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梁川在山裏呆了一天一夜,收穫還算可以。
兩隻雞,三隻兔,一頭被先前布好的陷阱坑住的野羊,半死不活了。
沒碰到什麼大傢伙,但把這些拿去鎮裏賣了,也是筆不菲的收入。
陳小么一個人在家,他到底是不放心,不想在山上呆太久。
於是找了處空曠所在,將獵物簡單處理一番,又用繩索將羊捆起來,扛在肩上,便打算趁着天色還算亮堂下山了。
走了一陣,忽聽得遠處數道粗糲狼嚎傳來,隱隱約約像伴着人聲。
梁川神色一凜,向聲音的方向看去。
這片山上是有狼的,但多半只在深山中出沒,且往往是成群結隊出現。
對向來隻身一人的獵戶來說,遇到一頭熊可能還沒那麼可怕,善用巧勁或許能有一線生機,但若要在深山中被狼群包圍,那就難以脫身了。
梁川少時不懂其中關竅,頭一次上山便只知道往裏走,好險那回只遇到一隻落單的成狼。
後來,他回回上山時,便不再往裏深入,就算要去,也必定是帶上足量的鋒利石彈,做好萬全準備。
可這座山又深又密,當是少有人煙的,最起碼梁川在這片兒打轉這麼多年,是從未見過。
也不知是誰到了那麼遠的老林子裏去。
思索了幾秒,梁川將背簍放在一叢灌木旁,又撿了一捧樹枝蓋上,帶上刀與弓,往那邊走去。
越近聲音越大,聽得出是個男子。
撥開樹木,果然見到一人正同幾頭狼在纏鬥。
說是纏鬥,但那人明顯已處於下風,正被一頭成狼壓在身下,兩隻前爪深深陷進那人肩膀,血跡順着破口流出,浸的他身下的樹葉都變成了暗色。
另外兩頭狼撲上去撕咬那人雙腿,卻被那人屈膝狠狠踹開。
這一腳似是力道不小,那兩頭狼被踢的嗚咽一聲,摔倒在地,很快又爬起來,朝着那人撲去。
那人分身乏術,再無力招架,但仍是不甘心,牙關緊緊凹陷,眸中似有血絲。
幾乎是瞬間,梁川在灌木后拉弓,射出的石彈擊中二狼後腿,二狼嚎叫着在地上打了個滾,很快轉變方向,朝灌木后奔來。
梁川辨出這三頭狼個個體型碩大,毛色油光發亮,眼睛碧油油,顯然的確是深山裏才有的。
這老林子的狼生的是又高又大,奔跑起來又快,要是尋常的莊稼漢子見了,估計只有撒腿就跑的份兒,更何況是三頭。
他不敢掉以輕心,飛速矮下身,用盡臂力揮出柴刀,在灌木遮掩下砍斷了二狼的腿。
壓在那人身上的狼見同伴被傷,厲聲叫着朝梁川撲來。
狼身在空中高高躍起,梁川以肘擊中狼頭,反手一刀狠插入狼腹中,用足了力氣。
刀柄轉動,在狼腹中攪弄一圈,慢慢拔了出來。
狼血濺了一地。
梁川背後也沁出了一層汗。
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將弓背在身後,提着柴刀過去,在三匹狼的屍首旁蹲下,開始熟練的剝皮。
這對梁川來說算是意外的收穫。
畢竟他這次本來沒打算進深山,但他也知道,如若不是眼前這人與這三隻狼已有了一番搏鬥,自己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得了手。
一張狼皮拿到鎮上去賣,能賣個十幾兩到二十兩不等,三張若全賣出去了,再加上他手頭的余錢,蓋屋的花銷也就差不多了。
一盞茶時間過後,三張狼皮已被剝好,帶着些血淋淋的腥氣。
梁川拎起一張中等大小的狼皮,站起身,走到那人身邊,扔在他旁邊。
這狼皮理應有他的一份。
狼皮悶悶砸落在地上。
一直到此刻,那人才看了梁川一眼。
那人應當是個二十七八的年輕男子,一身黑衣,形容有些狼狽,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只知道應當不是這附近村莊的人。
許是方才力氣消耗的狠了,又或是早便受了傷,這男子正呈大字癱在地上,只曉得呼哧喘着粗氣,梁川剝完了狼皮,他才緩過來了。
他身邊還躺着一把彎刀,鞘上隱約像有瑩潤的光,約摸是鑲嵌了什麼東西反的光。
忽的,男子斜眼看了一眼梁川。
「多謝。」他嘴上說謝,卻並未多看那狼皮一眼,反而是將目光定在梁川背上,盯着他那把弓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這是弓箭?」
梁川見這男子能喘氣能說話,顯然是並無生命危險,原本不打算多作停留,聽了這話,頭也不抬答道:「嗯。」
那男子笑了聲:「很有意思。」
顯然是看到了方才梁川用弓射出來的並非箭矢,而是石彈。
那男子看着梁川,正想再問什麼,忽見對方走近,不禁臉色一滯,笑容也緩緩收了起來,一語不發。
梁川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一卷麻繩,打算將狼皮捆起來,卻也感覺到氣氛變化,或是也覺察出哪裏不對,手上動作一停,抬起頭。
梁川打量了一下那男子,暫且沒看出什麼不同來。
那男人卻是早已不復方才神色輕鬆,盯着他,沉聲道,「你……天元?」
天元?
梁川偏了偏頭,神情沒什麼變化,道:「天什麼?」
那男子盯着他,沒說話。
半晌,他吐出一口氣,面上露出抹不動聲色的笑來。
是了,天元,這說法還是□□皇帝在位時,太醫院同內閣的學士一道研究出來的說法,至今秘而不宣。如今舉國上下,知道的人寥寥,且多是皇室中人。
哪能是一個鄉野匹夫能知曉的。
他也是昏了頭了,竟然把這等秘密宣之於口,差點壞了大事。
可眼前這男子……
太醫院的書籍上言道:凡天元者,體味較之常人不同,且愈是強大之人,氣息便越濃厚。這是天生的,不過後天錘鍊,亦可助長。
方才狼屍的血味兒有些重,自己沒聞出來,可現下這男子靠近,身上的氣息雖同狼血有幾分相近,但又不完全相同。
又想到他方才一人應付兩頭狼,雖能看出章法粗蠻,但動作如行雲流水,力道也遠遠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普通人哪裏來的勁道徒手錘裂狼的顱骨,怕是沒打過狼,就先傷了自己的手。
男子不動聲色的觀察着梁川。
梁川顯然不準備再跟他閑聊,收拾好自己的那兩張狼皮,轉身要走。
「等等。」男子叫住他。
梁川停步,回頭看他。
「感謝兄弟出手搭救,還沒請教兄弟大名,是住在這附近的村子裏么?」這男子半撐起身,一手捂住腹部,「村子離這多遠?」
「梁川。」梁川報了名字,又道:「山下的上巧村,下山去,大約一個時辰。」
「原來是梁兄弟。」這人拱拱手,又撐着地,慢慢爬了起來,「我姓江名湛,實不相瞞,我還有一事相求,煩請兄弟幫幫忙。」
想到什麼,看了一眼自己身旁那張狼皮,「若兄弟答應幫忙,我有銀兩作酬謝,這張狼皮你也一塊兒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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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川沒要他從腰間解下來的玉佩。
那玉佩看着溫潤生光,一點瑕疵也無,質地極好,梁川雖辨不出玉的好壞,但粗粗掃了一眼,也曉得這種精巧的玩意兒,肯定是值不少銀子。
但他收下了那張狼皮。
一則,是這人看着不像是村野人家,並非以打獵為生,狼皮就算給了他,他恐怕也無處安置;二則,是江湛要梁川幫的忙,也不是什麼大事,他順手就能幫了。
江湛說自己是北面來的商人,跟商隊走失,一人進了這深山,又被狼群所困,好在得了梁川出手相求,不然多半就要命喪於此了。
可眼下他身上四處都有傷,沒法子繼續趕路,打算先歇息一陣子,等養好了傷再上路。
然而這山上危險,時不時有各種動物出沒不說,其他狼群聞着血味兒了說不定又會過來,因此,他拜託梁川帶他一道下山,找個地方安置。
這事兒也好辦。
靠近山腳處有一個簡陋的茅屋,是以前的獵戶在那臨時蓋的,有時候下山來,在那歇歇腳,第二日再重新上山。
不過如今都沒人住了,正好能拿來安置他。
梁川背上、肩上扛着一大堆東西,腳步邁的飛快。
江湛有傷在身,捂着肚子咬牙跌跌撞撞的跟上,倒也沒出聲要求走慢些。
他落後梁川幾步的距離,一面緊緊跟着,一面暗自打量梁川,眸中浮上几絲探究。
天色漸黑,山路彎彎繞繞。
梁川太久沒上山,原本走的那條路又長滿了雜草和荊棘,他邊走,邊拿柴刀砍了一些,想到什麼,還是微微側頭,出聲提醒:「仔細看路。」
他自己視力異於常人,夜間也可視物,旁人卻恐怕不行。
「嗯。」江湛悶聲應,腳下步履雖虛浮,卻的確是準確避開了兩旁荊棘,「知道,我能看清。」
梁川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話。
殺狼多耽擱了個把時辰,等下了山,天色已經黑透了。
梁川領着江湛尋到了那處茅屋,推開門,門扉上簌簌抖落一層灰。
「這屋沒人住。」梁川給他讓開位置,示意他進去,又抬手一指,指了上巧村的方向,「打那直走,半個時辰能到我們村。」
江湛點點頭,藉著月色打量了這小茅屋一圈。
裏頭的佈置簡單的一眼就能看完:一張由幾根木板搭成的床,上面連床褥子都沒有,只有張破破爛爛的毛毯子,應當是由鹿皮製成;旁邊一張大方凳,上面被陳年的血跡滲透,顯得斑駁深黑,大約是以前有人在這處理過獸皮。
實是粗陋的環境。
但眼下也沒什麼可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