這群高手都隨時有性命之危,人心惶惶,還談什麼改朝換代的大事業?

密集的營帳外圍再埋伏下火船幫和天門精英弟子,帶上漁網鉤撓等江湖慣用的抓人工具,只盼望着李夜墨會魯莽貪功、自投羅網。

三身道人有些懊惱,李夜墨還沒到時,就該一鼓作氣衝上去。

全賴這群江湖人姦猾怕死,越是高手反而越是怕死,都躲在後面充當指揮,讓門下弟子披上甲胄沖城。

九江城和南康城都是這麼打下來的,三身道人也就由得他們這樣,一連兩日都被打退下來,但明顯看到唐璧等人已經難以為繼,城破就在眼前。

沒成想,“乖戾嗜殺夜先生”突然出現,站在朝廷一邊,一個人帶來的變數居然讓十萬大軍的攻城停滯下來。

三更天。

唐璧等幾個李夜墨的故交都沒去睡覺,而是待在李夜墨的屋舍里,圍着一盞亮光如豆的小油燈,在晃動的黃色光影里,眾人一杯接一杯的飲茶。

李夜墨終於忍不住問:“各位,已經這麼晚了,還不去睡?”

唐璧放下杯子,哼了一聲,用他健全的右手豎起中指和食指,點了點李夜墨道:“小王八蛋,我們要坐在這裏,看住你!”

“你這個小兔崽子,膽子是跟着本事一起漲上去的。”

費霖摸着嘴角新長出來的痦子,斜睨了李夜墨一眼,“若是不看住你,我們都不敢想你會做出什麼事。”

“你不會直接上去砍寧王吧?”

花子也拍着桌子,苦口婆心勸道:“我的堂主大人,一定要記得,本事大的人不見得活得久,膽子大的人必遭折壽!”

陳紅衣吃吃笑着不說話,支着下巴,含情脈脈看着李夜墨。

陳青衣一撩水袖,唱道:“你是拔地擎天的楚霸王,豈畏懼韓信小兒郎?可是陰謀詭計需提防,真英雄不該自刎在烏江。”

李夜墨噗嗤笑出聲來,“各位,你們都知道,我一向貪生怕死,明晃晃擺下的陷阱,我自然不會傻乎乎地衝進去。”

“嗨!你這笨蛋早說這句話,爺們兒們不早去睡了!”

花子長舒口氣,滿意拍打了兩下自己被水灌滿的肚皮,站起身伸展着脊背就向外走。

“今夜我們不襲擊他們的帥帳,我們去大鬧他們的兵營!”

花子才走了兩步,就聽到李夜墨又要惹事,不由得腳步頓住,漠然迴轉過頭。

李夜墨拿起拐杖,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輕笑道:“三身道人怕我去殺他們落單的高手,把這些人都聚攏在一起,瞧他們帥旗附近的營帳,連起來多大一片,可普通軍卒呢?他們可是有十萬人,晚上不會還披着甲吧?”

費霖一聽,背起他的藍布口袋,裏面已經又填滿了石子,輕咳一聲,“既然如此,費某陪兄弟再走這一遭。”

唐璧掂起箱子,裝模作樣地嘆息,“看來今夜無好眠了!”

花子也喜滋滋舉着手衝過來,“喂喂喂,你們白天已經出過風頭,這種好事該輪到我了吧!”

在座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這些天被鐵王八折磨的夠嗆,但若是無甲……

嘿嘿,不客氣的說,在座每個人對上沒有披甲的軍卒,都是一個打一群的存在。

公平起見,李夜墨先看向紅衣、青衣兄弟。

陳紅衣聳了聳肩膀,“郎君安排吧,我們姐妹對別人都不感興趣,若是有天要殺三身道人,還請務必把我們叫上。”

這兩兄弟和三身道人有仇?

李夜墨沒有多想,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因為唐璧身上有傷,所以這一次李夜墨選擇帶上花子和費霖,他到底不是心狠手辣的魔頭,對於這些跟隨寧賊作亂的江湖底層幫眾,還願意施捨一些仁慈,花子用的是烏黑短棒,費霖投擲的是石子,起碼不會奪了他們性命。

隨意選了一側,三人完全不隱藏身形,徑直衝殺進去。

先遇上了巡邏的軍卒,約莫十幾人,打着火把,挎着短刀,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層棉甲,在花子和費霖不留手的情況下,這些軍卒只來得及喊上一聲“有人襲營!”,連刀都沒拔出來,就被打倒了一地。

短棒和飛石是不致死的鈍器,但對於這些普通士卒,不養上十天半個月,別說打仗,恐怕下床都難。

附近營帳的賊軍聽到呼喊聲,沒時間穿甲胄,也匆忙提着武器出來,看着如同虎入羊群般大殺四方的花子和費霖,想打打不過,想逃不敢逃。

亂糟糟圍上來,絲毫沒有章法,前面的還能看到敵人,後面的估計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寧王的部隊大多數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原先便是有成形架構的幫派,優勢在於披上甲胄就是軍隊,普通幫眾搖身一變成為軍卒,幫派內的領袖就是這伙軍卒對應的長官。

這點本是好事,能當上幫派領袖的,自然是武功高強,能力出眾,可奈何三身道人為防止李夜墨夜間來殺人,將所有高手都集中到帥帳附近。

高手都是幫派的領袖,領袖都集中到了帥帳附近,將領和軍卒分開,軍令不能下達,沒人指揮的軍卒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幾乎形不成有效的抵抗,被花子和費霖追着揍。

李夜墨站在附近的旌旗上,時刻關注着下方二人的處境是否安全。

等到寧賊高手們從帥帳附近急吼吼趕來,李夜墨抓起花子和費霖又從寧賊大營瀟洒離去。

天乾物燥,今夜無好眠。

接下來的幾日,也都是如此,白天三身道人和李闊海組織攻城,慶安城守軍卻完全沒有與之接戰的機會,李夜墨來去如風,帶着唐璧和費霖專挑他們薄弱之處進攻,打毀攻城器械,賊軍上不了城,只能不戰自退。

三身道人氣得咬牙切齒,讓手下的高手又要攻城又要保護攻城器械,最精銳的士卒瘋狗般向城上沖。

可是李夜墨三人不是只能打器械,他們本身也都是頂級高手,三身道人把手下人分散太開,這三人就要殺人了。

白天攻城不利,晚上也別想好好休息。

李夜墨每天晚上抓着兩位好漢來光顧寧賊大營,時間不定,位置也不定,搞得寧賊大營內草木皆兵,人人枕戈待旦、夜不脫甲,黑眼圈一個賽過一個。

轉眼,三身道人和李闊海攻打慶安城連續十五天不克,消息傳回了南昌城寧王府。

寧王回信,要將趙無雙調派過來替換三身道人。

三身道人知道寧王對他失望了,將慶安城下的賊軍交給李闊海統帥,自己則是準備趕緊回到南昌城向寧王解釋。

李夜墨這種輕功高手,在戰場上所造成的變數,別說是趙無雙,就算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寧王殿下親至,恐怕也無計可施。

三身道人要勸寧王放棄慶安城,兵鋒直指南京城。

南京城不像慶安城這樣早有準備,防禦工事已多年沒有修繕,大軍一到,拿下南京城易如反掌。

屆時,太祖墳前登基,除卻慶安城這顆釘子,南方已定矣。

與現在的朝廷南北分治,積蓄實力,再效仿太祖,揮師北伐,定鼎天下。

三身道人獨自騎着快馬,趕回南昌城,路上卻被人攔住,攔路的正是李夜墨、陳紅衣、陳青衣。

三身道人不敵李夜墨和陳家兄弟,被砍下腦袋帶回慶安城。

陳家兄弟哭哭啼啼,這才說起多年前的往事。

紅衣、青衣生於太湖陳家,以三身道人為首的一群“江湖好漢”、以奕難平為首的幾個武林敗類,因為覬覦陳家的財貨,居然結夥將陳家洗劫一空,陳家滿門七十餘口一夜間灰飛煙滅。

過了些天,三身道人又明目張胆帶着“江湖好漢”回來,打着幫助陳家調查兇手的旗號,在旱井裏發現了年幼的陳青衣與哥哥陳紅衣,兩個幼童已經奄奄一息,三身道人正要痛下殺手,恰好武當派的道長也聞訊趕來,救下了兩個孩子。

分明看清了這群賊子的臉,但有人問起其家人去處,兩個小童都是哭喊搖頭,任誰也問不出個道理,只得作罷。

陳紅衣顛倒男女,好好的男兒身,日日穿一件女子的紅色嫁裙,塗脂抹粉,語無倫次,成了誰見了都要躲避的怪物。

陳青衣對過往避之如虎,最怕人認出他,以戲服油彩遮住身段臉面,再以戲詞故事掩了往事,半瘋半癲,做了個戲痴。

三身道人估計是以為兩個幼童沒有記住他的長相,或者是認為憑藉自己的江湖地位,加上紅衣、青衣瘋癲的表現,即使把當年的情況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就讓這兩個小瘋子無憑無靠地活了下來。

與陳家有舊的好朋友憐愛,你一口我一口,將這兩個小瘋子喂大了,偶爾教上一招半式,二人明面上不願意學,怕被三身道人懷疑,私下裏比誰都勤奮。

師承龐雜,武功也學得亂七八糟,亂七八糟的武功卻練到了半步絕頂的水準。

陳紅衣擦着眼淚道:“相比於奕難平一夥,我們更恨三身道人。奕難平一夥搶劫了錢財就想走,是三身道人說不能讓他名譽被敗壞,拜託奕難平一夥幫忙,但凡是兩條腿的,全部殺光!”

真好笑,名譽敗壞不是因為做了壞事,而是因為做了壞事被發現,君子可以欺於暗室乎?

眾人都是唏噓,天下英雄表面上光鮮亮麗,有多少人是敗絮其中?

也難怪這兩兄弟聽說了正一盟的宗旨,立刻湊上來請求加入。

只有被虛假的正義傷害過的人,才知道真實的正義並不像我們熟知的那樣隨處可見。

原來不止邪惡有惡臭,閃閃發光的正義也有腐肉。

三身道人的死訊傳回南昌城,寧王終於坐不住了。

又讓趙無雙回去守住九江城和南康城,自己親自趕往慶安城。

李夜墨在陣前見到了寧王,讓費霖為紅衣、青衣喬裝打扮,到吉安城告知陽明先生,時機已到,可以攻打南昌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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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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