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夜裏子時,城中火起!
順着丹江向北,江東側的一道山樑上,遠遠地站了人。
離近就會發現,赫然正是十八人、十八騎!
為首一人頭戴紅纓白色范陽笠帽,身穿藍色圓領箭衣。箭衣外披着大紅的披風,披風因破舊還掉了色,顯得甚是灰敗。腳上蹬着高幫淺底靴,也是佈滿了灰塵。
一臉的絡腮鬍,鬍鬚濃密卻很柔順。眼睛不大,卻總是倔強地瞪着,而且彷彿總也不用眨一次眼皮。眉骨很高,眉毛也很濃密。鼻樑堅挺,鼻頭卻沒有什麼肉感,再加上臉上的皮膚整體蠟黃。
相由心生,感覺此人命里就是福薄,但是一直在抗爭的樣子。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闖王李自成,他眉毛緊皺,倔強地看着商州城。
他真的是倔強的,從來沒想過投降朝廷,是死硬分子中的死硬分子。他也是殘忍的,一路走來攻城略地后通常都是燒殺搶掠,百姓死傷無數。
被殺的已經死了,死人自然不會記恨李自成。而搶到糧食的愚民只要有口飯吃就行,闖王說天下的車輪都是方的,那誰敢說是圓的,愚民們就敢立馬出來弄死那個人!這就是現實,而闖王只是利用了這個現實而已。
正義與否,死的人是否都是剝削階層,就沒那麼重要了。
李自成如此,帶出來的兵將當然也是如此。此時正是李自成最低谷的時候,他下面的十七人殺了自己的妻子家眷,要誓死跟隨這個死硬分子。眾人的眼神都是瘋狂的,和他們的帶頭人一樣。
說簡單些,這就是一群極度危險的亡命徒。自己的命還在,就要所有人命的那種。
“哥哥,這州城裏來了不少人,都是錦衣衛?瞧着新鮮,額倒是頭回見!”
一句粗獷的嗓音傳來,說話的乃李自成身邊親信大將劉宗敏。他一臉絡腮鬍子,一隻昔年打鐵的粗壯大手,將一把寬背大刀直接按在地里。另一隻手牽着戰馬,戰馬雄壯,在主人身側卻顯得乖巧。
“來者不善,應該是為了額們來滴,哥哥拖累你們了!”李自成苦笑地搖頭道。
“闖王,怕個逑,要不今晚俺進城裏給他們來個燈下黑,把今天新來的官軍殺將一番,挫挫他們的銳氣?”郝搖旗湊過來道。
此人原名郝永忠,初于軍中為大旗手。因打仗喜歡搖旗吶喊、衝鋒在前的,所以得了這個名字。未來等李自成死後,郝搖旗和李過才會一起擁明抗清,雖屢敗清軍,但大明朝那時候已經被流寇和八旗兵霍霍完了,不是幾個武將能扶起來的。
到時候哪怕於少保在世,也是無力回天。
“搖旗不可,現在時機未到,咱們還是繼續隱匿幾日吧!”一側的李過單手按着腰間寶劍,皺眉低語道。
李自成轉過頭笑道:“是的,諸位兄弟耐心等一等,把心都先安穩放在肚子裏。哥哥還是那句話,終會有一日額們哥幾個殺進紫禁城,活捉那崇禎老兒!”
“哥哥說的是!”眾人齊聲應和。
州城內,初來乍到的王文興受到本地知州、同知、判官的熱情迎接。不過這熱情當然是表面上的,這幫本地的父母官頭也很大,連着來了幾撥東廠番子和錦衣衛了。每來一撥,這幫人的腿都要抖個半晌。
平時沒見過這個,當然都是被嚇得不輕,屬實作孽。
王文興與眾官員見禮,卻意外地拒絕了官員們例行的接風酒宴。
王文興的百來人直接進駐到州城內的軍營后,立即就封鎖了營區開始着手做防衛措施。
雖然就一百來人,而且還在城內,這拒馬、倒刺、絆馬釘、陷馬坑、明哨、暗哨都是一應俱全。
王文興本人也和大夥住在一起,沒有單獨住在營外。
此時,眾軍官都來到王文興的大帳內一起議事。
“各位,咱們這次趕了那麼遠的路跑來這裏,是來找一個人的。他叫李自成,號稱闖王!他們的賊將和老營人馬最少還剩十八名!”王文興盯着大夥看了一圈,平靜地道。
……
眾人無語,這是大人今年最爆炸的開場白了。
“找闖王作甚,大人不會是要帶着咱們入伙?”錢萬春彆扭地道。王文興無語道:“廢話!當然是擒住他!陛下下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罵完錢萬春,王文興又一次環視眾人一圈。大明朝廷兩百多年的威儀還在,大夥沒有異議。
還有什麼好說的,對手是誰又如何,跟着干就是了。
原因很簡單,這麼短的時間內,陛下下旨給咱大人是第二回了。這麼受重視,前途無量的太過明顯了一些。
王文興看了眾人的反應,心中也很滿意。他又一次安排加強了夜間的防備,時刻叮囑各位此刻已經到了戰時。竟然要防備的如此謹慎,眾人這才小聲議論。
都說這流寇兇狠,這回算是趕上了……
夜裏子時,城中火起!
吶喊聲遍地,馬蹄聲、衝殺聲不絕於耳。
“大人們啦,不好啦……快去救人啊!”
“流寇進城了!一把火將州衙點了。”
“那些人太凶了,現在在街面上見人就殺!”
兩個守城的本地官軍衝進城中一處錦衣衛和東廠番子的臨時駐地,跪在地上嚇得失了魂,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情況。
一個錦衣衛千戶呆站在堂中,一時愣住嘴巴張的老大,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姥姥的!”
邊上一個東廠的掌班斜眼看了那千戶一眼,然後罵咧咧地沖了出來。左手一把揪起來一個嚇傻了的守城兵丁,右手上去就是一巴掌。那兵丁哼都沒來得及,“噗通”一聲又被扇回到地上。
那兵丁以臉着地,弄得一臉的血污和泥灰。這才想起來哭喊:“哎呦我滴娘哎……大人幹嘛要打小的!”
“你娘死了借屍還魂了吧?他姥姥的嚇成這個熊樣!快說……對方來了多少人馬?城門失守沒有?他們怎麼進的城!”那掌班罵道。
那兵丁被這東廠的掌班一巴掌扇的果然清醒了不少,半躺在地上愣了楞,又看看邊上的同伴。自己一邊思索一邊支支吾吾的地正待要說,邊上的同伴卻搶先對掌班拱手稟告:
“稟大人,小的來說!城門還在並沒有失守,也不知道流寇怎麼進的城,人數也不確定,但確實挺凶的!有好事的百姓出家門看熱鬧,流寇就直接在街面上殺人了。
州衙着火了以後,衙們里的大人們也還都在各自府中。於是咱們的直屬上官一邊安排救火,一邊就讓咱倆先來大人您這裏來報信兒啊!”
“他姥姥的!”掌班的罵罵咧咧地上前,二話不說“啪”的一聲!一巴掌又將說話的兵丁揪起來又扇倒在地。兩個兵丁這回都半攤在地上,嚇得哭喪個臉,哼都不敢再哼一下了。
這位大人看樣子就喜歡扇人巴掌啊。
“城門還在說明流寇定是偷偷翻牆進來的,壓根不會有多少人手!衙門裏點把火、殺幾個百姓就把你們嚇成這樣,還不快滾……去探明具體情況再來稟報!”掌班緊咬着鋼牙,凶神惡煞地道。
“啊,對對對,還不趕緊滾去探明情況!”
那個錦衣衛千戶終於也反應過來了,也凶了起來,對着兩個兵丁罵道。罵走了兩個守城的兵丁,這千戶趕緊又派了幾組錦衣衛校尉去城中探明情況。
別說城中之人一頭霧水了,就連李自成也被蒙在鼓裏。
原來是郝搖旗那廝終究還是耐不住寂寞,撮合田見秀、高一功等五人夜裏用繩索翻牆入了城。幾人搶得戰馬後,在城中如入無人之境。放火的放火、殺人的殺人,鬧得滿城的雞飛狗跳。
王文興的百人隊防守嚴密,沒有讓這小股流寇有任何的可乘之機,但是軍士們的士氣也略微受到了打擊。瞧瞧這城中火起,一片的紛亂,眾人直觀地感受到了流寇的瘋狂。
他們隨時想來,真就可以隨時殺到你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