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手術

且不說邢弘業得知獨生子居然和蘇則跑到游江市送死是什麼心情，邢律這邊掛斷電話後跟沒事人一樣和蘇則說：「我們現在去火車站看看？」

蘇則點點頭。他們進入游江市時看到了那五個小方，但因小晶已經探測過它們便忽略了。既然已經聯繫人再次送小白鼠進來，那麼去它們必經之路守株待兔肯定是最快的。

兩人下樓上了車，邢律啟動車子問道：「小白鼠是有了，但是我們進來這麼久都沒有孢子菌絲出現，你確定如果小白鼠進來的話，一定會被寄生嗎？」

蘇則望着前方被汽車前燈照亮的街道，低語道：「我有個猜想，不過不敢保證成立，正好趁這個機會驗證一下。」

邢律挑挑眉：「什麼猜想？能分享一下嗎？」

蘇則沉默了一會，似在組織語言：「這個猜想其實很早就有了……變異巨熊襲擊龍昌基地時我就覺得很奇怪，明明能驅動大批變異生物長途奔襲，為什麼行動那麼……機械？

「我們倆攻擊變異巨熊時，它明明可以操縱變異生物變道攻擊我們，卻在面對基地時像是沒有任何智慧般，只知道悶頭向前沖……」

說到這，蘇則轉頭問邢律：「你養過寵物嗎？」

邢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沒有，但鄰居家的奶奶非常喜歡貓，我小時候經常去她家玩。貓是很敏感的動物，想和你玩的時候翻肚皮撒嬌無所不用其極。但如果不想和你玩，怎麼也抓不住，它們會趁人不注意從任何一個空擋鑽出逃離。」

「對，小動物都知道判斷形勢，尋找最有利於逃生的路線，但能驅使變異生物，似乎有智慧的變異巨熊卻不會。」蘇則喃喃道，「它的行為里矛盾之處太多了。」

邢律看了眼蘇則，忽然開口道：「你要不要睡會？如果你的猜想成立的話，等小方到了，我們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要玩貓追老鼠的遊戲了。」

蘇則嗯了一聲，問道：「你呢？」

邢律勾起唇角：「等到了火車站，我也會眯一會，放哨的事就交給小晶了。」

「好。」蘇則替小晶答應下來，隨即放下副駕駛座的椅背，躺了下來。

邢律開着車來到火車站前的廣場邊緣，卻沒有直愣愣地開進去，而是找了個角落停車，然後從後座拿了床毯子給蘇則蓋上。

給蘇則掖好毯子，邢律看了眼靜靜懸浮在後視鏡下方冒充掛飾的小晶：「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如果小方到了，麻煩你叫醒我們。」

然後他也不等小晶回答，就這樣和衣躺下，閉上了眼睛。

***

中都基地通往研究院的隧道前，忽然停了好幾輛車，衛風棠、秦瑜以及物理學院的專家教授們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了車，見邢弘業也在車上，他們立即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蘇則和邢律怎麼去游江市了？！這是軍部的意思嗎？怎麼不問問我們的意見？」

「蘇則本事是大，但他又不是華州人，讓他擔這麼大的風險是不是太過分了？萬一他在游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地球就真的完了啊！」

「你別以為蘇則和小晶有DNA綁定他就不敢胡來，任何保護機制都有先決條件。小晶只說了它能源耗盡會自爆，可沒說過駕駛員死了也會自爆！」

「你兒子不是在和蘇則交往嗎？怎麼也不知道攔着他還跟着一起胡鬧？」

邢弘業聽得一個頭變兩個大，連忙安撫道：「諸位，諸位！你們以為我們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嗎？但兒大不由爹，我要是能管得住他們，邢律早就是我們第一軍區的士官，他倆八百年前就結婚生子了！」

說完，他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不對，沒有生子，都給我氣糊塗了……總之，這事是他倆自作主張，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全面配合。往好處想，他倆能在游江市聯繫我，不是正說明他們沒有被寄生，這是好消息啊！」

「對啊……還能聯繫基地，說明他倆沒有被寄生啊！這是怎麼回事？」

「別高興得太早，他倆才進去多久？別忘了錄像上所有犧牲的官兵都是十幾個小時后才開始被寄生。」

「……抓緊時間吧，早點把小白鼠送進去，也能早點幫到他們。」

「唉，找遍全基地也只湊出三台小方，也不知道夠不夠。要不我們把游江市那五台弄出來？」

「算了，在徹底解決問題前，進入游江市的東西最好別出來。這個變異生物不會主動離開游江市，不代表把它的孢子菌絲帶出來也沒事，小心為上。」

這輛車上的邢弘業被科學家們炮轟了一圈，另一輛車上的尖刀小隊卻在李康平的注視下噤若寒蟬。

「長本事了啊，啊？隱瞞不報，私自行動，你們是不是覺得你們是第四軍區的兵，我第一軍區分隊長管不到你們？我告訴你們！在軍隊，紀律至上！只要我想，你們分分鐘給老子退伍回老家種地去！」

「哪還有老家啊……」小熊嘀咕了一句，被紀文成狠狠瞪了一眼，立刻閉上了嘴。

李康平氣得指了小熊一下，憋了好一會才道：「說！他倆幾點走的，東西什麼時候準備的，你們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為什麼不上報，統統交待清楚！」

尖刀八人愁眉苦眼的交待事情經過時，三輛車載着設備和人，向著前哨基地疾馳而去，而此時，已經是凌晨五點過，因冬季晝長夜短，天色依然暗沉，不見一絲光亮。

***

因這一次不需要改造任何裝備，只需要將小白鼠放進小方體內就行，因此邢弘業一行人抵達前哨基地后壓根沒停，開着車一路來到警戒線，下車就開始給小方設定坐標。

「還是市政府嗎？」

「對。」

幾位科學家輸好坐標立即啟動小方，看着它以不算快但也絕對不慢的速度進入了游江市，此時剛好是早上七點半。

大約三十分鐘后，守在火車站的蘇則和邢律被小晶叫了起來：「小方到了。」

蘇則抱着毯子起身望去，發現小方剛剛進入火車站廣場，此時正朝着他們走來。

「有微孢子和菌絲的蹤跡嗎？」

小晶停頓少許：「沒有。」

蘇則皺了皺眉，邢律則安慰道：「不着急，等小方停下來再說。」

蘇則點點頭，豎起椅背，和邢律一起注視着小方，待它穿過廣場即將走到道路盡頭時才開車跟了上去，並始終保持着能在視線盡頭看到它的距離。

就這樣走走停停，蘇則和邢律甚至找了個機會解決了個人生理問題，然後又吃了頓早午餐。

「看這個路線，他們把小方的目的地還是設立在市政府那邊。」邢律吞下嘴裏的肉乾道。

蘇則嗯了一聲：「一會如果小白鼠沒什麼動靜，我們就去市政府看看。」

「好。」

兩人正商量着路線，小晶忽然開口道：「警告！警告！掃描到菌絲和微孢子出現，即將展開力場！」

蘇則一驚，連忙把剩下的肉乾塞進嘴裏，口齒不清地問：「蔥哪來的？」

「數量太多，無法判斷。」小晶話音落下，一個正方體從它體內擴散而出，很快就將蘇則和邢律包裹其中。多於的部分鑲嵌在車體內，讓它看起來有點像遊戲特效。

「既然出現了，說明你的猜測是正確的，這玩意具有一定的分析判斷能力，但並不強也無法隨機應變，比起靠本能直覺生存，會趨利避害的動物，組織液的思維模式更像機器！」邢律說著，一腳踩下油門跟上了小方。

「按照設定的程序執行命令，對於超出程序之外的情況處理能力不足，可以進化卻無法操作進化結果，只能大量收集基因隨機組合……不明組織液是一種介於生物和機器之間的人造生命體！」蘇則兩眼發光，激動地說著。

「為什麼小晶上次沒有掃描出來？」邢律一腳剎車停在了小方身後，轉頭問道。

「在宇宙尺度下，生命體的定義十分複雜，」小晶回答，「你們人類把繁殖作為是否是生命體的定義，但在宇宙中，也有從不繁殖只進行自體分裂的生命。而且基因存在的目的從來不是延續和生存，它的存在僅僅是巧合，和行星、恆星一樣，只是宇宙運轉誕生的種種巧合。基因沒有目的，存在即是意義。

「在這種情況下，生命體的定義也十分模糊，就我掃描到的結果來說，不明組織液是由不明原子組成的類生命體，但是否為人造，不在我能判斷的範圍內。」

蘇則補充道：「就像小晶，你認為它是機器，僅僅是因為它的身體由『斯丹勒思』之石構成，不在人類定義的生命體範疇之內。但也許在矽基生命來看，小晶其實也是生命，它能說話，能移動，如果有必要，也可以自行分裂。」

邢律驚了：「小晶能自行分裂嗎？」

「不然你以為它為什麼能修復機甲本體？」洞悉不明組織液真實身份讓蘇則很高興，整個人都放鬆不少，「因為它其實是由『斯丹勒思』之石的礦床製作而成的，天生便具有再生、變形等特性。」

「原來如此，難怪小晶說不需要我們提供材料。」邢律恍然道，見小方快走到街尾了，他重新啟動車子，慢悠悠地跟了上去，「既然不明組織液是人造生命體，那是不是可以確定這場末世來自外星侵略？」

蘇則搖搖頭：「如果是侵略，按照不明組織液具有的功能，想要消滅地球生物很簡單，根本不會有進化者出現，我推測這場末世純屬意外。但是對比變異巨熊和變異金針菇，可以很明顯感覺到它的變化。」

邢律點頭贊同道：「確實，變異巨熊橫衝直撞，變異金針菇卻知道審時度勢，當然它也一樣不夠聰明。」

從傳過來的影像資料，以及對比小白鼠進入游江市后引起的變化，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變異金針菇是有策略地在感染進入其勢力範圍內的生物。

小白鼠沒什麼威脅，所以進入幾個小時就已經被感染了；軍人人數眾多，必須保證他們深入城市，且一次性感染到位才能避免他們意外逃脫；至於蘇則和邢律，變異金針菇明顯是判斷他倆不好惹，才遲遲沒有動手。

不過這些情況已經是它所能處理的極限了，當小白鼠和蘇則邢律同時出現時，它便只能按照不同情況分別處理，卻不會考慮同時這樣做會不會暴露自己。

「這其實是非常危險的信號，」蘇則沉聲道：「變異金針菇能比變異巨熊聰明，那麼下一個呢？如果有一天不明組織液真的具有了智慧，它會發生什麼變化？而且它被設計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僅僅是融合生命？做生物實驗？」

邢律皺起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如果事情順利，我們就能收復游江市，利用可控核聚變給小晶充能，修復機甲。」

邢律話音剛落，小晶忽然插話道：「修復機甲后，駕駛員也需要進醫療艙治療。」

「什麼？」

「蘇則受傷了？！」

蘇則和邢律齊齊一驚，邢律直接一腳踩上了油門，甩了個二百七十度的尾，差點衝上人行橫道。

「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受傷的？為什麼要機甲修復了才能治療？很嚴重嗎？」沒等車停穩，邢律一把抓住蘇則的肩膀，抓着人上下打量，好像他下一秒就要口吐鮮血一般。

相比起邢律的緊張，小晶冷冰冰的機械音顯得毫無人情味：「墜落地球后，為了將駕駛員偽裝成地球人，我不得不給駕駛員做了點小手術。」

「小手術？」蘇則眉頭一皺，「什麼手術？難道是……整容手術？」

難不成他的臉原本不是這個樣子，而是像科幻電影裏的外星人一樣……奇形怪狀？不知為什麼，蘇則第一反應是瞄了邢律一眼。

邢律聽到這話關注的重點卻和蘇則完全不一樣：「小手術？如果恢復了蘇則還能在地球生活嗎？」

要是不行，那他倆豈不是只能遠距離戀愛？還是那種雖然大家都在地球，但你在機甲里，我在機甲外……這也太他媽虐了吧？

小晶頓了頓：「不影響駕駛員在地球生活，手術僅僅是讓駕駛員更像地球人。」

更像地球人，這意思不就是他原本不像地球人嗎？蘇則只覺得眼前一黑。

邢律聞言鬆了口氣：「本質來說就是整容手術是吧？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多大的……」

邢律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蘇則十分嚴肅地問：「你到底做了什麼？眼睛？鼻子？還是骨骼皮膚顏色……到底是哪裏改了？」

邢律聽見這句話，下意識就覺得哪裏不對。蘇則是不是有點太關注自己的相貌了？而他明明不是那種會在意長相的人啊？

邢律想着，看向蘇則，卻剛好和他瞄過來的視線撞個正着。兩個人齊齊一愣，一個還沒反應過來，另一個就飛速移開視線，似乎在逃避什麼。

邢律直愣愣地看着蘇則，心裏有個猜測漸漸浮出水面——蘇則，該不是在擔心吧？擔心一開始見色起意的自己，會因為他的容貌改變而改變？

還沒等他想明白，就聽見小晶說道：「不是整容手術，而是截除手術。為了讓駕駛員更像地球人，我把駕駛員的尾巴截掉了。」

「尾巴？！」蘇則和邢律異口同聲地驚叫出聲。

電光火石間，蘇則忽然想起蘇秋瑜曾經說過，他剛到孤兒院的時候連路都不會走……如果他曾經有尾巴的話，那剛失去尾巴的他肯定不會走路啊！

縱觀所有有尾巴的哺乳動物，尾巴都是它們保持平衡的重要器官，甚至對於個別動物來說，尾巴還能當第三條手腳使用，比如袋鼠，比如善於在樹木間攀爬飛撲的靈長類動物。

蘇則被這意想不到的答案驚得大腦發麻，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尾巴……我的尾巴是、是什麼樣的？毛茸茸的那種嗎？」像貓那樣？

小晶沉默了一會：「……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駕駛員的尾巴，應該是***的那種。」

「硬……」蘇則傻眼了，這是什麼形容？！

「噗！」

忽然，旁邊傳來一聲噴笑，蘇則怒目而視，邢律連忙道歉：「抱歉抱歉……不過我真的想不出來，***的……尾、尾巴…咳咳，是、是什麼樣子……」

說到***的尾巴，邢律憋不住又笑噴了好幾次，蘇則更是漲紅了臉，不知道該罵他想太多，還是罵小晶不會找形容詞。

最終他只能自暴自棄地問小晶：「所以到底是哪種？」

小晶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形容有歧義，沒有回答直接投出一個全息屏。只見黑色的全息屏上出現了一條白色的長尾，它表面覆著白色菱形鱗片，看起來很像蛇尾，但尾巴尖沒有那麼尖，而是像哺乳動物那樣，除了根部稍粗，其餘部分幾乎一樣粗細。

「尾巴是『斯丹勒思』星人重要的平衡器官，也是武器，能做到諸如絞殺、切割、鞭撻等攻擊手段。如果禁止『斯丹勒思』星人使用尾巴，他們的攻擊力會下降約百分之三十。」關閉全息屏，小晶驕傲地介紹道。

也就是說如果蘇則擁有尾巴，那他的實力還會上升百分之三十？

邢律不知為何覺得屁股涼颼颼，連忙啟動汽車追趕早已消失在道路盡頭的小方，嘴裏問道：「切下來的尾巴還能安回去嗎？」

小晶回答：「可以。」

「不會影響使用嗎？」蘇則皺眉問道。

小晶：「不會。」

蘇則：「那你把切下來的尾巴放在哪了？」

小晶：「亞空間，機甲醫療艙內。」

蘇則：「……不明組織液也在裏面，不會被附身掠奪基因嗎？」

小晶：「不會，機甲本體現在是摺疊狀態，相當於在亞空間內還有個亞空間。除非不明組織液可以躍遷，否則無法進入摺疊后的機甲內部。」

蘇則鬆了口氣，看着前方停在市政府廣場前的小方，喃喃道：「尾巴……為什麼總覺得要是真安回去，我又要重新學走路了……」

邢律壓下嘴角，將車停在距離小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不算安撫的安撫道：「到時候再說吧，不行我陪你練習。小晶，接下來交給你了。」

小晶聞言從車窗飛出，一邊維持力場保護蘇則邢律，一邊發出射線掃描三個小方。

過了一會它飛了回來：「兩個小方里有兩百隻小白鼠已經全部被寄生，正在尋找縫隙想要出逃，另一個小方里是武器。」

「武器？」邢律挑了下眉，「都有什麼？」

「RPG、燃|燒|彈、手榴彈、磷彈，還有一個火|焰|噴|射|器。」

「倒是都很實用。」邢律想了想，問小晶，「如果我讓那個小方過來，你能過濾掉它身上的微孢子和菌絲嗎？」

「可以。」

「好，哪個小方裏面是武器？」

「一號。」

邢律聞言探出頭喊了一聲：「一號，過來！」

識別到有記錄的聲紋，一號小方立即從休眠中蘇醒，起身循着聲音走到駕駛座旁，隨即一道淺藍色的光芒從車內擴展開來，緩緩從它身上掃過。

等一號小方完全進入力場后，邢律下車將它放進後備箱，然後上車啟動車子，對蘇則點點頭。

蘇則深吸一口氣，命令小晶道：「去吧。」

小晶再次飛到兩個小方面前，射出兩道光線同時照在兩個小方的液晶顯示屏上。

幾秒過後，只聽見啪地一聲輕響，兩個小方的頂蓋幾乎同時彈開，一群老鼠從裏面沖了出來，潮水般向著越野車就撲了過去！

它們如同一道白色的洪水，淹過越野車后沒有停歇，眨眼間就鑽進了街尾一棟建築物的圍牆，明顯有明確的目標。

小晶飛快回到車內，用全息投影的方式將小白鼠現在的位置標了出來。邢律按照全息地圖指示的方向調轉車頭，迅速跟了上去，並不斷修正路線，始終和小白鼠前進的方向保持一致，不讓它們脫離小晶的掃描範圍。

就這樣跟了整整一個小時，邢律將車停在了地鐵站台前。在小晶的全息地圖上，代表生命體的綠色小點已經由上百個擴散為一整片，密密麻麻，將整個十字路口都填滿了。

「掃描到S級生物改造的產物——A級變異生物，以及不明組織液，所佔面積……變化中無法統計，深度……變化中無法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