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夕陽西下,霞光把遠山都映成了暗紅色。
盧華英出城去了圖侖部的營地。
“阿腓!”
帳篷中間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人們圍在篝火前喝酒跳舞,招呼她的聲音此起彼伏。
莽保走了過來,熱情地邀請盧華英一起喝酒。
盧華英是來找寶麗娜的,婉拒了邀請,走向寶麗娜的帳篷。
女奴說寶麗娜不在營地,不知道在哪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營地。
盧華英在帳篷里坐着等了很久,天色漸漸漆黑,燃燒的篝火把跳舞的人影映在大帳上,夜風吹起帘子,營地里飄蕩着一股烤羊肉的香氣。
寶麗娜還是沒有回來。
盧華英站起身走出氈帳。
篝火越來越旺,莽保抱着琵琶,倚在帳篷上,一邊彈奏一邊唱歌。看到她走過,眼睛一亮,摟着琵琶跳到她面前,手指撥着弦,加快節奏,圍着她跳起了舞。
墨特搶過另一個人懷裏的琵琶,也湊到盧華英身邊,邊彈邊跳。
篝火前的人都看着他們,幾個年輕戰士帶頭起鬨,兩人開始較勁,圍着盧華英,扭胯、旋轉,舞姿都豪邁健朗,不相上下。
“阿腓,你說他們誰跳得更好?”
“阿腓,你不能說他們都跳得好,必須說誰贏了,誰輸了!”
“對,今天必須有勝負!不然他們就一直跳下去。”
盧華英看着在族人的起鬨聲中較勁的兩人,不想讓他們下不了台,眉一揚,借來一把琵琶,走到莽保和墨特中間,手一揮,踏着節奏,扭腰跨步,迎着夜風,急速起舞。
眾人目眩神迷,呆了一呆,大聲為她喝采。
莽保和墨特停了下來,看着盧華英,笑着叫好。
盧華英跳完一曲,把琵琶拋給主人,對莽保和墨特道:“好了,今天的勝負有了,你們都輸給我了,一人喝一碗酒。”
篝火的光照在她臉上,照亮了她明麗的微笑。
莽保和墨特傻笑了一聲,接過酒碗喝酒。
氣氛又變得熱烈起來。
盧華英留下和他們一起喝酒,說笑了一陣,看寶麗娜仍然沒有回來,起身離開。
天色已晚。
她的酒量沒有以前好了,喝了酒,有點昏沉,牽着馬走到山坡上,散散酒氣。
寂靜的黑暗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有人在哭。
盧華英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那哭聲斷斷續續,音調有些奇怪,像哭聲,仔細聽又不像,戛然而止,變成了嫵媚的嬌吟,還有一道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盧華英的酒意頓時醒了,牽着馬悄悄退開。
她走下山坡,把馬系在路邊,席地而坐。
四周靜悄悄的。
半個時辰后,一個男人的身影從山坡那頭轉了過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往營地的方向走去,月光落在他的臉上。
盧華英微微皺眉,等男人走遠了,站起來往上走。
對面一個女人走了過來,金色長發,肌膚像雪一樣白,衣衫凌亂,邊走邊系腰帶。
盧華英看着她:“寶麗娜。”
寶麗娜一驚,人僵住了,抬起頭,認出她,閉上眼睛,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自嘲地笑了笑:“腓腓,你看到了?”
盧華英點頭。
“寶麗娜,剛才那個人是大汗的兒子。”
寶麗娜嫁的人是大汗,卻在和大汗的長子幽會。
寶麗娜低頭,系好腰帶:“對,他是將來的酋長。”
盧華英走上前,拉起寶麗娜的手。
寶麗娜一愣。
盧華英輕聲道:“寶麗娜,我們是朋友,你可以和我一起回神都,以後我們一起生活。大汗現在得到了爵位,心情很好,我去求他放了你。”
西涼人攻打了寶麗娜的部落,她的家人都慘死在了西涼人的彎刀下,她淪落成女奴,被商人販賣。魏明肅在白沙城救下她,請沙缽那幫忙安置她,她自己選擇留在圖侖部,成了酋長的女人。
酋長的年紀,可以做寶麗娜的爺爺了。
盧華英以前認識的寶麗娜,和她很像,也是一個驕縱任性的小娘子,身邊有一個俊俏的情郎。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寶麗娜不會委身於圖侖部酋長。
寶麗娜抬起頭,看着盧華英,露出嘲諷的笑容:“腓腓,你不嫌棄我水性楊花嗎?你剛才都聽見了,我在和自己的繼子幽會。”
盧華英搖頭。
“寶麗娜,你沒有親人了,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
她今晚來找寶麗娜,就是想告訴寶麗娜這句話。
寶麗娜獃獃地望着盧華英,眼中隱隱浮起淚光,搖了搖頭:“不,腓腓,你不用擔心我,我在圖侖部過得很好,我是自願服侍大汗的,大汗的兒子喜歡我,我順水推舟籠絡了他,我要留在圖侖部,這裏有我想要的東西。”
“寶麗娜,你想要什麼?”
寶麗娜望着西邊漆黑的夜空,道:“權勢!我想要權勢!要圖侖部的兵力……我要為家人報仇……”
她擦了一下眼淚,目光變得陰沉。
“我的仇人投靠了西涼人,我知道,你們的女皇登基了,大周和西涼人肯定要有一場大戰,那就是我復仇的機會。”
盧華英道:“寶麗娜,復仇的方法有很多。”
寶麗娜咬牙切齒道:“這是最快的方法,我要親手殺了我的仇人!”
“寶麗娜,你想沒想過,如果酋長發現你和他長子的關係,會怎麼對你?”
“我不怕。”
盧華英看着寶麗娜扭曲的臉,嘆了口氣,握着她的手,道:“寶麗娜,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就來找我。”
寶麗娜吁了一口氣。
“謝謝你,腓腓。”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望着遠處被篝火照亮的營地。
物是人非。
寶麗娜漸漸平靜下來,轉過頭,道:“不說我的事了。腓腓,原來你姓盧,是盧家的小娘子,你的木郎君原來姓魏……他現在是刺史了,我聽大汗說是個很大的官。你們和好了嗎?”
盧華英一怔。
她和魏明肅算和好了嗎?
“他還不肯原諒你?”寶麗娜臉色一變,怒氣沖沖,“你冒着生命危險去救他,和他生死與共,他竟然還不肯原諒你?他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數天前,盧華英來圖侖部求援,和寶麗娜重逢。
寶麗娜勸盧華英留在圖侖部,讓莽保他們去救人,盧華英堅持要一起去,寶麗娜這些天都很擔心她。
盧華英笑了笑:“寶麗娜,我回西州找魏刺史,只是想找到他,讓他能平安回來。”
魏明肅並不是不肯原諒她。
他只是,和她劃清界限,不想再和她有什麼公務之外的牽扯。
寶麗娜眉頭緊皺。
“腓腓,你和魏刺史不會和好了?”
盧華英點了點頭:“寶麗娜,是我對不起他。”
寶麗娜的眉頭皺得更緊:“可是你們都成親了。”
盧華英遙望着營地,微微苦笑。
寒風吹過山坡。
寶麗娜打了一個冷戰。
盧華英收回雜亂的思緒,送寶麗娜回營地,路上,她勸寶麗娜小心謹慎。
酋長白天進城去了,寶麗娜留盧華英在自己的帳篷住一晚,盧華英想再勸勸她,留了下來。
她們像從前那樣一起躺在地毯上,談了一夜的話。
第二天清晨,寶麗娜睜開眼睛。
帳內昏昏暗暗,天還沒亮,盧華英昨晚喝了酒,又勸了寶麗娜很久,還在睡。
寶麗娜盯着盧華英,眼珠一轉。
上午,酋長從城裏回來了。
寶麗娜過來服侍酋長,提醒他:“大汗過幾天要進京去覲見陛下了,大汗出發前,我們圖侖部應該禮尚往來,備一場酒宴,感謝魏刺史他們對我們的幫助。”
酋長覺得這個主意很好,吩咐了部落的人。
寶麗娜派人進城求見魏明肅,請他一定要來營地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