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華英把筆放在筆格上，拿起茶壺給柴雍倒茶。

「柴世子為什麼要問這個？」

她輕聲問。

「你還病着，我來吧。」

柴雍搖了搖手，拿走華英手裏的茶壺，動作敏捷。

他給自己倒了碗茶，看着她的眼睛，笑容不變，道：「是柴某冒昧了，三娘和魏刺史的事原不是柴某該過問的。只是柴某說了一些和三娘有關的話，可能會讓魏刺史誤會三娘，所以必須過來和三娘說一聲。」

華英也看着他的眼睛：「世子說了什麼話？」

柴雍淺淺笑着，神色卻嚴肅認真，緩緩地道：「魏刺史抓住真兇后，我求見都督，問能不能為三娘贖身，都督說不能，我問那能不能帶你們回神都，都督告訴我，沒有聖上的赦免，他也不能放你們離開西州。」

華英有些驚訝，柴雍竟然在考慮要帶她回洛陽。

柴雍嘆口氣，道：「郡王死在柳城的噩耗可能已經送回神都，屆時三娘在西州的消息也會傳揚開，我和五郎在無遮大會結束后要返回神都，不能多留，我便有了些打算，想請都督幫忙照拂三娘。」

他頓了一下，忽然垂下了眼睛，臉上的笑意間多了一分羞澀。

「我告訴都督，我愛慕三娘，想照顧三娘，如果能幫三娘贖身，我想把你帶回霍國公府。」

華英愕然。

都督聽到柴雍的這些話，一定勃然大怒。

柴雍撓了撓頭，目光落在華英剛寫好的丹經上，笑着道：「此事是柴某冒昧了，還請三娘原諒則個。」

說完，他站起身，深深地作揖，朝華英拱手賠罪。

華英回過神，笑着道：「世子是一片好心想幫我。」

和性命比起來，名聲不值一提。

至於柴雍擔心魏明肅誤會，那更是多慮了，魏明肅不會在意。

柴雍對華英的這句話不置可否。

華英給自己倒了碗茶，也站了起來，朝着柴雍拱了拱手，笑道：「我被抓以後，嫂子哥哥都是世子照顧，世子古道熱腸，我還沒有謝過你。世子，今天我就以茶代酒，多謝世子！」

她舉着茶碗微微笑着，目光清澈真摯，眼中除了對柴雍的感激和欣賞，沒有其他情愫。

柴雍撓了撓頭，舉起自己的茶碗和華英的碗碰了一下，仰頭喝完茶，放下茶碗。

他來告訴華英這件事，一是因為他說那些話時沒有問問華英的意思，怕冒犯了華英，還有，他不知道魏明肅聽到那些話後會作何反應。

魏明肅和華英四年前的事，柴雍從王妤那裏聽說了一些，他不清楚頭尾，也沒有資格過問，幫不上忙，只能幹着急。

那天，柴雍趴在牆頭和華英說話，雖然只交談了幾句，他仍然看得出華英的氣色比在柳城時好了很多，她臉上輕鬆的笑容、眼裏明亮的神采都在告訴他，她信任魏明肅。

魏明肅沒有折磨她。

柴雍思前想後，心裏漸漸生出一個懷疑：魏明肅是不是還喜歡着華英？

可是，昨天魏明肅卻派親信澄清了西州關於他和華英的謠言，他要送華英回柳城。

柴雍聽到消息后，心裏冒出一絲微妙的情緒。

他道：「三娘，昨天傳出了風聲，魏刺史派人澄清謠言，說以後和你沒有一點牽扯了。那你的處境還是很危險，我擔心周威那樣的人會為難你。」

華英怔了怔。

魏明肅派人去澄清謠言了？

張氏和馬氏都誤會了，魏明肅不想再和她有牽扯，當然要趁早澄清謠言，免得謠言越來越離譜。

華英臉色平靜。

四年前他們就一刀兩斷了。

「三娘。」柴雍清了清嗓子，笑道，「你以後再碰到郡王那樣的人，可以拉出我做擋箭牌。我雖然只是個不成器的紈絝，好歹也是功勛之後，一般人不敢得罪我們柴家。」

他抬起下巴，故意扮了個鬼臉。

華英失笑：「多謝。」

她問柴雍：「柴世子什麼時候回洛陽？我還欠世子一樣東西。」

柴雍一愣，笑着問：「三娘欠我什麼？」

華英拿起筆格上的筆，手腕一抖，鋒利的筆尖輕輕劃過黃紙：「西涼刀法。」

柴雍恍然大悟。

華英說過要教他刀法。

柴雍點頭道：「我們還沒有定下動身的日子，等三娘你的身子好點了，我再向你討教。」

他看着華英的手，忍不住問：「三娘，你刀法精湛，是不是自幼習武？」

華英點了點頭，臉上的笑都斂起來了。

柴雍的目光往上，看着華英的側臉。

他看得出華英習過武，但是華英似乎只有熟練的招式，出刀收刀沒有多少內力。

難道她受過重傷？

他想追問，見華英垂下了眼睛，眉宇間有些惆悵，有些不忍，笑着起身告辭。

柴雍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門口，肖素娘就從隔壁房裏鑽了出來，湊到華英跟前，小聲問：「三娘，柴世子和你說什麼了？」

華英寫着字，把柴雍想幫她的事簡單說了一下。

肖素娘眯了眯眼睛，附耳過來，道：「三娘，柴世子由金鄉縣主撫養長大，雖然不務正業，也是文武雙全的俊傑。」

華英專心寫字，「嗯」了一聲。

肖素娘挽起袖子幫她涮筆，一邊晃着筆，一邊和華英講柴府的事情。

華英寫完了一張紙，肖素娘還在滔滔不絕。她把紙放到一邊，按住肖素娘的手，拿走肖素娘手裏那支早就涮乾淨了的筆，接着寫字。

肖素娘說了半日，發現盧華英似乎一句也沒聽進去，嘆了口氣，不說了。

……

有盧弘璧、肖素娘和王妤幫忙，華英可以心無旁騖地默寫《丹經》。

她從早到晚默寫，直到***結束的前一天，她都沒有出過房門。

這期間同進帶着醫者來看過她幾次。

她身上的紅斑都消了，之前的鞭痕也都癒合了，阿福還是天天煎藥給她吃。她覺得自己已經痊癒，問那些是什麼葯。

阿福道：「是醫者開的藥方，我也不懂，反正是對你好的葯，藥材很貴，你不能浪費，都要吃了。」

他擔心華英浪費魏明肅的俸祿，每天盯着她吃藥。

王妤來看華英的時候，端詳她一會兒，不禁笑道：「腓腓好像胖了。」

華英找肖素娘借了一面銅鏡照了照，發現自己真的胖了一點。

阿福對此十分得意，道：「我以前幫人家放牛，每天牽着牛走很長的路，去山裏吃最嫩的草，我養的牛比別人的更壯更精神！」

華英無言以對。

所以，她是被阿福當成牛養了？

不知不覺間，大雲寺的***要結束了。

這天傍晚，華英寫下「無仙乎」幾個字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放下筆。

屋子裏很安靜，肖素娘坐在一邊，望着窗外，聽着大雲寺的方向傳來的吟詠聲。

華英想起來，肖素娘這些天陪在她身邊，還沒有去過***。

肖素娘從神都來到西州，肯定不想錯過大雲寺的這場盛會。

「素娘，明天是***最後一天了，你去大雲寺逛逛吧，不用陪着我。」

肖素娘正在出神，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搖頭道：「三娘你不去，我也不去，我要陪着你。」

說完話，她回過頭來，看着低頭涮筆、一臉倦色的華英，心裏湧起憐惜。

「三娘！」肖素娘眼珠轉了轉，「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大雲寺吧！你去的話我就去。讓大嫂和二公子也去，辛苦了這麼多天，大家都休息一天，散散心，也算是來了西州一回。」

盧華英思索了片刻。

現在西州已經沒有她和魏明肅的任何謠言了，張家、馬家知道她搬到了新住處，都沒有派下人過來，她出門應該不會給魏明肅添麻煩。

「好，我陪你去。」

肖素娘心花怒放：「我去告訴大嫂和二公子！」

盧華英搖頭：「等等，我先問問阿福。」

夜裏阿福過來送飯，盧華英問他自己明天能不能去大雲寺。

阿福不假思索點頭道：「好啊，記得帶上阿俞。」

魏明肅吩咐了，盧華英隨時可以出門，可以見任何人，去城裏的任何地方，只要她不出城。

第二天，隨從接來王妤和盧弘璧，幾人一起出發去大雲寺。

盧弘璧一臉漠然。

王妤真的想去大雲寺燒香求籤，神色期待，肖素娘眼底是掩飾不住的興奮，拉着王妤討論***上僧人唱的經。

盧華英出發前戴了帷帽。

他們的馬車從巷子出去，駛進南北大道，走了沒一會兒，外面突然一陣長嘶，馬車停了下來。

隨從小聲道：「又碰上張家眷屬了。」

盧華英心頭一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今天可能又得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