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晴明!剛才我又在門口看到了「阿式」呀,我以前見過的蜜蟲姑娘。」一個男人跨進了雜草叢生的園中,他身着水干,夜深露重衣擺還有被打濕的痕迹。
他眉眼堅毅,眼睛炯炯有神。
「這位是?」源博雅問道。
「你將他當作是「蜜蟲」之類的也可以嘛。」晴明向端起酒杯示意他坐下。
「源博雅大人。我是鬼舞辻無慘。」無慘向對方點點頭。
博雅盯着無慘看,他見過晴明使得那些神通,無論是從畫像上出來的女人,還是變成晴明模樣的式神,他們對於博雅來說縹縹緲緲,似乎一轉身就化成一縷青煙飄散了,可無慘卻坐在這裏,完全就像是人類一樣,不像花草也不像動物,就是完全是個人類的樣子,唯一不同的大約就是他紅色的眼眸,像是浸染過鮮血一般。
「博雅你看出什麼來沒有?」晴明笑吟吟道。
博雅坐在了晴明的身邊也是無慘對面,他拿起酒杯飲了一口:「他完全就是人類的樣子嘛。」
「哦?」
「無論是蜜蟲姑娘還是青蟲姑娘都像是精靈一樣的存在嘛,還有桂樹的精靈,花期一過也躲進了樹中。」
「嗯?所以呢。」
「沒什麼呀,只是我也從未與她們交談過,甚至有時候懷疑她們到底是不是存在過。」
「噢,所以他坐在這裏喝酒就像是真正的人一樣了嗎?」
「是感覺呀晴明。」
無慘聽兩人說著無邊無際的話,卻能感覺兩人心情舒暢快樂。
「我確實是人類啦。」無慘道。
博雅眨了眨眼睛有些泄氣:「真的?」
「博雅你剛才還那麼緊張,現在看起來怎麼有些沮喪?」晴明懶洋洋的靠在外廊的欄杆上。
「你又騙我。」博雅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沮喪。
「應該說他曾經是人類,還在七日前的時候。」
「現在變成鬼魂了嗎?」博雅是個好漢子,他雖然害怕,但依舊相信自己的朋友不會害他。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現在他是什麼東西,不過姑且就做「鬼」吧。」晴明將佐酒的魚乾扔進了嘴裏。
「喂喂,這樣隨便的稱呼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博雅不滿道。
「還記得八百比丘尼嗎?」晴明突然問道。
「當然,吃了人魚肉從此不老不死的女人,她來找你幫忙殺死體內的禍蛇。」
「嗯,那他也是吃了彼岸之物變成了這樣。」晴明又飲了一口酒。
「你這樣說,我大概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嗯,總之他和那位姑娘一樣都是可憐之人那。」博雅感嘆道。
無慘看着博雅略覺得安慰:「您真是良善之人。」
「不過博雅,如果我不在的話請務必不要一個人與無慘見面那。」晴明叮囑道。
「好,我明白了。」
「一定要記得啊博雅。」
「嗯。」
無慘端起酒杯嘗了一口酒水,一股辛辣的味道直衝鼻腔和頭頂。
「咳。」無慘不禁咳了兩聲,從記事起自己口中似乎總是草藥的味道,酒的味道對於他來說實在是新奇。
「酒的味道怎樣?」晴明轉了轉手中的酒杯。
無慘想了想:「確實很神奇。」
源博雅驚奇道:「你沒有喝過酒?」
「從未。」
「不可思議呀。」源博雅驚奇道:「你看起來應該已經加冠了。」
「我聽照顧我的侍者說,我幾乎是以死嬰的狀態降臨於世間的,也許是對於生的執念過於強大,即使拚命也想要活下來,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可是我再也不能做為人活着。」
源博雅抿盡了杯中的酒液:「看來作為人還是不要有太多的執念為好。」
「博雅你又想到了什麼嗎?」
「我想起那位無論如何也想讓自己已經死去的夫君回來的女人,其實她只是想念他還作為「人」的時候,死去的人因為活人的思念不得往生。真可憐呀。」[1]
「真可憐。」晴明附和道。
三人看着月亮越升越高,直到整個院子都被藍幽幽的月光覆蓋。
「你知道嗎,七日前晴明園中的花草一晚上枯萎讓京城的人好一頓猜測,還有人說因為晴明得罪了神明。」源博雅喃喃的開口。
無慘又捧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其實是因為我,我聽晴明大人講的。」
「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啊。還以為晴明出了什麼事,一下朝就趕緊過來了。」
「哈哈哈,博雅那狼狽的樣子真是想想就好笑。」
朝服都被弄得髒兮兮的,垂纓冠也因為走得太匆忙而顯得有些歪斜。
「別嘲笑我啦晴明,我也是擔心你啊。」
源博雅直白的話,讓晴明狐狸一般的眉眼都柔軟下來,他紅唇貼緊酒杯將剩下的酒液一飲而盡。
無慘看了看源博雅又看了看安倍晴明,彎了彎唇角。
黎明之時,無慘驟然覺得心悸,天空從黑色到深藍色逐漸變成淺藍,直到東方逐漸變白時,天空被染成青紫色,還有紅色,像是萬紫千紅聚在一起,那是自然之物所創造的奇迹,他從未見過如此壯美的景象,幾乎沉迷其中。
可是無慘腦中的警戒幾乎已經到了極限,於是他在太陽升起前逃進了屋子。
幾乎是同時的屋內太陽的極限擦着他的發尾投在了屋內的地板上。
無慘縮在角落裏看着太陽的光線,只是柔和的,毫無溫度的朝陽都讓他感覺到了一陣灼熱的氣息,他甚至能夠聞到這陽光的刺鼻的焦糊味。
「你沒事吧?」源博雅與晴明一道進屋來,就見鬼舞辻無慘躲在屋子的角落裏,一臉的驚恐。
晴明伸出手來感受着太陽的氣息,陽光將他的手照得幾乎透明,還能夠看到空氣中的灰塵在翩翩起舞,那是人間的氣息。
「原來如此,這七日裏我怕你傷人所以一直讓你躺在封閉的屋內,不見陽光,竟然陰差陽錯的救了你。陽光就是你的弱點。」安倍晴明放下手看着陰影處的無慘說到。
無慘抬眼,眼中氤氳着淚意,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從今往後千百年他將再也無法見到太陽,從此只能與星夜為伴,
源博雅看他這副模樣心中不忍:「晴明,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那恐怕還得去找那位醫師了。」晴明喃喃道。
「太可憐了啊,這位公子。」
「你真的覺得他可憐?」
「當然啦。晴明你怎麼這麼問?」
「博雅,如果能夠讓你不老不死,而且能夠得到比旁人更強大的力量,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你願不願意?」
「做什麼都可以?」
「對,但是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見到太陽。」
「那不是太可憐了嘛?愛的人會離開我的身邊,從此我不能再看到朝陽的瑰麗,午後的明媚,和夕陽的哀愁,這不是一件很令人痛心的事情嗎?」
晴明聽完源博雅的話,轉身盯着無慘喃喃道:「我真的希望他也能夠像你一樣想。」
「你說什麼呢?」博雅沒有聽清楚晴明的話。
「沒什麼,那麼我們晚點就去拜訪那位醫師吧。」
晴明和源博雅一起去拜訪那位醫師時,他卻已經死於非命,醫師住在城外的山上,這很尋常,野生的草藥會比在葯圃中人工栽培的藥效好很多。
那醫師就好像睡著了一般,可安倍晴明知道他的靈魂已經消失,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大概是天譴吧。」
源博雅沒有聽懂,問道:「這與天譴又有什麼關係?」
安倍晴明沉吟道:「因為他創造出了怪物。」
源博雅似懂非懂。
「這麼說吧就好像一個普通人在無意間揭開八岐大蛇的封印,若是八岐大蛇繼續殺人,那麼殺業也會也會跟着揭開封印的那個人,因果是沒有時間順序的博雅,是我疏忽大意了。」
源博雅不死心的查看醫師的屍體,突然發現在他手中攥着什麼東西,他將醫師的手撬開,拿出了一張紙條。
「晴明快看。」
這是一張藥方,晴明一眼就認得出來,這張紙該是從一本書中撕下的,他用手摩挲着藥方的質地,極好的紙,應是貴族才用的起的紙,但已經很老舊了,至少應有上百年歷史。
「看來這件事情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源博雅陷入某種沉思:「只是鬼舞辻這姓氏,我覺得十分熟悉,明日我去宮中問問罷。」
晴明將藥方收進袖中嘆口氣:「只能如此了,藥方還得仔細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