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章 攀星附斗可登臨（一）
外面遊盪了半個月，李夜墨才再次回到唐家堡。
天邊還綴着幾顆星星，像是爐子裏將滅未滅的炭火，李夜墨吹着黎明時分的凜冽寒風，獨坐在屋外打着霜的石凳上，聳拉着腦袋，和旁邊沒有葉子的樹一樣失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東風惡打着哈欠、繫着褲帶推門出來，看見李夜墨在院子裏，微微愣神，輕咳兩聲，湊過來抱着他的肩膀，“都不用開口，看你龜兒子的臉色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這半個月，李夜墨攪得江湖雞犬不寧，割掉了不少腦袋，其中不乏聲名顯赫之輩，江湖中人心惶惶，都道“血蝠魔君回來了！”，又聽聞他在永安鎮也出現過，殺過人，彼時以“夜先生”自居，江湖由是便有“白日還自由，夜裏當心夜先生”的說法。
要不是看李夜墨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東風惡肯定要開句玩笑：你飛蒲草真是出息了，鎮壓了半座江湖，不是東半個，也不是西半個，是晚上的半個，一天裏有一半時間這群王八蛋要為你提心弔膽！
找到黑白雙煞並不難，這二人並不是謹小慎微的角色，回到閬中城就自以為安全了，彙報了三太子紀水被獨腿飛賊殺死的消息，遞交了處理即黎的任務，閑暇下來就敢在閬中城的酒樓里痛飲。
李夜墨只等二人醉成爛泥，被手下幫眾扶着回去時，呼啦啦撲下來，將二人一手提一個飛掠過牆頭，天門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晨星堂堂主就被李夜墨帶到了城外的田野里。
東風惡道：“聽說你殺了他們二人？”
李夜墨嘆息一聲，說道：他將黑白雙煞帶到荒無人煙的野地里，一碗水潑過來幫二人醒酒，二人立時便開始磕頭討饒，十足的軟骨頭。他拿出準備好的筆墨紙硯，要二人交代陽頂峰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二人聽到問題，白煞立刻愣住，黑煞則是開始在紙上寫字，正筆走龍蛇間，手卻被白煞按住。兩個鐵盔怪人突然抬起頭，直勾勾盯着他，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
東風惡惋惜道：“糊塗蟲，你問得太急了，你這麼問擺明了你的身份與陽頂峰那一夜相關，若不是看你這副老邁皮囊，二人都能叫破你的身份！”
沒舌頭怎麼叫破？東風惡自己也糊塗。
兩個鐵盔怪人知道李夜墨問出這種詳盡且冷門的問題，自己二人答完這個問題，大概也是活不了了，如此還回答個屁，不如殊死一搏！
白煞使劍，黑煞使鐵鏈，這是連小龍女都知道的，黑煞會用制住敵人武器，白煞迅速偷襲，這是即黎幾乎喪命得出的前車之鑒。
兩個怪人沒有兵器，但他們也都見過李夜墨出手，因此，二人立刻背對背依靠在一起，向著不遠處的小樹林快速奔跑——想用樹林限制李夜墨的移動。
二人預期中最好能捉住這個速度飛快的老人，只要抓得住，就撕得碎！
李夜墨不想要二人性命，至少要等他們說出陽頂峰那一夜發生了什麼，雖然從小龍女嘴裏問到寧王說鍾曉失蹤，但黑煞穿有金絲寶甲，會不會是背着寧王害了曉兒？既然金絲寶甲穿在黑煞身上，那麼白煞似乎就不怎麼重要了。
李夜墨壓低身子，幾乎是貼着地面快速向兩人掠近，此時正值明月初上，快速移動黑影並不易辨認。
就在李夜墨抬起手中九解，準備遞向黑煞的脖子時，黑煞抬手，一根手腕粗細的木棍猛然抽打過來，若是刀，一定能砍斷李夜墨的手腕，可惜是木棍，所以慢了許多。
李夜墨一個翻身閃過，再次將九解遞向黑煞的脖子，這次木棍來不及回援，像是插進豆腐里一樣，九解輕而易舉的刺進黑煞的喉嚨，在脖子上輕輕一劃，腦袋已經掉了一小半，只要畫滿這個圓，頭顱就會像燈籠一樣，和身子徹底分開。
“啊！啊！啊！”
李夜墨的手腕忽然被更前面的黑煞抓住，明明臉被頭盔完全包裹，李夜墨還是覺得看到了黑煞的悲傷與憤怒，急忙撒開九解，將有倒刺的九解留下了白煞的脖子裏。
與此同時，如同鐵箍一般握住李夜墨的黑煞也將手鬆開，任由李夜墨踏着鬼魅步伐逃開。
黑煞抱着白煞的身體痛哭，嘴裏發出“啊啊”的慘叫聲，白煞本就沒有舌頭，如今又斷了喉嚨，張嘴只有吐出血沫，連叫聲也發不出，微微抬起手摸了摸黑煞的鐵盔。
黑煞想取出白煞脖子上的九解，卻發現烏黑鐵片在脖子裏咬着肉，順着轉比捅豆腐還容易，想往外拔，非撕下一塊肉來。
真是惡毒的武器。
東風惡訕訕道：“沒了那個鐵片，你還能殺了白煞嗎？”
這話純屬多餘，傳言中黑白雙煞均喪命於夜先生之手，白煞死了，當然就是李夜墨已經厲害到赤手空拳殺死一位天門堂主的水平。
李夜墨卻道：“我不知道。我看他傷心難過，就像我丟了曉兒，也就不忍心殺他了，他是自己殺了自己，等到黑煞氣絕，拔出九解自己抹了脖子。”
“他的身上果真有金絲寶甲嗎？”東風惡問。
李夜墨搖頭：“沒有，白煞冬日裏也只穿了件綢子的單衣，但我知道為什麼即姑娘刺不進了。”
東風惡眉頭微蹙，“為什麼？”
“你聽過橫練功夫嗎？”
“自然！唐末五牛不能分其屍的十三太保李存孝尤善橫練，縱橫疆場，天下無敵，後人贊曰“王不過項，將不過李”。修習橫練功夫的，都要拜一拜這位前輩，言說自己練的是十三太保橫練硬氣功，金鐘罩、鐵布衫，都在此類，要說我們這一代，九江門的二門主赤地玄武陳北伐就是其中翹楚……”
東風惡踩着桌子說書般講了一通，忽然回過神，“你是說黑煞是橫練功夫，這功夫可不好練，寧王府有這麼深的底蘊嗎？”
李夜墨冷笑道：“這黑煞白煞出自江湖，我若說出他們的名字，你一定知道。”
“誰？”
“大梁山雙虎，笑面肥虎鄭凡，不笑枯虎杜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