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站不起來
手腕骨節處傳來鑽心一般的疼痛,臉色也因為生理性上無法避免的痛而發白,若松竹一咬牙,將槍口穩穩的對準百利酒的胸口,顫抖着手想要扣下扳機。
百利酒瞳孔微縮,隱隱能看見瞳仁之中些許渙散的目光,過度興奮的狀態使他看上去十分不對勁。但是若松竹一的心思他倒是把握地很準確,很快抓住若松竹一扣扳機的手。
兩個人之間以詭異的角度僵持,若松竹一出門穿的並不是制服樣式,袖口處很是寬鬆,在行動之間衣服的袖口就止不住的往下滑,白皙的手臂上隱約能看見幾道斑駁的疤痕,格外惹眼。
「這是什麼?」百利酒不可置信地詢問。
若松竹一覺得對面的人簡直是莫名其妙:「我好像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沒有……這個必要?
他像是被這句話激怒到了一樣,更加用力地握着若松竹一的手腕:「我知道了,是孤兒院那場火災?」
「從來沒有在組織里聽聞過的消息。」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的目光好像清醒了片刻,開始喃喃自語。
「難怪,難怪我以前能夠這麼順利地把你的成果……當作是我的成就。
像百利酒這樣的人,必然要把組織內部靈通的消息情報當作是保命的手段。
從剛剛說出那些話的時候,百利酒目光逐漸清明。
若松竹一覺得百利酒真是越來越奇怪,雖然他剛剛看上去清醒了不少。
從百利酒的角度,能夠清楚地看見若松竹一臉上的表情,疑惑、防備、不信任。
他也恍然間能夠看到同一張臉多年前夕陽黃昏下的微笑。
百利酒朝遠處試圖來救人的兩人遞過一個挑釁般的眼神,然後反身把若松竹一帶進身後的房間裏。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畢竟是十分專業且資深的爆炸物處理班精英,他們很快就從地形結構上判斷出兩人位置。
松田陣平已經走上了二樓,他同樣朝萩原研二點點頭,示意他去向屋外窗口邊上。
房間不大,相當於一個觀賞性的陽台,有整面敞開的玻璃窗。
若松竹一就算戰鬥實踐再怎麼糟糕不過,此刻如此明顯的破綻也不會抓不住,他冷着眼神就想開槍往外跳。
百利酒也知道這是他最後一個機會。
「小心朗姆。」
話音未落,若松竹一的動作就立刻按下了停止鍵。
皺眉。
「你都知道些什麼?」
此刻安靜下來時候,房間內卻仍然有詭異的滴答聲。
房間內有鐘錶嗎?
若松竹一抑制自己想要看看周圍環境的衝動,他要是在對峙之中率先移開目光——百利酒可不是什麼講究武德的人。
百利酒輕而易舉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很大方地解釋了幾句:「朗姆現在還不知道你的真實實力,不過快了。」
「我能來到這裏的原因也不是因為朗姆,但我不想告訴你。」
看到若松竹一聽完之後很明顯的皺眉,百利酒卻因為這個明顯的、獨屬於自己的情緒波動而心情愉悅。
「朗姆本來是快要知道你的實力的,可惜這段時間被別的事情絆住了不少腳步,忙着抓組織內部的叛徒呢。」
「也對,說不定以後你還能有新的搭檔。」
「前提是——你能從這裏活着走出去的話。」
百利酒最後輕輕扯開穿在最外面的那一層馬甲。
——穿戴着閃爍着眼前人無比熟悉的紅光。
是炸彈。
難怪有倒計時聲。
若松竹一難得為自己的疏忽懊惱。
「你這個瘋子。」
來不及多說什麼,若松竹一此刻就想要衝出門外,立刻告訴還試圖來救他的同期這個危險的事實。
「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果然還是真的想要你和我一起死啊。親愛的蘇茲酒。」
就在他想動的時候,門外就立刻傳來響動,根本看不清動作的人影立刻把百利酒壓在身下。
「難怪這麼有恃無恐的挑釁,竟然想在身上綁上炸彈。」
松田陣平再熟悉不過眼前的裝備。
百利酒和松田陣平的體術格鬥可不在同一個水平線內。
松田陣平很快就制止住他。
「在下面等着我。」松田陣平沒回頭看他。
「……開什麼玩笑。」若松竹一不滿,「你能一邊拆炸彈一邊按住這個瘋子嗎?」
如果僅僅是百利酒身上有炸彈倒是不足為懼,但是炸彈的餘波影響到宅邸地基處別的炸藥可不太妙,所以必須要把炸彈拆除。
「就算你是不想給我帶來危險那也不是這麼兒戲的!」
「生活白痴可真是啰嗦。」松田陣平笑笑,「之前的事情結束之後再和你算賬,現在快點給我滾下去。」
若松竹一來不及再說什麼就直接被推了下去。
早就等在樓下的萩原研二直接接住了若松竹一。
若松竹一這一次是真的被嚇到臉色發白,金髮鬢角甚至已經被慌張的汗水打濕:「我要過去。」
「不能讓他一個人在上面,我要過去。」
他內心已經慌亂到視線無法聚焦到某一處,感覺四肢都不完全受到自己的控制,想要往前走,腿差點一軟倒在地上,還好被跟着他的萩原研二拉住,才沒真的摔在地上。
「我要過去。」
若松竹一重複地說著,一看就知道被人已經被嚇得不輕。
他被推下來之後樓上就沒再傳出別的聲音。
看到若松竹一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百利酒倒是很乾脆地沒再掙扎,明明手上已經撿過掉落的槍支。
「你是爆炸物處理班的警察?」
松田陣平很嫻熟地在拆彈,沒理他。
「不怕我直接把殺了你嗎?你現在可沒有多餘的手來制止我。」
「勸你最好別小看我。」松田陣平給了一個簡短的回復,「你做不到的。」
百利酒悶笑幾聲:「確實,藥效時間到了。」
但扣扳機的力氣還有些。
「不想殺了我嗎?」
「你手上有槍,殺了我對拆彈更加方便些。」
「……你還不值得我這麼做。」
百利酒沉默了好一會。
「難怪就連蘇茲酒也會和你們做朋友。」
「真是,令人嫉妒呢。」
松田陣平突然意識到不對,想要抬手制止百利酒。
抬眼就能看見黑漆漆的手槍,不過槍口對準的方向不是他,而是百利酒自己。
砰地一聲。
百利酒能看見眼前屬於自己的鮮血。
他想讓蘇茲酒陪他一起死,想必有這樣的天才陪葬,自己也不吃虧。
但無法解釋他多此一舉提醒的舉動。
在瀕死前,他反而能夠想到之前見到的,蘇茲酒臉上的所有表情,有着對再陌生不過的人的戒備與警惕,唯獨沒有殺意。
不,或者說連蘇茲酒自己也意識不到,在組織里的他有很多令人討厭的情緒和特徵,比如冷漠高傲,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裏。
但從來不能在他外泄的情緒之中看見殺意,真是難得。
百利酒想了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他剛剛看到了,看到了身處黑暗之中的人最為熟悉不過的殺意。
就在蘇茲酒以為自己要殺了那個警察的時候。
看起來他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百利酒在陷入昏沉意識模糊的最後片刻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確實想讓蘇茲活下去。
如果若松竹一就只是蘇茲酒就好了。
響亮尖銳的槍身劃過天際。
同樣被守在樓下的兩人聽見。
若松竹一看向窗檯。
不過下一刻,就有眼熟的人從二樓翻身下來。
松田陣平本以為迎接自己的應該是若松竹一某些激烈的情緒,但很意外地,連他已經走到某人面前都沒有什麼反應。
「……奇怪。」松田陣平繼續在若松竹一眼前揮揮手。
若松竹一目光獃滯地隨着松田陣平在眼前移動的手而轉動。
松田陣平奇怪地看了一眼身後一直扶着他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點點頭。
松田陣平只好把手按在若松竹一肩膀上,用了地拍了拍。
感受到熟悉的觸感,若松竹一的眼神才逐漸回神。
冷不丁看見眼前松田陣平熟悉的臉,早就已經不受控制的四肢終於不堪其負,腿一軟,就是在身後萩原研二的攙扶之下都摔在了地上。
松田陣平趕緊一起蹲下來關心若松竹一的情況。
「不是吧?你沒事吧??」
若松竹一慢慢地抬起頭,一頓一頓地動作,往前伸手,臉白得就和幽靈一樣。
松田陣平趕忙把若松竹一自己遞過來的手接住,手心裏全是汗,溫度也很低。
若松竹一能感受到對面相比他之下溫暖的體溫。
恰好在這時天邊也終於破曉,昏暗的迷霧也被金黃的日光籠罩。
突如其來的酸澀感湧上大腦,若松竹一直接拉過松田陣平,湊到肩膀處大哭。
松田陣平當然沒敢反抗,僵硬着身體讓他湊過來,在感受到肩膀處一陣明顯的濕意時,就無奈地一笑,身體也逐漸放鬆下來,拍拍若松竹一的背。
不知道過了多久,嚎啕大哭才變成一點一點的抽泣聲。
「餓了嗎?餓了的話我們就先起來去吃個早飯吧。」
「洗個澡,再好好去睡一覺。」
松田陣平說著不太熟練的安慰話語。
「嗚。」若松竹一想說話,因為哭得太厲害換不上氣反而打了個嗝,「餓了。」
松田陣平:「那我們先起來好不好?」
「不行。」若松竹一繼續搖頭。
這些年的案件處理生涯可不是白過的,松田陣平繼續輕輕地問:「為什麼?」
「腿軟了站不起來。」若松竹一他一邊慢慢地哭,一邊一本正經地回答。
松田陣平和若松竹一目光一致地看向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先前也不是不擔心幼馴染的安全,但他們都帶了耳麥,聽得清裏面的情況,可惜當時若松竹一什麼都聽不進去。
他沒好氣地問:「幹嘛?」
松田陣平可疑沉默:「……腿蹲酸了,hagi扶我一把。」