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寶劍在手，物當其用

我剛找好衣服，打開房門，就聽見丘心心在朝我媽大吼大叫：“快點，給我拍視頻，要給老師發過去！”我頓時停下了打開房門的動作，眉毛皺了起來。對自己奶奶在家裏因為老師的事大喊大叫，說輕點是不懂禮貌，嚴重點便是親疏不分。當然裏面還有更加嚴重的問題，不過不是現在就需要告訴她的事，現在我要做的，是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教她什麼叫做禮貌。

我從她父母手中接過了“尚方寶劍”，這件事情我看見了如果我不去管的話，那便是我的錯。我將門打開了一條縫，讓聲音更加清楚的傳進來，聽了一會兒我媽和丘心心之間的對話。原來現在小學的家庭作業也需要學生在家裏將學到的東西念給家長聽，並且需要拍視頻發到班級群去。這樣的授課方式很不好，至於為什麼不好，一會兒我就會通過對丘心心的一些錯誤學習內容的糾正，一點點指出來。

丘心心今天要拍的視頻內容是拼音和寫字，讀了一遍要讀的拼音，十二個拼音讀錯了四個！她催促着奶奶說道：“拍下了沒有，我還要寫字！”我媽則是向她解釋道：“拍好了，等一下，我想想要怎麼才能發到班級群里去。”丘心心不聽，大聲叫道：“快點！”

聽到這裏，我已經不用聽下去了，我看了一眼手裏的衣物，這澡一時半會兒洗不成了。我將衣物丟在床上，打開門，走到門口，我媽看了我一眼，叫道：“剛好，快過來，老子忘記了怎麼發視頻了，快過來幫我發下。”

我笑着和我媽說道：“不急，等一下。”我媽剛想催我，但是看見我已經板起臉看向了丘心心，她就沒說話了。我板著臉，看向一雙眼睛盯在顯示器二次元壁紙圖畫的丘心心，說道：“丘心心，把你剛才讀的拼音再給我讀一遍。”

丘心心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又把頭轉過去，大聲說道：“為什麼？”我媽則是在邊上勸她：“快去，二么喊你再讀一遍。”丘心心還是不樂意，身子扭了扭。我媽則是生氣的說道：“快點，喊你再讀一遍，不讀的話，明天買東西就不給你吃。”丘心心這才不情不願的拿起書讀了起來。

“阿，歐，鵝，衣，屋，吁。”她剛讀了六個拼音，我就打斷她，說道：“錯了，重新讀！”我慢慢走到卧室的板凳上坐下，雙眼冷漠的看着她。她臉色通紅，小嘴嘟起，就是不願意開口。我媽見狀，說道：“重新讀，錯了，快想想自己哪裏讀錯了！”

丘心心嘴巴動了動，半天沒發出聲音，我也不着急，只是和她眼睛對視。剛開始的時候，她的眼睛裏帶着憤怒的火氣，就像四年前我當著嫂子的面揍她一樣，死活不認錯。不過只是過了三秒不到，她終於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阿，喔，鵝，衣，屋，吁......”

“錯了，重讀。”我看着她躲閃的目光，言語之中不帶任何感情。

她又深吸一口氣，彷彿和敵人戰鬥一樣，重新讀道：“阿（a），喔（o），鵝（e），衣（i），屋（ｕ），迂（ü）。”這次還沒等我說話，她自己停了下來，等着我說錯。

可是這次她讀的沒錯，所以我並沒有說話。只是丘心心也不敢說話，牙齒咬着下嘴唇。我媽則是在一邊告訴她：“接到讀，二么沒講你讀錯。”

丘心心這才繼續讀下去：“哎，誒，威，喔，歐，溜。”她剛讀完，我就說道：“錯了，重新讀。”不過這次我沒有再盯着她看，再看下去，小姑娘眼淚肯定會掉下來，

雖然今晚一定會讓她眼淚掉下來，但，不是現在。

我沒有盯着她看了之後，她果然自在了許多，竟然語氣十分不耐煩的向我媽抱怨：“奶奶！哪裏錯了嗎？又不給我講！”我媽眼神看了我一眼，見我已經起身往外面走去，就說道：“你好好想想，你哪裏錯了，你二么說你錯了，剛才你都能自己找到哪裏錯了，現在怎麼又找不到呢？”

丘心心說道：“老師要我們發視頻了，我作業還沒做完。”

我已經端起茶杯回到了她身邊，聽見這話，我說道：“你的作業是你的事，你現在讀錯了，把你讀錯的視頻發給你老師看，還是說把你連拼音都讀不好的視頻發給你爸媽看？作業既然做錯了，那就一直到你做對了再說。”

丘心心肩膀聳阿聳的，鼻孔張的很大，很明顯，這是要哭的前奏，可是我接下來的話，硬生生地讓她到嘴邊的哭聲沒了聲音。

“連基本的拼音都讀不好，讀錯了。長大后你要是想當老師，連老師都當不了！”我說完，自己坐回我原先的板凳上，雙眼看着地面。我在大學上課的時候曾經和老師們一起討論過，我堅持小孩子的世界其實很簡單，他們所說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他們所接觸到的世界做出的反應。你不能說小孩子好學是因為他天生就是好學，小孩子打架，是因為他天生就愛打架。我很反感在談論到小孩子的時候，將他們的行為所造成的後果與他們的天性關聯起來。這無異於刻舟求劍，將小孩子造成的結果與其天性關聯起來，只能回答已經發生的事情同過去發生的事情之間的聯繫，在成年人身上都只能解決一部分的問題，更別說小孩子了。連解決90%的問題這個標準都沒有觸碰到的處理方式，實在沒辦法讓我接受這個理論。

小孩子，年紀越小，越在乎的便是他所能接觸到的一切，對於丘心心而言，上學之後，老師、奶奶便是她在絕大部分時間能接觸到的成人。如果問她長大后想不想做老師，我只需要看她的回答，就已經知道她的老師是否合格。可能有人要問這關老師什麼事，孩子讀錯拼音，學錯知識內容，只會是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孩子自己沒學好，二是老師沒教對。既然如此，如果連孩子自己聽說長大了能當老師都表現出明顯的反感情緒，那麼，老師的問題將是孩子這階段的學習最大的障礙。小朋友對這個世界的態度，就是如此簡單直接，不需要太多的假設和借口。

丘心心沒說話，也將在眼睛裏打轉的眼淚憋了回去，到嘴邊的聲音變成一聲嘆氣。我媽則是在一邊笑道：“呦呵，還學會嘆氣！看那樣子要哭要哭的！”丘心心則是扭了扭身子，自己拿紙巾擦了擦流出的鼻涕。小孩子嘛，一旦要哭的話，經常是眼淚鼻涕一起下來，我小時候鼻涕可是和淚水流的一樣的長！

我媽見丘心心到底還是沒哭出來，好奇的問我：“讀錯了幾個拼音，又怎麼當不了老師？”我喝了一口茶水，說道：“當老師要考普通話，裏面有發音要求，普通話過了，才能考教師資格證。你忘了我讀小學的時候，好幾個老師教書教的好，但是有證的只有那一個我最討厭的老師嗎？”

我媽恍然大悟，說道：“難怪你表妹那幾天見我就說普通話，弄得我心裏怪怪的，還以為我哪裏得罪了她。”

我沒問我媽哪個表妹，我們這一大家子表妹、表姐、表哥、表弟、堂哥、堂弟、堂妹、堂姐......說實話，要不是那一年給我去世多年的爺爺打碑，我連他們名字都不會記得清楚。至於長相，我見了他們面，可能會知道是我親戚，但具體該怎麼叫，實在是不知道。

丘心心擦完鼻涕，又讀了兩遍，還是錯了，這一次她學聰明了，用手拉着我的胳膊，使勁搖晃着，說道：“么！么！我哪裏讀錯了！哪裏讀錯了！”呵，好的不學，他爸當年騙我糖果的招數一學就會，我一巴掌作勢要打她的手，她連忙嬉笑着躲到了一邊。哼，你老子小時候用這招騙了我糖果，還能給他女兒再騙我一次？不過我媽這時候看了看時間，說道：“8點鐘了，我去上個廁所。”

我知道我媽這話是對我說的，昨晚她們祖孫四人九點沒到就已經睡覺，這是在告訴我，快點幫她做完作業，要睡覺了。我只能將正確的讀音教給丘心心，畢竟她的作業，還需要寫字。

“哎（ai），誒（ei），威（ui），嗷（ao），歐（ou），優（iu）。這是複韻母音節的讀法，自己讀幾遍，告訴我你先前哪裏讀錯了。”我說完，喝了一口茶，聽丘心心繼續讀拼音，這次沒有讀錯，並且也找到了自己讀錯的地方。

然後她很高興的就要趴在凳子上寫字，我叫住了她，說道：“外面不是有寫字的桌子，你在凳子上寫什麼字？快去搬桌子！”

她只能垂頭喪氣的“哦”了一聲，自己去搬桌子。那張桌子是兒童寫字桌，她完全搬得動。我則是喝着茶水，結果發現已經沒水了，只好等我媽回來之後，我才去廚房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