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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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進入靈區,重返天堂度假村。
兩年前,林秋葵還是一條沒有夢想沒有壓力的經典鹹魚,祁越剛剛升上c級。路過此處順手解救了葉依娜姐妹,邂逅頗有心計的白嬌嬌,同時被紅毛盯上,帶着小弟黃毛暗暗尾隨。
兩年後,這裏淪為一片廢墟。
除去幾堵殘牆幾塊碎磚,任誰都瞧不出,它曾擁有‘全國最奢華度假村’的榮譽。
時過經年,故地重遊,葉麗娜忽然想起一件事:“秋葵,你還記得晚秋嗎?”
余晚秋,倒計時前貝曼市市長余守楚和京區第六空軍分支司令員的小女兒,宋溫秀的長女。
她的父親乃遺臭萬年的‘烏鴉’之一,曾在2022年1月11日下午兩點舉行的七鴉會議中,就是否處死兩千名發燒者這一極端應對策略,投下罪大惡極的頭票。
縱使時至今日仍無人知曉那究竟是同意抑或反對的一票,不過鑒於他是第一個果斷投票者,人們普遍稱之為‘頭鴉’。
認為他在此事中需要承擔的罪責僅次於該會議的組織者——貝區區長及其熱衷於玩弄權術的年輕秘書,文良。
第三次倒計時發生,民眾情緒爆發,根本沒有時間細細剖析來龍去脈。
彼時為保兒女安全撤離,余守楚夫婦在諸多受害者親屬的圍堵下,被逼以死謝罪。
——當然,這是他們罪有應得。
除他們的小兒子余遲瑞外,放眼全國,幾乎沒有人會公開否認這一點。
父母雙亡后,余晚秋、余遲瑞姐弟倆相依為命,意外淪落度假村,與葉家姐妹結識。
林秋葵曾兩次順路捎上那對姐弟,自然記得他們。
“她在第四次倒計時里覺醒雙系異能,現在是b級,被叫做‘六翼女神’。”
“以及當初教唆上官鵬、一手策劃天堂度假村的那股勢力;也就是連續多次設下香山動物園、廣海基地等針對政府陷阱的幕後黑手,賀聞澤,他死了。”
“具體內情有待查證,不過他死在2023年初,死於祁嶼之手,這一點確鑿無疑。”
林秋葵聞聲不語。
那個曾在她後車座里狠狠打弟弟一個耳光又與弟弟緊緊相擁哭泣的余晚秋成了高階異能者。
往日拉幫結夥稱霸光海訓誡所,連祁越、唐妮妮合力都對付不下的賀聞澤,用花言巧語把祁嶼拉進自己的陣營,趁亂殺害獄警們,反占監獄,一度帶領所謂的兄弟姐妹們惡意追殺他們……
這樣一個喪心病狂叫人忌憚的反社會人物,最終竟不明原因地終結於祁嶼之手。
即便前段時間已經從軍團呈上的情報中得知這件事,再次聽聞,還是讓人忍不住感慨,這可真是——
“命運真的很奇妙,對吧?”
葉麗娜倚着窗,有些歉意一笑:“這兩件事算是你昏迷期間難得的好消息,本該早些告訴你,怪我手忙腳亂,才拖到這會兒。”
“沒事。”林秋葵應一句:“好消息不怕晚。”
隨後看一眼天色,發現有下雨的趨勢,決定就地紮營。
出於各方面的考量,他們隊伍人數增多,規模擴大。
包括原有隊員在內,江然不請自來。外加空間異能者寧微,一些精通各種兵器的綜合性人才,防禦性異能者,以及擁有gps定位和風險感應雙重能力、人稱‘行走的安全導航’的武裝隊員,作為編外人員隨行。
算一算,共26人,超越小隊定義,已初步達到小型異能團標準。
人多了,所需的伙食增多,開始分桌。
眼看香噴噴的大米出鍋,包嘉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肚皮餓得咕咕叫,邊擺筷子邊喊:“吃飯啦!爺爺吃飯!妮妮吃飯!秋葵姐姐、小狗哥哥快來吃飯,好香的飯啊,只有小黃小白不能吃~”
小黃&;amp;小白:?
江然:?
好歹一起過了個冬,憑什麼不帶他一個啊喂!
發覺一遍效果不夠好,包嘉樂擺好筷子,又跑到車邊喊第二遍:“爺爺妮妮姐姐哥哥全都出來吃飯!”
然後迎頭吃到小狗哥哥的一拳。非常機靈且識相地改成:“秋葵姐姐的男朋友哥哥你好,秋葵姐姐的男朋友哥哥可以吃飯啦!”
這還差不多。
傻逼侏儒。
祁越昨晚殺異種到天亮,剛睡醒不久。
慢悠悠下車,慢悠悠洗手,再挑一個順眼的碗,坐下,打哈欠,等着林秋葵過來替他盛湯。
沒錯,一個近視八百度的人照樣能舀湯。
一隻懶惰嬌慣的小狗就是喜歡獨家待遇。
久而久之,兩人形成默契,你舀湯,我夾菜,每到飯點必要大秀恩愛。
對此江然只想說:“好煩啊情侶!”
“……妮妮怎麼還沒來?”
發覺桌上少人,包嘉樂東張西望,成功在打飯點找到一隻孤零零的抱碗妮。以為他又迷迷糊糊忘掉自己該幹什麼——妮妮有的時候會這樣,連忙拍着自己身邊的空位叫道:“這裏,妮妮到這裏來吃飯!”
唐妮妮聞聲抬頭,看一眼坐滿小動物的桌子,再看一眼遠處坐着小浣熊的桌子。
這些天來,大約遲遲整理不好心情,葉依娜非但沒與隊友們坐一輛車,也不再和他們一起吃飯。
祁越說是煩了膩了,葉麗娜說桌子太小,林秋葵說需要獨處空間,包嘉樂也不清楚原因不過堅持認為娜娜姐姐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大家搬出這樣那樣各種說得通或說不通的理由,唐妮妮乖乖聽着,既沒有反駁、吵鬧,表現出任何異常情緒,也沒有一頭悶進角落裏cs發霉小蘑菇。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並不在意這件事後,也許只是反射弧太長。
直到此刻,他才一聲招呼不打,端着飯,直直朝葉依娜所在的那張飯桌走去。
而餘光捕捉那道越來越近的身影,葉依娜先是心跳一停。
緊接着放下碗,低着頭,宛如耗子碰上貓般,快速起身回到車裏,咣一聲帶上車門。
唐妮妮:“……”
又……跑掉了。
他想了想,跟上去,伸手推一下門。
門不動,好像被鎖起來。
用異能的話可以很簡單地進去,可所長說過,一個人把門鎖起來,就是不想被打擾的意思。在別人不想被打擾的時候打擾,就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唐妮妮想做一個禮貌的人,他總是努力去做。
告別車門,他來到車頭,活像一隻覓食的豚鼠圍着前半截車廂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把腦袋挨近玻璃車窗,上看下看左右看。
怎麼都看不到小浣熊。
小浣熊,娜娜她,不想理他了。
唐妮妮知道這個。
一開始是不太知道的,小浣熊不在,他早上起來頭髮亂亂的、想要新飛鏢、找不到收藏品,自然而然要去找認知中的第二飼養員——林秋葵。
找的次數多了,祁越就煩。
祁越本來就不好相處,一煩,簡直凶神惡煞本煞,臭着臉數落唐九淵廢物,沒用,一頭熊都留不住,活該沒人要。
於是唐妮妮便明白了,原來,小浣熊已經不喜歡他,也不想再和他做朋友了。
因為他不是女孩。
如果……你有一個朋友,你很喜歡,可她不喜歡你。
有一個朋友,你想讓她留下來,可是她就要走掉。
大家,一般,會怎麼做呢?
唐妮妮不懂。
離開訓誡所以後,跟着祁越和企鵝,他學會了很多很多。
但是比起那些正常的聰明的人,他好像,永遠,都懂得不夠多。
妮妮是很笨的妮妮,人們經常這樣說。
好在再笨的人也有權利用自己的方法表達情感。
他想要小浣熊。
想她像以前一樣幫他吹頭髮,梳頭髮,用生疏的手法往他臉上抹雪花膏,特別認真地討論要怎樣才能更快速打倒異種;
想看着她在每一個全世界都睡著了的安靜的夜裏,在噼啪燃燒的篝火邊,一個人握着長棍,不知疲倦地練習。
汗水澆濕發梢,火光映照眼眸。
其實她動作有點慢,力氣也不夠大——對唐妮妮和祁越來說。
但她很有毅力,遇到不好的事情發生,總是第一時間把隊友們保護到自己的身後。像一隻小小的鳥,看起來灰撲撲的。
因為想要擔當,想要保護,每每張開羽翼,就變得五光十色,耀眼讓人移不開眼神。
唐妮妮喜歡所有能發光的東西。
他喜歡娜娜,同時也喜歡和娜娜長得一模一樣的麗娜,還有貓貓狗狗,包嘉樂。
但那是不一樣的,他覺得。
……為什麼呢?
明明娜娜的姐姐也會梳頭髮,對着他笑。但娜娜的姐姐和娜娜就是不一樣,為什麼?
因為她會對很多人笑?
因為她看着很多人?
也可能因為她沒有角,不能像娜娜那樣,一邊窘迫一邊把頭低下來讓他摸?
……他不知道。
以唐妮妮有限的腦筋,思考到這個程度似乎已經是極限。
也許他永遠都不可能搞清楚,他究竟為什麼喜歡小浣熊,是哪種喜歡,從什麼時候開始又將持續到什麼時候結束。
那不是他力所能及的問題。
他只知道人們都喜歡和朋友呆在一起,而小浣熊正是他的朋友之一。
所以,他要把她留下來。
……思維繞回原點,唐妮妮眨一眨眼睛,找地方放好碗,打開隨身攜帶的藏寶袋。
裏面有好多閃閃發光的異卵、玻璃球、鵝卵石,形狀漂亮的貝殼、鑽石,乃至一枚蝴蝶形狀的瑪瑙胸針、兩朵精緻白玉雕花。
都是他最最喜歡的藏品。
好不容易收集起來。
唐妮妮從裏面取出一顆玻璃球,取出一扇貝殼。過兩秒,又把貝殼放回去。
再過兩秒,把玻璃球放回去,小心翼翼地將整個布袋都繫到後視鏡上。
做完這些,他趴在車窗邊,又獃獃站了一會兒。直到實在找不到小浣熊的蹤影,才乖乖跟着小松鼠回去吃飯。
他一走,葉依娜放下擋布,打狹小的副駕駛台鑽出來,第一眼看到唐妮妮最心愛的藏寶袋——他居然……把這個留下了。
其次瞥見車窗上一些拙劣的線條。
那是一幅畫在凜春水汽上的畫。
畫著裙子,一個大大的叉,然後是兩個火柴人中間,隔着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內容很好看懂,連起來就是:因為我不是女生,所以,不能做朋友了對嗎?
……不。
不對,不是那樣的。
看到它的一剎那,葉依娜很想追上去說,問題不出在你身上,妮妮,不是你的問題。
那麼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分明只是隊友,交個朋友而已,為什麼她始終不能接受對方是成年男性的事實?
答案呼之欲出,卻又如此複雜、艱澀,超乎尋常,讓人下意識想要逃避。
心臟就像變成一罐脆弱的碳酸飲料,一經動搖,一旦被觸碰,無數細細密密的氣泡冒出來,酸脹得彷彿快要把身體眼眶都撐破。
她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要怎麼處理,才能保證所有人都不受傷?
被這道題困擾,葉依娜垂下眼睫,指尖輕點玻璃,久久凝望着那個隨風搖擺的布袋。
而後,倏然失力般靠上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