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

跌倒

容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課上用過的幾張紙都撕成碎片,路過一處埋一些,等回到寧世齋的時候,碎紙全都處理完了。

終於鬆了口氣。

下午學的是琴,容見僅靠着些原身的肌肉記憶,勉強糊弄了過去。

回去的路上,天色尚早,今天身後跟的不僅有明野,還有四福。

同明野不太理直氣壯地說出以後不會再作弊后,容見就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人了。

原身作弊作得很謹慎,但再小心也是做了,天知地知他知明野知。

不知道為什麼書里會把他寫成男主的白月光,可能是明野年少時失了智,被蒙蔽雙眼,否則很難解釋。但對於容見而言,以自己的口吻向另一個人坦白以後不要為自己作弊了,還是過於尷尬了。

容見這麼想着,沒注意看腳下,不小心一滑,身體晃了晃,本能地往前邁了一步,想要穩住重心,沒料到又踩到了裙角,一連串的意外下來,又要跌倒了。

但是這一次他的運氣沒有那麼好,像中午那樣旁邊湊巧有一棵樹可以扶。

容見甚至在想摔倒后怎麼爬起來才不那麼丟臉。

明野上前兩步,握住了容見的手,將他扶了起來。

容見的手腕很細,慌亂中被鐲子硌了一下,就留下一道很明顯的紅痕。

明野的目光落在那裏,停頓了一瞬,然後俯下.身,整理好容見方才踩到的裙角。

容見的呼吸一滯,臉燒得通紅,覺得自己果然不太擅長穿着長裙行走,才會鬧出這樣的笑話,很小聲地說:“謝謝。”

明野直起身,搖了下頭,又往後退了幾步,只不過這一次離得要近一些。

不會是為了防止自己再跌一次吧?

容見難堪地咬了咬唇,又忘了嘴唇上塗了口脂。

旁邊的小太監四福嚇得不輕,要是公主跌倒了,出了什麼事,他作為唯一伺候左右的奴才,少不了挨一頓教訓。

容見正處於尷尬中,只好沒話找話,他問:“你怎麼叫四福?”

小太監答道:“奴才的師父說,常言道五福臨門,像奴才這樣的人,叫個四福便是珍惜福分了。”

容見能聽出四福師父言語間對他的關愛,孩子的小名不能取得太貴重,以防不能承受。

他說:“人生哪有十分圓滿,能有八分就很好了。”

就像自己睡了一覺,直接倒退一千年,來了古代。他想回現代社會,哪怕做個為工作上下求索的大學牲呢……

偏過臉時,看到一方寬闊的肩膀,又想起了明野的名字。

容見知道這個名字的由來。

天神遺族有自己的一套文字,外人難以理解。但是在大胤境內,他們隱姓埋名,使用的是“明”這個姓氏。

外室偷換了自己與主母的孩子,她並不為此感到愧疚,懷着惡意為他取名為明野。

明野是不被珍惜的名字,是不被珍惜的孩子。

容見輕輕嘆了口氣。

圓臉小太監嘰嘰喳喳道:“殿下說得極是,下次奴才也要這麼告訴師父,殿下都誇了他為奴才取的名。”

明野看着容見嘆氣,看着他被晚間的冷風吹白了的臉,看着他垂下的袖口遮住了手腕上的痕迹。

明野移開了眼。

回到長樂殿後,容見摘下珠釵,卸了妝容,長及大腿的頭髮才費力地洗了,此時正堆在一邊,烏髮如雲。

容見本來在思忖該如何將明天的課程矇混過關,想着想着,不由回憶起今天的險境,差點人設大崩,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自己的大作。

太可怕了。

容見搖了搖頭,努力忘掉這件事,所以跳過了早晨,又想起午間發生的事。

總覺得自己忘掉了什麼。

容見皺着眉,反覆想那幾個侍衛說的話,終於記起來了。

范瑞這個名字,他覺得耳熟。

《惡種》是一本很長的小說,雖然是爽文,但升級過程中反派眾多,不計其數,容見看的是連載,除了重要的幾個,其他人的名字壓根記不清。

而范瑞是一個小反派。書中曾提到過這人,男主因與公主有關的意外被壓入天牢,而後被這個人折磨,在下巴至側臉的位置留下一道狹長的傷疤。

得知男主得勢后,范瑞惴惴難安,千方百計想要殺死男主,最後被男主斬於刀下。

臨死之際,范瑞才發現男主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想到明野那張英俊的臉,容見就覺得可惜。他不是古人,思想淺薄,對於美麗的事物總抱着欣賞的態度,沒覺得臉上多了傷疤就有了男子氣概,而是美玉有瑕。

既然如此,容見也不能不管。

他想,改變這樣小小的劇情,也無傷大雅吧。

想到這裏,容見起身研磨,提筆寫了一封信,蓋上了公主印,又叫了個小太監送給謝都事。信中說是幾個侍衛對自己出言不遜,而為首之人范瑞最為可惡,行為不端,不宜再留在宮中,應該打發出去。

謝都事收到這封信時,也吃了一驚。

在他手下的侍衛妄議公主,這是治下不嚴,說出去不僅傷及公主名聲,也與他這個都事有關。現在公主傳信過來,明顯是要他私下處理,他找了人來,罰了其餘幾人的月奉。只有范瑞被長公主指名道姓,必須嚴加處罰。

處置幾個品階低微的侍衛,在這深宮中也是什麼大事,掀不起風浪。容見只派小太監去打聽了,說是范瑞確實不在衛所,便很滿意了。

容見又上了幾天學,幸好那天四福說了他身體尚未完全恢復,接下來的課程中,先生都很一致地跳過了他,讓他過了幾日輕鬆的學渣生活。

學堂每半月休沐一次,容見終於迎來了放假。

不用上學,不用演戲,不用假裝自己什麼都會,容見快樂地睡到日上三竿,連床也不想起,主要是懶得穿繁複的衣裙。

沒料到巳時一刻,陳嬤嬤領着太后的懿旨前來,說是太後娘娘讓他過去請安。

假期,卒。

周姑姑緊急為容見梳妝打扮一番,送他去了慈寧殿,但沒被允許進門。

容見一人走進了慈寧殿。

陳嬤嬤推開沉重的房門,容見跟着她走了進去。

與長樂殿不同,慈寧殿更古樸雅緻,連窗格都是檀木製成,上面由匠人精心雕滿了佛偈。

太后已信奉佛教多年。

殿內盈滿了佛香,但燒得多了,就顯得嗆人了。

容見忍住了咳嗽的衝動,找了個椅子坐下。

不一時,幾個腳步聲從暖閣內由遠及近傳來,而後便是落座的響動。

容見站了起來,福身為太后請安。

太后的聲音自上座傳來:“坐吧。”

太后如今已年近六十,鬢角滿是白髮,皺紋從側臉蔓延至脖頸,但還是戴了滿色的頭面,她沒什麼笑顏,只是沉聲問:“你的年紀也越發大了,不該再胡鬧着讀些不着調的書,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在一塊。”

說到這裏,太后頓了頓,繼續道:“哀家有個侄孫,近日準備上京賀壽。他與你一般大的年紀,人品相貌,自然不必多說,到時候你們小兒女待在一塊,多多相處。”

太后的言下之意很明顯,公主的年紀大了,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既然他的孩子是下一任皇帝,那這個孩子的父親,也得有她的血脈,由她掌控。

容見的笑容一僵,如果不上學的代價是相親,他寧願上學,他愛上學。

他低着頭,猶豫道:“祖母說得極是。但寧世齋學堂一事,本是祖父先在時定下的規矩,皇室子嗣必須以做表率,兒臣不敢違抗。”

太后冷冷地哼了一聲,似乎不以為然,但也不能多說什麼,也不耐煩和容見多說什麼:“既然公主有如此孝心,今日也為哀家抄一卷經吧。”

這是太后一貫整治人的手段。

容見道:“謹遵祖母教誨。”

太后揮了揮手,陳嬤嬤領着容見去了一旁的花廳,靠窗的桌邊早已準備好了筆墨紙硯。

一旁擺着一本據說是經過大師加持過的金剛經。

很薄的一本,但要是以毛筆書寫繁筆的簪花小楷,那可就要命了。

容見:救……

求人不如求己,不如自救。

按照原主的記憶,早寫完早走,寫不完太后最多等到月上中天,將要入寢的時候趕人。

既然寫不完,不如擺爛。

容見不準備那麼為難自己,他寫幾個字休息一會兒,不講速度,只講質量,一日下來,寫得也不算少,但離抄完還早得很。

終於,到了晚上點燈后的一個時辰,陳嬤嬤領着他和他的經書,一起去了太後身前稟告。

太后還未發問,容見便裝作誠心實意的樣子:“兒臣每寫一字,都要向菩薩感念祖母的恩德,是以寫的這樣慢。”

就像容見不能頂撞太后,太后也不能真拿他怎麼樣,只好放行。

容見和太后一番鬥智斗勇,經歷了一場身心上的折磨,累的要命,拒絕了陳嬤嬤“好心”說要送他回去的提議,終於從慈寧殿蔫了吧唧的走了出來。

殿外的燈都是暗的,太後年紀大了,夜裏多夢易醒,周圍的幾處宮殿連燈在她安寢后都不能點,更何況是這裏。

容見有些茫然,周圍好像並沒有人,他又不認識路,該如何回去呢?

周姑姑諸事繁多,不可能在外面等一整天,但總該給自己留個人吧。

“殿下。”

容見聽到有人模糊地叫了一聲,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轉過身,只見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而大約是營養不良的緣故,容見夜盲得有點嚴重,直到近了,才能藉著月光,看清那人的臉。

是明野。

他一隻手提着沒點亮的燈,低頭看着容見,輕聲道:“天黑路滑,煩請殿下抓緊臣的袖子。”

武官曳撒的袖口是束起的,明野扯下布條,袖口便散開來了。

容見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卻在倉皇中不小心碰到明野的掌心。

是冷的。

好涼。是等了很久嗎?

容見很快鬆開手,重新抓住了正確的位置,卻不由地想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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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藏嬌[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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