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約會

回到前哨基地后，科學家們垂頭喪氣地聚集在一起開會討論遠程消滅變異生物的辦法，尖刀小隊則收拾行李準備返回中都基地。

蘇則不動聲色地看了邢律一眼，得到他的暗示后安心地提起背包，和衛風棠等人告別後便和尖刀一起離開了前哨基地。

回去的路上，車內異常安靜，大家不是看着車外的風景發愣，就是看着腳尖、車頂等地方愣神，似乎來自小晶的那份掃描報告帶走了所有希望，只在箱底留下亂七八糟的災難。

蘇則見狀想了想，開口道：「其實至少有一個好消息。」

紀文成等人抬起頭看着他不說話，但眼睛裏卻有了些許光亮。

蘇則解釋道：「游江市的變異金針菇融合了那麼多種基因，散播的菌絲卻一直沒有超出遊江市範圍，說明它融合的基因雖多，卻依然不會移動。變異菌絲不會擴散，始終局限在游江市內。」

「對啊！」小熊眼睛一亮，「而且衛院士說，金針菇怕高溫高熱，哪怕遠程消滅它的任務失敗，只要解決變異鳥群群，我們依然有辦法消滅它！」

達子也激動起來：「實在不行，一發□□下去，問題就解決了啊！」

「照這麼說的話，直接拉一個導彈旅過去，應該就可以了吧？」猴子忽然問道。

「卧槽！有道理啊猴子！」阿宏狠狠地一拍大腿，「還等什麼慢慢探測啊！馬上回去把導彈旅拉過去，一輪齊射完事兒！」

一向穩重的紀文成也興奮起來：「等回到中都基地，我就向上面匯……」

「不行。」沒等他把話說完，蘇則就沉聲打斷了他，「不能直接炸。」

「為什麼？」老貓急了，「那麼個害人的玩意留在游江市，對中都基地也是一大威脅啊！」

蘇則看着眾人，表情嚴肅地解釋道：「變異金針菇能融合多個物種的基因，說明它體內極有可能存在不明組織液。如果導彈能夠消滅它還好，如果消滅不了又不能及時找到變異金針菇的屍體，它會復活變異金針菇並且為了逃跑融合更多物種基因，造成更嚴重的災難。」

「而且既然不明組織液能抗過墜入大氣層時產生的巨大摩擦力，沒有被焚燒殆盡，說明它本身抗高溫高壓。但變異金針菇寄生的人類卻怕光，也就是說這個特性不會體現在它的改造物身上，使用導彈應該可以摧毀變異金針菇。可大面積的爆破會讓搜尋難度加大，就算要炸，也要先找到它在哪才行。」邢律補充道。

這就有點像高精儀器和其生產的產品是一個道理，儀器也許很重很大抗性好，但產品不見得具有同樣的特性。

短暫的沉默后，猴子開口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不阻止衛院士他們遠程探索和消滅變異金針菇的行動呢？」

「總得給他們找點事做，」蘇則頓了頓，低聲道，「人失去希望才是最可怕的事。而且他們只是因為打擊太大一時沒想到而已，我估計很快他們就會明白這個道理，從前哨基地撤回中都。」

話音落下，車內又安靜下來，被點燃的光亮消失了，尖刀小隊一路沉默地返回中都基地，紀文成去指揮部彙報任務，其他人回到宿舍放下行李后，便結伴去了訓練場，發泄般做着超量訓練。

蘇則沒有跟去，而是像往常一樣回到了研究院，按計劃給小晶充能，看着它和研究院的科學家們交流，最後在晚餐時和尖刀小隊匯合，一起吃飯。

吃完飯，大家一起返回宿舍，走到營房時，邢律一把拉住了蘇則的手，當著隊員們的面，低聲道：「蘇則，你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蘇則忍住去瞄其他人反應的衝動，嗯了一聲便跟着邢律走向基地大門，而往常最善於起鬨的幾個人此時卻一聲不吭，只是看着他倆的背影默不作聲。

蘇則和邢律走了一段路，見他似乎真的沒有開車的意思，忍不住低聲問道：「走過去？」從中都基地到前哨基地，光開車都要兩個小時，他倆要是走過去要走到猴年馬月去了？

邢律低聲笑道：「怎麼可能？車在基地外面，等到了前哨基地附近，還有一輛車備用，放心吧。只是現在需要你配合我走到基地門口，畢竟是打着談戀愛的名義，火急火燎地開車跑，怎麼看都有貓膩。」

蘇則哦了一聲，閉上嘴乖乖地跟着邢律往前走。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邢律忽然問道：「你說讓小晶用力場保護我們，但是這樣一來小晶的能源消耗會不會太大了？」

「能源消耗是不可避免的，」蘇則頓了頓，有些結巴地接著說道，「只、只要我們倆別分開太遠，就好……」

邢律挑了挑眉：「這樣能節省能源？」

蘇則沒說話，小晶卻開口了：「力場的耗能和力場表面積以及密度有關，要隔絕游江市變異生物的侵襲，我需要展開納米級的力場，在所有力場類型里耗能排名第二，要想節能，你們行動時兩人之間的距離越近越好。」

聽到「越近越好」四個字，邢律腦海中不自覺地就浮現出六個字：負距離行不行？

「咳！咳咳咳咳咳！」

邢律忽然毫無徵兆地咳了起來，咳得驚天動地，咳得他直接停下腳步，彎着腰扶着膝蓋，半天沒直起身來。

蘇則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拍着他的後背問道：「怎麼了？怎麼突然咳這麼厲害？感冒了？」

邢律彎着腰，連忙擺手，好一會才停下來，紅着臉直起身來：「……沒，口水嗆到了。」

蘇則愣了一下，懵里懵懂地哦了一聲，提醒了一句：「那你小心點。」

這時，小晶忽然開口道：「駕駛員不要被他騙了，他其實……」

「啊話說！小晶你說的最耗能的力場是哪種？」邢律大叫一聲打斷了小晶的話，表情緊張得要命，眼神掃過周圍，試圖找出隱身的小晶在哪。

小晶沉默了一會：「……最耗能的力場是原子級，能隔絕空氣。」

「那、那確實很厲害……」見小晶沒有繼續說下去，邢律暗自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到了游江市，你有什麼計劃嗎？」

蘇則正想問小晶剛才想說什麼，被邢律這麼一打岔思路就跟着跑了：「利用小晶的掃描功能，直接尋找不明組織液在哪。只是掃描有效範圍只有一公里，所以路線選擇很重要，等找到它在哪了，再考慮下一步。」

邢律點點頭：「衛院士說過，金針菇喜陰，設計線路時可以多注意一下地下停車場以及地鐵、下水道之類的地方。我找了份游江市的地圖，一會到車上我們再仔細研究。」

「好。」

兩人一路商量着，沒多久就走到了中都基地大門口。

此時已差不多是晚上七點過快八點，天色雖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卻也給所有東西都蒙了層暗影，哪怕近在咫尺看起來也影影綽綽不夠分明。

安全起見，基地大門在太陽落山前便已關閉，只留了扇小門供人出入。邢律給看門的衛兵出示證件后，便帶着蘇則走出大門，直奔他藏車的地方。

可還沒等他們走近，僅遠遠地望去，兩人就發現，邢律準備的越野車旁多了一輛車，車旁還或站或蹲地圍了好幾個人，看起來已經等很久了。

「副隊怎麼這麼慢啊！該不是真的和蘇則談戀愛去了吧？」小熊的抱怨聲遠遠傳來，夾雜着些許咬牙切齒的感覺。

達子敲了敲倚着的車：「要真是這樣，副隊準備這麼一輛車幹嘛？而且還不止一輛，前哨基地還有一輛。」

「誒，你們說他倆看到我們是什麼表情？」阿宏壞笑。

小熊得意道：「肯定很驚訝，嘿嘿～讓他倆瞞着我們！」

「瞞着你們也是為了你們好。」

小熊話音未落，就聽到邢律的聲音遠遠傳來，他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啐道：「好什麼好？兄弟一生一起走，誰先脫單誰是狗，你就算已經是狗了，也不能這麼狗吧！游江市那麼危險的地方，你們倆甘願冒險，我們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啊！」

蘇則和邢律走到車前，看着在黑夜中面目模糊的尖刀小隊眾人，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本來我是想自己一個人去的，因為邢律非要跟，才決定兩個人一起。但如果你們也要跟，那抱歉，我一個都不帶了。」

「什麼？不行！」邢律一下子急了，「你們快回去，別添亂！」

「這怎麼能叫添亂呢？我們也是想幫忙啊！」林修竹不幹了，「就許你們倆逞英雄，不許我們捨身取義啊？沒這個道理！」

「就是，哥幾個一路槍林彈雨地走過來，什麼時候拖過後腿？副隊你這話就過分了啊！」老貓不滿地嚷嚷着。

眼看隊友們都急了，紀文成拍拍槍管：「好了，都別吵吵了。老邢，我知道你和蘇則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你們倆也許有那個能力去冒險。但誰都不是超人，哪怕是超人也需要復仇者聯盟呢，總是要有人幫你們看着後背的。」

短暫的靜默后，猴子小聲道：「隊長，超人那是正義聯盟。」

紀文成：「哦，反正是一個意思。」

見邢律還想說什麼，蘇則抬手攔住了他，開口道：「小晶的能源有限，僅能保護我和邢律兩個人不被寄生。如果你們都要去，力場擴大，在游江市行動的時間就會縮短，很有可能無法完成既定目標，還白白浪費了能源。」

聽到這句話，眾人沉默了。好一會猴子才低聲問道：「……只有你們兩個人的話，能在游江市行動多久？」

蘇則回答：「五到八天。」

猴子：「那加上我們呢？」

蘇則：「三十六至四十八小時。」

又一陣沉默后，紀文成嘆了口氣：「好吧，我們可以不進游江市，但是我們會守在前哨基地，如果五天後你們還沒出來，我們就進去。」

蘇則搖搖頭：「不會，我們一定會回來。我的目的是進去尋找不明組織液並回收它，而不是送死。如果它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我會立刻離開，等小晶能源充足並修復機甲后再次進入。」

紀文成：「……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吵吵着給你們添亂了，等你們進去后，我們會穩住軍區和研究院。」

蘇則：「好。」

見他倆說完，邢律打開車門，等蘇則上車后，他一一看過每一位隊員的臉，然後雙指併攏在眉毛處斜挑了一下：「回見。」

說完，他啟動越野車，駛入黑夜，很快便消失在紀文成等人眼中。

眼看連越野車的尾燈都看不見了，猴子忽然低聲道：「蘇則這話其實邏輯不通。」

小熊愣了：「怎麼說？」

猴子沉聲道：「就像人面對一個危險的山洞，如果裏面是猴子、蝙蝠之類的東西，當然能全身而退。可如果是財狼虎豹呢？你只有進去了才知道裏面是什麼，等真的發現自己對付不了時，也來不及了。」

「那怎麼辦？」林修竹聽到這話一下子急了，「現在去追還追得上嗎？」

「追上了也沒用。」達子咬牙道，「看這樣子，蘇則一定要進游江市，副隊正是看出這一點，才非要跟着他。」

老貓有些懵又有些茫然無措：「為什麼啊？為什麼蘇則非要進游江市？那裏有什麼？」

「不管有什麼，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讓蘇則不顧危險也一定要去……好了，我們也別自己嚇自己，別忘了小晶和蘇則還有DNA綁定，如果蘇則死了，半個地球都要給他陪葬，我相信蘇則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我們回去吧，明天應該會很忙。」紀文成說著苦笑一聲，轉身上了車。

猴子跟着他上了車，心裏卻還在想這件事。

小晶是說過一旦自己能源耗盡，就會自爆保護駕駛員DNA，但這個自爆應該有個先決條件。而且駕駛員死亡和能源耗盡這是兩件事，是否能划等號也很難說……

猴子沒有說出自己的推測，只是沉默着跟隨隊友返回了基地。

另一邊，蘇則和邢律駕車抵達前哨基地后，將另一輛車上準備的物資搬上越野車，然後便開着它朝游江市駛去。

越過警戒線沒多久，小晶忽然現身，冰冷的機械音在車廂內響起：「已開啟掃描模式，發現寄生生物遊離孢子和菌絲時，會啟動力場。」

「其實之前我就想問了，」邢律開着車，一邊注意路況，一邊問道，「力場開啟后，是我們的車帶着力場走，還是力場載着我們走？」

蘇則一愣，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就聽到小晶說：「納米級光力場可以穿透大部分固體的分子間距，無論哪一種都可以。但是為了節能，請你們帶着力場走。」

「懂了。」

正式進入游江市后，邢律便按照之前和蘇則討論的線路在城裏遊走。可隨着時間的推移，兩人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車速也越來越慢，到最後邢律乾脆停在了一個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處。

「情況不對。」邢律表情難看的沉聲道。

蘇則點點頭，表情同樣沉凝：「小晶直到現在都沒有開啟過力場。」

「昨天的實驗，小方僅僅是走到市政府小白鼠就被寄生了。我們現在已經深入城市中心，卻還沒有孢子菌絲出現。」邢律皺眉環視了一圈，死寂的城市裏沒有燈光，沒有蟲鳴，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蘇則想了一會，低聲問道：「小晶，有沒有發現任何屍體？」

小晶：「沒有。」

蘇則沉吟一會，對邢律說道：「我想看看曾經被寄生的人周圍的環境。」

邢律點頭：「走。」

邢律駕車依然按照之前計劃的線路前進，直到看到路邊門面二樓有扇窗戶被塗黑才停了下來。

兩人繞過門面，從後面進入這棟臨街樓房，找到那間有黑窗戶的房間，翹開了房門。

房間裏很乾凈，沒有任何異味，連空置很久的房子所獨有的霉味都沒有，乾淨得就像是新房。那面被塗黑的窗戶就在卧室，除了被子有些凌亂，看不出任何異常。

蘇則走到黑窗戶旁，看着地上黑色的血跡，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小晶，分析血跡。」

小晶飛到窗前，發出射線緩慢掃過血跡。過了幾十秒鐘，它收回射線，開口道：「經分析，百分九十為人類血液，百分之十為真菌粘液。」

「果然。」蘇則低語道。

「怎麼了？」邢律問道。

蘇則抬頭看向邢律：「你還記得在笠陽市看到的梧桐樹人嗎？」

邢律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游江市的人和笠陽市的人一樣，被基因融合成了蘑菇人？」

蘇則點頭：「被基因污染的結果有兩種，一種是融合失敗，爆體而亡；一種是融合成功，成為新物種。而融合成功的物種也分為兩種情況，誰的基因佔主導，融合后的物種就呈現其特質。

「就拿人來說，如果被基因污染的人類成功融合入侵基因，那麼就會產生兩個結果。一個是人類基因主導，成為變種人，比如秦瑜、林修竹；一個是污染基因主導，成為笠陽市那樣的樹人，成為植物的培養皿。」

「而游江市的變異生物為了確保真菌基因佔主導地位，採用了雙重保險。」蘇則指着玻璃上的血跡說道，「它釋放出菌絲寄生和污染人類，徹底預防了變種人的出現。」

邢律恍然大悟：「難怪我一直覺得，游江市的黑色玻璃相比於倖存者有些太少了……」

按照末世百分之六十的死亡率，千萬人口的游江市倖存下來的人少說有幾百萬，但黑色窗戶卻並不多，和倖存人口不成比例。

「它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防止有比它更強大的生物出現？」邢律推測道。

「有可能，」蘇則贊同道，「還有個可能就是，這樣的徹底控制有利於它「回收」。」

邢律：「回收？什麼意思？」

「回收基因。」蘇則低頭看着地上的黑色血跡，「我一直在想，這些屍體去哪了？游江市幾個月無人進入，哪怕是別的生物誤入，也不可能把全城屍體都吃完了而不被控制。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些屍體自己離開了。」

「自己離開？」邢律有種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的感覺。

「從變異巨熊追逐衛院士來看，不明組織液一直在追逐基因，可附身金針菇的組織液無法移動，只能想別的辦法。它控制不了變種人，卻能控制自己的菌絲，只要被菌絲徹底污染的生物，最終都會回到母體附近，奉獻自己掠奪來的基因。

「至於為什麼僅限於游江市，我想這是因為它控制菌絲也有極限，如果菌絲離開游江市，很有可能發展成新的變異物種，對它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說到這，蘇則咬了咬唇，有些懊惱地說：「要是我早一點想到這點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帶一隻小白鼠進來，我們跟着它的屍體，能輕而易舉地找到變異金針菇。」

邢律若有所思地反問：「小白鼠是嗎？」

蘇則眼睛一亮：「你帶了？」

「和你「約會」我帶什麼小白鼠啊？」邢律笑着從衣兜里摸出一個東西，「但我有辦法搞來。」

蘇則定睛一看，邢律手裏拿着的，居然是一部衛星電話。

***

凌晨三點，中都基地。

幾乎是在鈴聲響起的瞬間，邢弘業就從床上彈了起來，一把撈起放在床頭柜上的衛星電話，聲音里沒有一絲睏倦，厲聲道：「什麼事？」

「爸，是我。」

「陽陽？」邢弘業一愣，人瞬間放鬆下來，懶洋洋地靠着床背，「你怎麼突然打這個電話？不知道這是緊急聯絡用的嗎？簡直胡鬧！你要是沒有要緊的事，明天自己去找李康平寫檢查！」

「確實是有要緊的事找你，」邢律說著，看了蘇則一眼，輕咳一聲道，「那個，你能讓衛院士他們用小方送幾隻小白鼠過來嗎？」

「小白鼠？」邢弘業眉頭一皺，「送到哪？」

邢律忽然有些心虛，低聲道：「游江市。」

「昨天不是已經送了幾隻……」話說到一半，邢弘業突然發應過來，聲音顫抖地問，「你現在在哪？」

邢律：「咳……游江市。」

邢弘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